第7章
楚錦嫻點頭,她是嫡長女,怎麼會在意這等小事,她說:“看得出你最近下了功夫,這樣很好。你剛剛回來,不必著急,慢慢學就是了,不要辜負父親的期待。”
“謝長姐。”
楚錦瑤又給楚錦妙請安,其實她們的身份是有些尷尬的,楚錦妙雖然排行比楚錦瑤大,但實際上她又不是楚錦瑤的姐姐。楚錦瑤當著這麼多人,給足了楚錦妙臉面,楚錦妙不情不願站起身,以平輩之禮回之。
長興侯看到自己的嫡女相互問禮,心中得意之極,他滿意地對著楚錦嫻點頭:“嫻兒越發有長姐之風,這樣,到了夫家,為父也不會擔心你。”
楚錦嫻今年十七,早在十三歲就和表哥定了親,現下很快就要出閣了。楚錦嫻聽到長興侯的話,站起身道:“謝父親。”
楚錦妙的臉色就不是很好看了,這是什麼意思?先是贊楚錦瑤有禮,後來又贊楚錦嫻溫儀,意思是這姐妹倆你友我恭,親親熱熱,而她楚錦妙就完全是個外人?她不是親生女兒,便連一句好話都不肯說了?
趙氏也覺得不妥,她見楚錦妙臉色難堪,心疼地將手覆在楚錦妙手背上。
趙氏母女的動作沒人注意到,因為庶女和姨娘們進來了。一伙人把次間擠得滿滿當當。因為長興侯在,幾個少爺也來了。往常他們都是和姑娘們錯開時間請安的,現在有長興侯,他們便不必回避了。
長興侯看著滿堂妻妾子女,心中滿意,他站起身高聲說道:“走吧,去用飯吧。”
今日不需要給楚老夫人請安,吃飯便不用著急。再說隻有他們自家人,飯桌上的講究就少了很多,也不必避諱食不言寢不語。二少爺動了幾筷子就沒胃口了,他問長興侯:“父親,前幾日很少見您,您在忙什麼?”
聽到二少爺的問話,許多人都停了筷,看向長興侯。好像是自從楚錦瑤回來之後,長興侯突然就特別忙,忙得連後宅都沒來過幾次。趙氏這個正室夫人,黃氏、芙蓉兩位姨娘,都很想知道這是怎麼了。
長興侯嘆氣道:“還不是為了太子殿下的事。”
太子殿下?楚家的人都有些吃驚,趙氏問:“好端端的,怎麼和太子殿下牽扯起來了?”
去年夏天那樁宮廷秘聞,雖然說這是天家私事,不得編排,但其實,基本各省官員都知道了。而山西因為地利,了解的還要多些。
這是在家裡,周圍都是妻妾、兒女,長興侯覺得不必避諱,直接說道:“六月的時候,北直隸從山西調兵添入五軍營中,和三千營、神機營一起在懷來演習,皇上帶著後宮娘娘們親自在城牆上觀看。這本來是揚國威的好事,底下的兵卒們難得看到皇上,有心在皇上和娘娘們眼前露臉,神機營為了賣弄,也拿出了許多火器。皇後娘娘第一次見火器,很是新奇,叫人過來表演。”
長興侯說到這裡,端起茶潤了潤口。楚錦瑤不明白皇宮和官場的事,但是她聽著,卻覺得似乎不太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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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門從山西調兵,恐怕這次演習的規模不小,而且將軍戰士為國為民,保御邊疆,都是英雄。皇後自己覺得新奇好玩,就把神機營的人叫過去給她表演……這是看戲耍雜呢?
楚錦瑤覺得不妥,但是她偷偷看其他人,並無異色。楚錦瑤不曉得這是怎麼回事,於是也不出聲,默默聽著。
長興侯放下茶盞,繼續說:“本來事情到這裡也是好好的,娘娘喜歡,那我們這些做臣子的照著做就是了。神機營在下面演示,皇上皇後看得興起,就讓人擂鼓助興,皇後身前一個很得臉的宮女主動請命,皇上龍心愉悅,就準了。”
長興侯說到這裡,其他人再也忍不住“啊”了一聲。這……也太荒唐了吧。軍祀大事,讓一個女子擂鼓,成何體統?
