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她端起茶杯輕抿了一口,又道:「對了,十五那日,我要在府裡辦一場賞花宴,你可一定要來,而且還得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聞言,我有些為難地道:「倒是不巧了,我十五那日,要去靈溪寺上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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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本也是不信鬼神的。
隻是如今重活一世,有些東西,就讓我不得不信了。
眼下心願已了,便想著去寺廟裡拜拜佛,順便添點香油錢。
隻是我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裴老夫人。
裴老夫人淡淡地看了我一眼,道:「老身冒昧將郡主請來,還望郡主莫怪。」
我微微一笑,道:「不知老夫人費盡周折將我請來,所為何事?」
靈溪寺平日裡香客極多,可今日寺廟裡除了齊王府和裴國公府的人外,便隻剩寺裡的僧人了。
很顯然,裴老夫人提前清了場。
裴老夫人長嘆了一口氣,無奈道:「老身今日是來向郡主賠罪的,都怪老身管教不嚴,才叫三郎惹下這等禍事。」
裴老夫人給一旁伺候的嬤嬤使了個眼神。
那嬤嬤隨即將手中的匣子放到我的面前。
裴老夫人道:「這匣子裡裝著的,是老身成婚時陪嫁的頭面首飾,如今老身年邁,這些個東西,已經不適合老身了。」
裴老夫人一邊說著,一邊將那匣子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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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老身便將這些小玩意兒轉贈給郡主,就當做是老身給郡主的賠禮了。」
匣子裡裝滿了金銀珠寶,樣樣都精致得很。
我隻看了一眼,便收回視線。
裴老夫人見狀,又道:「三郎不成器,郡主與他退婚也是理所應當,但我裴氏一族還有無數尚未婚配的好兒郎,郡主若是願意,我裴氏的兒郎們便任由你挑選,老身絕無二話。」
她頓了頓,才繼續道:「老身隻求郡主覓得如意郎君,解了心頭的那口惡氣時,能夠寬恕三郎,屆時老身一定好生管教。」
聽到這裡,我這才明白,原來裴老夫人以為裴三郎會被幽禁,是因為我的原因。
不過她倒是疼愛裴三郎。
為了讓我「原諒」裴三郎,她竟舍得讓裴家尚未婚配的郎君們隨我挑選。
我淡淡一笑,道:「老夫人不妨回去問問裴國公,裴三郎是為什麼被禁足在國公府的。」
裴老夫人出身將門,年輕時就愛舞刀弄槍的。
論功夫,她比許多人都強。
但要論心思缜密,她卻遠不如其他的命婦。
否則今日她就不會出現在這裡了。
「而且婚姻大事,講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老夫人這樣貿然將我攔下,談論這些事情,未免有失禮數。」
裴老夫人微怔:「聽郡主的意思,三郎被禁足,與郡主無關?」
我忍不住一笑,道:「老夫人若是不信,那便回去問一問裴三郎,他都幹了些什麼好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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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王府,我便將今日之事同母親說了一遍。
母親聽後,險些沒忍住要去裴國公府問個好歹。
「我道是裴家怎麼會出現裴三郎那種禍害,沒想到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母親惱怒道。
她拉著我的手,道:「幸好你與裴三郎的親事沒成,否則將來的日子,可有你受的。」
我笑了笑,轉移話題:「母親,父親離京這麼久了,何時才能回來?」
我與裴三郎的這門親事,是在我十歲時定下來的。
