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雙生 3496 2024-12-12 14:25:07

尋著長廊盡頭一拐,仿佛世界從中割裂。這頭華燈初上,燈火闌珊,那頭寂靜得隱約可聞風聲顫動的聲音。


有些時候我越是想獨善其身,但世事難料,偏要將我摻和進一攤渾水之中。


就比如現在,我明明隻是想散個步,偏讓我撞見了阿姊和楊墨禮在月下相會。


勾月泛白,阿姊亭亭而立,沒有什麼表情的臉上,在泠泠月光下顯得尤其冷漠。


颀長身影從幽深的樹林向明亮的月光下靠近,秋日枯葉帶著幹枝斷裂的聲響在腳下碎得一塌糊塗,漸行漸近,距離那明亮僅幾步之遙。阿姊立刻道:「別過來。」


腳步應聲停下,他仍隱在黑暗中,隻看得到下半張臉。


阿姊背對著他,背脊挺得直直的:「我說了到此為止了,我們之間是不可能有結果的。你為什麼就是不相信呢?」


「怎麼就沒有結果?」他迫不及待地證明,「剛才在宴席上,你明明就吃醋了。柔兒,你心裡還是有我的。」


楊墨禮一步踏過黑暗,立在阿姊身後。


「禮哥哥……」阿姊轉過身來,目光灼灼,「倘若我僅僅是唐柔,尚且還能隨心所欲,何況我已經任性過一回了。」頓了頓,「如今我也是皇後,更也是我肚子裡孩子的母親,我也有需要擔負的責任。」阿姊望著微微隆起的肚子,眼中盡是柔軟。


烏雲蔽月,起起伏伏之間的忽明忽暗,映出楊墨禮一張神色難辨的臉。


阿姊抬起頭,語氣甚至帶了一絲懇求:「禮哥哥,我們之間注定有緣無分,既是如此,倒不如長痛不如短痛。放下吧,我們都放下,好不好?」秋水般的眼睛泛著盈盈水光,尤其動人。


「如果我放不下呢?」楊墨禮伸出手,阿姊後退一步,生生躲開了。


寒夜冷風吹得枯枝搖曳作響,拂過兩人身畔卷起衣袂翻飛又落下。


阿姊聲音溫軟卻堅定:「那也要放下,這是我們最後一次的獨處。」阿姊坦然一笑,再開口已是喚他王爺,阿姊道:「婉兒是我胞妹,更是唯一的妹妹。為了我,她已經受了不少委屈。我看得出婉兒心中原是有你的,王爺,莫因為我辜負她。」


楊墨禮擰起眉頭:「柔兒,你當真要如此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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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阿姊沒有片刻猶豫,「看見婉兒幸福,是我現在最大的心願。」


楊墨禮冷笑森森:「好一個姐妹情深。我在你心裡竟是一個可以隨意舍棄,隨意推給他人的存在?」


他咄咄逼人的質問,並沒有得到阿姊的回應。


楊墨禮眸中寒意更深:「柔兒,總有一日,你會回到我身邊。」語畢,他轉身再次隱入黑暗。


阿姊獨留在原地,身形微微晃了晃,闔目望月,眼角的淚珠映著月輝,在面龐留下一道水澤,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再睜開時,已然十分清明。


那晚回去的馬車上,楊墨禮倚在車壁上闔目養神,一句話也沒有說。隻是他周身彌漫的冷意和隱忍著的情緒,讓坐在他旁邊的我感到十分不適。


車輪壓在石路的聲響戛然而止,管家的聲音悠悠自車外響起:「王爺,到家了。」


楊墨禮紋絲未動,像是睡了,我正準備去叫他,他忽地睜開眼睛,一雙眸子亮得驚人,四目相對,將我要講出的話又生生咽了回去。


聽到裡面沒有動靜,管家的聲音又響起了一遍:「王爺……」話未說完,便被楊墨禮截斷了:「本王知道了。」


車廂內光線深諳,狹窄閉塞的空間,每個喘息之間都如坐針毡。楊墨禮的視線落在我的身上,定定地看著,似乎是從未見過一般。被他的目光灼燒發燙,難耐得冒出逃離的想法,他才終於開口:「婉兒,你嫁到王府有多久了?」


我微微垂眼,誠實道:「一月出嫁,如今已有半年有餘。」


「半年……」他重復了一遍,嗓音清清冷冷,「這半年來你可有怪我冷落你?」


他帶有探究的目光落在我的臉上,仔細地看著,不放過我臉上任何一個表情。


我迎上他的視線:「曾經有過,但是現在不會了。」


他揚起眉,似乎並不打算深刻討論這個話題。他伸出手,慢慢移上我的面頰,在眼角下的淚痣上停留摩挲,視線久久停留在上面。片刻後,他抬起眼:「婉兒,你做的一切我都記在心裡,」語氣柔軟起來,「我不是薄情之人,不會辜負你的情誼。婉兒,日後我會好好待你。」