顯然長興侯也覺得荒唐無比,但是小齊後得寵,皇上這些年越發迷信方士,寵愛小齊後,連朝事都不大管了。當日下頭所有人都覺得不妥,他們眼睜睜看著一個女子嬉笑著在城牆上擂鼓,皇上還和小齊後有說有笑,十分歡喜,便是內閣首輔,也隻能陪笑,不敢多說。
“當日太子殿下也在。太子看到宮女擂鼓後,直接上城牆去找皇上和娘娘。據那天隨行在城牆上的大人們說,太子和皇上請言,說鼓乃鼓舞軍心之重器,不是玩物,大軍列陣,一個女子卻在陣前嬉笑擂鼓,這成何體統?皇上不太高興,皇後娘娘許是被那句玩物氣著了,衝撞了太子幾句,皇上臉色也很不好。內閣見勢不對,都趕緊出來替太子殿下說話,太傅也讓太子先下去。”長興侯嘆了口氣,道,“誰能想到呢,太子當時好好的,大人們都以為沒事。誰知道太子走了兩步,突然從侍衛手中奪過弓箭,一轉身直接把那個宮女給射死了。御前見血,當時首輔和錦衣衛指揮使嚇得臉都白了,娘娘們也尖叫,下面數萬士兵看見城牆上死了人,都騷動不已。”
楚家女眷們聽到太子膽敢當著眾人面射殺宮女,這個宮女還是他母親跟前的紅人,都驚嚇地用手帕捂住嘴。長興侯想到當時那個場面就想嘆氣:“就這樣,龍顏大怒,皇上親自下旨,讓太子到大同來戍邊。大同那邊時常和韃靼打仗,說死人就死人,太子怎麼能來這種地方呢?內閣閣老輪番求情,都說不動皇上,太子也是倔,死活不肯和皇後服軟,竟然真的跑邊關去了。”
皇家父子隔閡很深,這種事大家雖然不說,但心中都有數。這一次,算是徹底鬧大了。
一朝國本太子殿下射殺母婢的事情,不出一月就傳遍全朝。現在楚家人聽了,二少爺說:“太子此行雖然不妥,但也是為了維護軍威,情有可原。”
“我們倒覺得情有可原,皇上和娘娘呢?”更多的長興侯也不好說了,隻能一帶而過,“太子當時才十六歲,年輕氣盛啊!”
楚錦瑤聽到玉佩裡極輕極輕地冷笑了一聲。自從知道齊澤後,應齊澤強烈要求,楚錦瑤隻能換了個絡子,將玉佩掛在脖子上,原來她都是系在腰間的。小孩子脖子上戴百命鎖是童稚可愛,楚錦瑤這麼大的人了,還在脖子上掛東西,楚錦瑤覺得很丟人,但是架不住齊澤說,她隻能咬著牙忍了。
楚錦瑤眨了眨眼睛,幾乎疑心自己聽錯了。齊澤比她還要警惕,人多的時候從來不出聲,現在這裡還坐著她的父親呢,他不應該忍不住的呀?
楚錦瑤想不通,隻好暫把這件事拋在腦後。許是她耳邊出現幻覺了吧。
趙氏忍不住問:“那侯爺前段時間沒過來,莫非在忙……太子的事?”
“對啊。太子到了邊關,戰場上刀劍無眼,韃靼今年也時常擾邊,誰能放心的下?”長興侯點到就止,剩下的沒必要和內宅女眷說了。男子不插手內宅,女子也不能過問朝事,長興侯和趙氏等人說這些,是為了讓她們知道宮中的形勢,至於他前段時間真正在忙什麼,就不能告訴她們了。
趙氏知道長興侯在忙外頭的正經事,不是包養了外室,心裡一下子就安定了。她對太子的事興致缺缺,這些大人物和她是沒什麼關系的,自有爺們操持,她關心的,隻有後宅的姨娘和姑娘們。
長興侯吃完飯後,就帶著二少爺和其他兩個庶子到外面了,想來是繼續說太子的事。楚錦瑤恭送父親離開後,心裡還有些遺憾,她還蠻想知道太子後來怎麼了呢。
長興侯走了,少爺們也走了,屋裡隻剩下女眷,說話也方便了很多。
趙氏斜坐在炕墊上,楚錦妙倚在趙氏手邊,而楚錦嫻卻站在趙氏對面,束手端立,微微低頭。楚錦瑤看看坐在趙氏身邊的楚錦妙,又看看恭敬站著的楚錦嫻,默默走到楚錦嫻身後。有了楚錦嫻和楚錦瑤開頭,另一個庶出姑娘也不好坐了,隻能隨楚錦瑤兩人站著。
正經嫡女都好好站著呢,她哪裡敢坐?
