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可最後，你還是拋棄了我。」
「我沒有拋棄你，我已經要嫁給你了……」
我含淚低聲辯解道。
「難不成你跟我結婚是因為愛我？哈哈……」
寧周忽然抬頭大笑了起來，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不如猜猜你為什麼叫 10 號？」
我愣愣地盯著他。
10 號，意味著……
意味著之前已經來過 9 個攻略者。
而我，是第 10 個。
我不敢再想，垂著頭一句話也說不出。
「我在地獄裡待得好好的。陰鬱難解也罷，冷血無情也罷，總歸我沒有招惹你們任何人。」
「是你們，是你們打著救贖的旗號，拼命把我拉扯出來，非要我見一見太陽。」
「我從來不知道原來喜歡是可以偽裝的，而且還偽裝得那麼深情，那麼真摯。」
「你們做到了，你們拯救了我，完成了救贖，你們可真了不起啊！」
他捏著我的下巴，迫使我抬頭與他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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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在新婚那夜，你們帶著救贖的崇高感脫離這個世界，毫無負擔地拋棄了我。」
「10 號，你知道就刷個牙的功夫，一轉身愛人就死在自己țŭ⁹面前是什麼感覺嗎？」
「痛不欲生，肝腸寸斷，甚至想跟她一起去死。」
「哈哈，這就是你們所說的救贖嗎？」
8
我一直以為，任務結束後整個故事就會重啟。
誰能想到它竟然還在繼續！
所以每一個新婚夜，寧周都要眼睜睜地看著愛人死在自己面前。
讓他看到了光明，又為何生生掐掉他的希望？
這是狗屁的救贖！
這分明就是一場謀殺啊！
我握住了他滿是鮮血的手，淚早已奔湧而出。
「對不起，我不知道會這樣，我以為……」
「知不知道又有什麼區別。你最後還是選擇和我結婚了啊。」
寧周再次甩開了我的手，嘴角噙著一抹玩味的笑。
「有時我覺得你比她們還要惡毒。至少她們為了完成任務，還可以假裝很愛我。」
「可你呢？10 號，你連偽裝都這麼不屑一顧嗎？」
我沒有不屑一顧。
我隻是不想那麼快結束任務，才會刻意與他保持距離。
而且，我也滿身傷痕，還沒學會怎樣去愛一個人啊。
我低著頭，嗫嚅道：
「結婚是你提的啊！我以為……」
我以為你……大概也有一點點喜歡我。
「但你可以拒絕啊！」
寧周的聲調驟然拔高，嚇得我一個激靈。
「你明知道結婚意味著什麼，為什麼還要答應？」
「你是不是也打算在我們的新婚夜脫離這個世界，讓我對著你的屍體枯坐到天亮？」
「不是的，寧周，你相信我，我不會就這麼丟下你的。」
我淚如雨下，撲過去抓住寧周的手，緊緊按住了他的傷口。
如果早知道這一切，我寧肯攻略失敗，接受懲罰，也不會同他結婚的。
在最幸福的時刻，一次次痛失所愛，那是怎樣的煎熬和折磨啊？
寧周終於沒有甩開我的手。
他乖巧地坐著，垂眸看著我為他包扎傷口。
「你們明明冷漠無情，卻總是裝出一副情深不悔的樣子欺騙我們。」
「你們的一場遊戲，卻騙得我們好苦啊。」
我突然想起我媽。
「我媽……她是不是知道什麼？」
寧周鼻間溢出一聲冷哼，嘲諷地望著我。
「她嗎？也沒什麼，一個傻子罷了。」
「你知道嗎？她比我還慘。她總是在女兒結婚那天意識覺醒。」
「因為你們總是選擇在新婚夜死遁，她就以為是我害死了她的女兒。」
「在結婚當天，她總會拼命阻止這場婚禮，你們離開後，她又瘋狂地糾纏我，報復我。」
「可惜啊，她的女兒們隻會罵她是瘋婆子，一次次把她撵出去。」