我不知道要說些什麼,不知要表現什麼樣的神態,更不知道要懷揣何種心情。


從前我想要他的一份喜歡,他卻喜歡阿姊,如今阿姊不要他了,他便將這份喜歡移情到我的身上,可惜現在連我也不想要了。


這算是什麼?造化弄人麼。


然而他的喜歡來得這樣晚,沒有雪中送炭,錦上添花就徒剩多餘了。既是如此,兩個人相敬如賓過完這輩子,正如在出嫁前阿母對我說的那樣。


畢竟這一世我要和他相伴這一生,這是唐家女兒的命運,誰也改不了。


拉下他撫在我面頰的手,看似十分珍重地捧在掌心中,實則是我不習慣他的觸碰,又不想表現得太過明顯。


我看著他,沒有什麼情緒,隻是乖順地應了一聲「好」。


11


楊墨禮似乎真的在履行他的話。


他會立在我身邊,挽著我的手走青石階上。會在初秋乍寒,趕在第一縷冷風之前,將身上的披風套在我的身上,可以說是處處周到,無微不至。


隻是,他的瞳仁似濃墨難以化開,望著我的時候,像是透過我尋找另一個相似的身影。


我並沒有戳破這個虛幻的泡沫,保持我同他之間微妙的平衡。


很快,景王和景王妃這對鹣鲽情深便傳遍了整個帝都之中,成為了不知真相的人們口中得以羨慕的一對伉儷。


阿姊對於我同楊墨禮這樣的狀態十分滿意,因懷著孕的緣故,阿姊整個人都圓潤了不少,眼中都是即將為人母的喜悅。


阿姊總是擔憂我因相換的事,姊妹之間存下芥蒂,時不常地詢問著我是不是還怪她,一雙手拉著我的,在她也沒有發覺的情況下微微用力。黑白分明的杏眼瞪得大大的,半是期待半是忐忑。


我對上她懇切的眼眸,心緒翻湧。她畢竟是我阿姊,我怨過她,妒過她,但是我們之間才是有骨血之情的親人。


我始終無法對阿姊硬下心來,最終還是選擇了原諒阿姊。


之後我碰見了楊墨祁。


時至入秋,枯黃隨著葉子的輪廓蔓延至整個脈絡,肉眼可見生機的流逝。楊墨禮立在樹下,這個氣候天氣涼爽,他卻已經裹上厚實的披風,尤其顯得格格不入。


初見到他,我下意識地想要逃。


他忽然咳嗽起來,手握成拳抵在唇邊,身子由微微的顫動慢慢劇烈起來,氣緩下來,蒼白的面色也帶得一片漲紅。看到這一幕我抬起來的腳,不知道怎麼就邁不動了。


他似乎有感應一般,轉頭望向我,一時間四目相對。


秋風拂過,葉浪沙沙作響,黃綠相接的梧桐葉隨著這陣風享受最後的自由,洋洋灑灑地從我同他之間落下。


好看的眉眼帶上一抹異彩,他勾了嘴角,扯出一道柔軟的笑:「許久未見了。」


其實他這話說得很奇怪,這些日子我同楊墨禮沒少進宮,更沒少見他,上一次見還是昨天。所以他這句許久未見,並不是表面意思的許久未見。


我低了低身子向他行了個禮。


再抬頭時,他已經向我走來,間隔幾步堪堪停下:「婉兒,你最近過得可好?」


我微微垂下眼,擺出一副恭敬得不能再恭敬的態度,告訴他:「我過得很好,多謝皇上掛念。」


楊墨祁低頭看著我,眼睛似是一汪活水,潺潺而過,映著日光,波光粼粼地映出我的身形。我站在他跟前,掌心熱得發汗,之前沒有覺得什麼,但此刻同他單獨處在一起,心中慌亂得竟然想要逃離。


好在一陣風迎面吹過,吹散了這股莫名的燥熱。


忽然眼前手影一晃,不知怎的,我竟然以為他要摸上我的臉頰,又或許是太過緊張,以至於慌忙之中向後退了一大步,脫口而出道了一句:「不可以。」


一雙宛如白瓷的手,纖細且分明,此刻僵在虛無的半空中,他嘴角的笑容也僵硬住了,流光溢彩的眼也沉寂下來。堪堪收回手,順勢扯了扯身上的披風,話語裡像是做錯事的孩子。


「我隻是想把落在你頭上的葉子拿下來。」


我啞然,覺得自己的反應似乎過於激動了,此刻的氛圍變得很尷尬,我結結巴巴地道:「我……我自己來便好。」


慌亂地摸上自己的鬢發,珠釵相撞伶仃作響,方才扯下那片「罪魁禍首」。


這樣糟糕的場面,讓我更想逃了。我想著要不要就此找個理由趕緊離開這裡,抬起頭見楊墨祁仍然那樣定定地瞧著我。


忽然,他沒有由來地開口說了這樣一句話。


聲音輕軟:「我曾經擁有過一件珍寶,於我而言珍貴極了,想著好好捧在手裡呵護的。結果有一天它被人拿走了,擁有它的人卻並不懂它的可貴。」他眸中微動,面色上卻是難得認真,「婉兒,你說這件寶貝我要不要拿回來呢?」


我聽見一陣如鼓般的心跳從自己胸口處傳來,有什麼東西哽在喉嚨裡,周遭的聲響一片低茫,徒留他的聲音在腦中盤旋不止。


我迎上他的視線,強作鎮定道:「既是他人的東西,被拿走了不如就順其自然,何必強求……」他的臉色白得厲害,嚇得我不敢再往下說。


他的聲音輕得像是一碰就會碎:「你想讓我放棄?」


這副模樣看得十分心疼,像是有什麼東西在心窩裡攪和了一把,我怕被他看出什麼,低下頭含含糊糊道:「這東西原本也不是你的,不是麼……」


「呵……」他兀自笑出了聲,倒是聽出點苦澀的味道來。


良久,他嗓音疏離起來:「天色不早了,景王妃沒事便回去吧,景王還在府裡等著你。」


我應了一聲好,離開時,我仍感覺身後有一抹視線在注視著我,我不敢回頭,隻能加速了離開的步子。


躲到看不見的拐角處,我整個人貼在牆上,伸手覆在胸口處,喘息了幾個來回,這才舒緩下來心口那裡酸楚的感覺。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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