趙氏的丫頭一看姑娘們都站著,連忙要搬凳子過來,楚錦嫻卻搖頭說不必。趙氏也沒管,她翻了翻手裡的賬冊,說:“這幾天該發月例銀子了,按我們府裡的規矩,你們這些姑娘月例銀子二兩,身邊的大丫鬟月例銀子是一兩,嫡出姑娘每季四身衣裳,庶出兩身,若是有客或者出門,首飾另打,如果逢生辰或是過節,長輩另有補貼。”
楚錦瑤聽了之後咋舌,她記得有一年他們家莊稼收成特別好,總共得了十八兩銀子,蘇父蘇母樂的嘴都合不攏。蘇家一年到頭,總共才賺十七八兩,這還是年成好呢,而楚家的姑娘,吃穿不愁,還每月能白得二兩銀子。楚錦瑤默默算了算,這樣看來,她隻要省著些花,將月例存下,等到了年末,比蘇家一家人勞苦一年都要有錢。
楚錦瑤震驚了。
還沒等楚錦瑤震驚完,趙氏翻了頁賬本,又說話了:“這些都是定例,這幾天五姑娘剛回來,她不像你們,有往年的衣服換著穿,她的衣服首飾都要重新置辦。老夫人從公中支了一百兩,她自己又補貼了一百兩,我和你們父親也分別補貼了一些,算起來,總共四百兩左右。除去翻新院子,置辦架子床、梨花木桌椅、紅木衣櫃、梳妝桌、屏風之類的大件,共剩下一百五十兩。她共做了八套袄裙冬裝,一件皮毛衣服,還有兩件春日的單衣,再零零散散置辦些首飾,還剩三十兩。”
當楚錦瑤聽到自己名下有四百兩的時候,驚得心都跳快了,等到後面聽說這四百兩已經花完了,她一顆心大起大落,到如今已經波瀾不驚了。
楚錦瑤都沒料到,不到一個月的功夫,家裡竟然在她的身上砸了快四百兩……不過大頭是家具,這些是出一次血便能用很久的,衣服也是一次性置辦了許多,這才聽著嚇人。
楚錦瑤原來在農家時,衣服都是盡量省著穿,但是如今環境完全不同,楚錦瑤也知道在衣服首飾上不能手軟,若不然便是給大房丟人。尤其是楚錦瑤身份特殊,更不能省著。
楚錦瑤突然覺得二兩月例一點都不夠用了。
不光楚錦瑤被這四百兩嚇住,就是其他姑娘驟然聽到也很吃驚。四百兩啊……果然,到底是親生的,就是不一樣。
趙氏看向楚錦瑤,道:“剩下這三十兩,我便給你支出來,你自己收著。”
楚錦瑤遲疑了僅僅一瞬,緊接著就說:“我年齡小,管不來這麼多錢。還是勞煩母親幫我收著吧。”
“你自己拿著吧,我這裡不缺這點銀錢。你總是要學這些的。”
楚錦瑤還是不敢應承,楚錦嫻說:“你也到了學習管家的年齡了,母親有意磨練你,拿著吧。”
有了楚錦嫻的準話,楚錦瑤終於放心了,福身說道:“謝母親。”
趙氏讓丫鬟拿了對牌,去賬房支三十兩銀子過來。趁丫鬟來回的功夫,趙氏敲打大房的這些女孩:“過幾日姑奶奶就該回來了。老夫人體恤,給你們每人分了一匹雲錦,你們要曉得輕重,不要因為舍不得東西,便在姑奶奶面前丟了長興侯府的體面。這是因小失大,你們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