那時裴三郎還未長歪,裴老夫人倒也還算明事理。
隻是沒想到短短幾年間,裴三郎便像是換了個人一般……
母親道:「你父親昨日剛派人送了家書回來,事情還未解決,還得過些時日才能回來。」
我回憶了一下父親上輩子回家的時間,還得小半月。
也不知是裴三郎倒霉快,還是父親回來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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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一連下了好幾日的雨。
這天一早,皇後便差人召我入宮。
與我寒暄了幾句後,皇後這才說明召我入宮的緣由:「阿姝,今日召你入宮,是有件事情,想徵求你的意見。」
「可是與裴三郎有關?」我溫聲問道。
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其他的了。
皇後微微頷首,道:「皇上已經查明,裴三郎曾給麗娘透露過不少事情,麗娘在京中的同黨,如今也被全數抓捕,這兩日官府便會張貼告示,將此事公之於眾。」
皇後看了我一眼,繼續道:「裴三郎所犯之事不小,依你之見,是該重罰,還是……」
說到這裡,皇後微微一笑,道:「裴三郎讓你受了委屈,皇上的意思,若阿姝想出口氣,那便重罰。」
我垂著眼,平靜地道:「此事非同小可,該如何懲治,我一個女兒家,又豈敢妄言,還是交由聖上定奪吧。」
我不知道皇帝是真心想為我出氣,還是想試探我。
但於我而言,裴三郎出了這樁事故,這輩子幾乎也就這樣了。
昔日的恩怨,已算了結。
他會受到怎樣的處置,我已經不在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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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之後,官府便張貼了告示,將麗娘是離國細作一事公之於眾。
告示中雖未提及裴三郎,可他與麗娘之事京中人盡皆知。
百姓們在議論麗娘時,難免也會提及裴三郎。
皇上下了旨意,將裴三郎貶為庶民,且此生都不能參加科舉,亦不能離開京城半步。
就連裴夫人,也被皇後娘娘召進宮訓斥了一頓。
有關皇後娘娘怒斥裴夫人教子無方一事,很快便在京中傳開。
皇上雖未因裴三郎一事遷怒裴國公府的其他人,但此事傳開後,裴三郎那兩個已經定了親的妹妹卻被退親了。
她們原本一個定了侯府世子,一個是戶部尚書府的嫡長子。
在裴夫人被皇後娘娘訓斥過後,這兩家便在同一日上門,將這門親事給退掉了。
裴六娘說:「眼下京裡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看熱鬧,大房那邊,已經砸了不少東西了。」
我拿起桌上的桂花糕輕輕咬了一口,道:「此事沒有連累到你們二房吧?」
裴六娘搖了搖頭,道:「說來還得感謝你呢,若非你與我交好,隻怕我姐姐的親事也會被殃及。」
聞言,我心中稍安。
一筆寫不出兩個裴字,況且國公府並未分家。
裴三郎一事,我並未借齊王府的勢去幹涉,正是因為擔心會殃及裴家二房一脈。
我抬眼看向裴六娘,道:「待你姐姐出閣之時,可莫要忘了請我前去觀禮。」
裴六娘眼睛一亮,歡喜道:「一言為定,你可不許反悔。」
我沒忍住笑了笑:「一諾既出,萬山無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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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靜了小半月,就聽聞裴國公上書,意欲將爵位傳給裴二爺,聖上也允了裴國公的請求。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心中隱隱有些痛快。
上輩子,我受裴三郎所累,成了別人茶餘飯後的談資,也讓父親和母親在其他宗親面前抬不起頭來。
如今裴氏大房一脈倒了霉,我也並未髒了自己的手,這要我如何不歡喜?
但還未歡喜太久,便聽嬤嬤來報,裴三郎在外頭吵著要見我。
如今天色已晚,外頭不會有人圍觀。
但若是放任他鬧下去,隻怕會引來周遭的住戶。
「這裴三郎可真會挑日子,王爺和王妃都不在府裡,就跟……」
「翠珠。」我打斷了翠珠的話,「讓管家差人去裴國公府,讓他們來把人領回去。」
裴三郎雖被貶為庶人,可裴夫人舍不得他受苦,依舊將他留在了國公府。
在看到裴三郎在齊王府外面撒潑時,我恍惚間仿佛是見到了麗娘。
上一次,她也是這麼來我齊王府鬧事的。
也難怪這兩人能混到一起去。
「郡主,你終於肯來見我了。」裴三郎神色激動。
我們之間隔著老遠的距離,我就已經聞到了他身上傳來的濃濃的酒味。
裴三郎似乎有些醉了。
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我若不來,我齊王府的大門都要被人砸爛了。」
裴三郎抿了抿唇,道:「郡主可知,我祖父意欲……」
「裴三郎。」我懶得聽他廢話,「裴國公府的事情,與我無關,我也並不關心。」
裴三郎不敢置信地看著我,喃喃道:「郡主為何如此狠心?你明明心悅我,為何要對我的事情袖手旁觀?」
他越說越激動:「你若是肯為我求情,我又何至於被貶為庶人?我爹也不至於丟了爵位,甚至連我妹妹,也被退了親……」
「我心悅你?」我被裴三郎這話給砸得有點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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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認真思索了半天,也沒想出來,我究竟做了什麼,才讓裴三郎產生了這種錯覺。
裴三郎理直氣壯地道:「難道不是嗎?若非郡主心悅我,在裴氏一族被斬首後,又怎會冒著受牽連的風險,為我的家人收屍?」
裴三郎醉眼蒙眬, 又道:「若非郡主心悅我,又怎會因為區區一個麗娘, 便生我的氣?」
聽到裴三郎的這番醉話,我這才明白,原來是我上一世為裴氏一族的人收屍, 這才讓他產生了我心悅他的錯覺。
當真是晦氣。
「裴三郎怕是喝醉了吧,裴氏一族不都還好好兒的嗎?什麼斬首?本郡主聽不明白。」
對於上一世的事情,我並未承認。
世人信鬼神,也懼鬼神。
若是知曉我是個活了兩輩子的人, 隻怕是會把我當妖邪給誅殺了。
「郡主,裴三郎不願退親……」
「(重」他說著,突然放聲哭了起來。
「原以為老天爺讓我重活一世,是為了讓我彌補上一世的缺憾,沒想到卻是讓我來受折磨的。」
裴三郎醉得不清, 說話已經不再有任何顧忌。
他又哭又笑:「李姝,如今我沒了侯爵公子的身份, 就連你也嫌棄我了是不是?」
我沒有回話,而他身後, 匆匆趕來的裴夫人已經一副嚇破膽了的模樣。
她忙不迭讓人上前拉住裴三郎。
「郡主, 三郎喝多了, 還望郡主勿怪。」
我冷聲道:「裴三郎已被聖上貶為庶人,夫人見不得他受苦, 將他養在國公府,本郡主並無意見, 隻是……」
我瞥了裴三郎一眼,繼續道:「他如今不過是個平民百姓,是沒資格直呼本郡主的名諱的。」
「是。」裴夫人神色緊繃,「待三郎酒醒後, 我自會嚴加看管,絕不會讓他再來叨擾郡主。」
我笑了笑,意有所指道:「裴三郎方才的話,夫人可曾聽見?」
裴夫人愣了愣,神色猛然一變。
我故作疑惑,道:「仔細想想, 如今這個裴三郎與昔日那個相比,仿佛變了個人似的, 也不知這中間究竟發生了些什麼……」
22
翌日一早, 裴老夫人便差人給我送來了一份賠禮。
我並未推拒,讓人將賠禮收了下來。
與裴國公府的恩怨, 也算是真正兩清了。
之後沒兩日,就聽聞裴三郎因受不了被貶為庶人的打擊,得了瘋病。
如今被裴夫人關在院子裡,整日瘋鬧, 擾得國公府上下, 雞犬不寧。
裴國公忍無可忍,向皇上求了道恩旨,將裴三郎送去了鄉下的莊子上養病。
據傳那莊子外頭,還留有國公府的親衛看守, 以免裴三郎的瘋病發作時,殃及無辜。
「也不知這裴三郎是真瘋還是假瘋。」翠珠疑惑道。
我輕笑了一聲:「真瘋假瘋重要嗎?」
重要的是,他這輩子都隻能是個瘋子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