9
我心如刀絞，痛得連哭都忘記了，抬眸愣愣地望著他。
所以這喪女之痛，我媽經歷了 9 回？
她一遍遍重來，想要救下她的女兒。
可她不知道，她的女兒隻是攻略者而已，注定要在新婚之夜離開的。
她是在怎樣絕望之中才選擇以那般慘烈的方式來阻止這場婚禮的啊？
我真的該死啊！
寧周的嘴角帶著涼薄的笑，像是打開了話匣子，滔滔不絕。
「你知道 9 號吧，你的前輩。上一次，你媽衝進婚禮現場，拿匕首抵著脖子逼她取消婚禮，她眉頭都沒皺一下，硬是讓人把你媽架了出去，跟我完成了婚禮儀式。」
「她說什麼來著？山無稜，天地合，乃敢與君絕。哈哈哈，她大概是學中文的，情詩張口就來，說得還格外深情。」
「可當天晚上她就死掉了，死於心髒衰竭。」
「那天下了好大的雨。你媽坐在別墅門前，一遍遍哭喊她的名字，喊了一晚上……」
我無力地握住寧周的手，顫聲哀求道：
「寧周，別說了，求求你，別說了……」
「為什麼不能說？這就是我們這些 npc 的生活啊，你țū₄瞧，多有意思啊！」
他話音剛落，猛然吐出一口鮮血，虛虛地靠在沙發上。
我尖叫一聲，扶住他的身體。
「寧周，你怎麼了？你不要嚇我啊！」
他唇邊扯出一絲微笑，腦袋一歪輕輕靠在我的肩膀上。
「原來你也會緊張的嗎？不會又是故意裝出來騙我的吧？」
「你們這些攻略者，總會耍些小把戲，將別人的感情踩進泥裡！」
他歪著腦袋在我脖頸間落下一吻。
「總不能次次都是我被騙吧？也該你為我傷心一回吧。」
話音一落，便頹然垂下手臂。
我緊緊將他摟在懷裡，慌亂地大叫：
「系統，快出來，快救救他，救救他啊！」
沉寂許久的系統忽然出現。
機械的電子音依然平靜無波，卻刺得我耳膜生疼。
「監測到攻略對象意識覺醒，已抹殺。」
10
寧周乖巧地靠在我的懷裡，像是睡著了一樣。
長長的睫毛靜靜垂落，再也不會輕輕顫動，撩人心弦。
我捧著寧周留下的日記本，渾身浸滿悲傷，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屋內安靜得嚇人。
陽光透過窗棂斜照了進來。
桌上的火鍋早已涼透，沁了一層紅油。
我麻木地嘗了一口。
果真是我愛吃的麻辣火鍋。
寧周是吃不了辣的。
可他從來不說。
是因為知道不會有人在意嗎？
我撫摸著他手臂上的傷疤，輕輕地，怕驚擾了他的夢。
他這一生，所求無多，不過是希望被人真正在乎罷了。
可我們做了什麼？
用虛情假意打動了他，卻又在他最幸福時抽身離去，讓他獨自承受這些折磨。
這是救贖嗎？
這是謀殺，謀殺啊！
「10 號，因為系統故障，本次任務作廢，是否重啟？」
我搖頭，在寧周的額間落下一吻，隨後含淚問道：
「系統，你可以幫我最後一個忙嗎？」
寧周
1
我叫寧周，是南城寧家的私生子。
我媽生我時難產而死。
從出生起，我就被扔在了福利院。
因為寧家某些人的特殊關照，我自小就得到了很多「優待」。
在福利院飢一頓，飽一頓，挨罵挨打幾乎是家常便飯。
八歲那年，我終於被接回了寧家。
原以為日子會好一些，卻又被幾個兄弟排擠責難，受盡冷眼折磨。
但，今天是我人生中最開心的日子。
我娶到了我心愛的女孩。
她是個明朗熱情的姑娘。
像一束光，照亮了我黯淡的人生。
我一生所有的運氣，大概都花在遇見她這件事上了吧。
餘生有她，便可慰藉之前 20 多年的辛酸和委屈。
可婚禮並不順利。
她媽媽突然闖進了現場，以死相逼，堅決反對我們在一起。
我知道我性子陰冷孤僻，待人也不夠熱情，配不上她這樣的好姑娘。
可我會改的，真的會改的。
但她媽媽並不相信我的承諾。
她紅著眼指著我的鼻子怒罵：
「寧周，你就是個禍害，誰沾上你都會倒霉！你會害死我女兒的！」
我呆呆地站著，連辯解的勇氣都沒有。
人生第一次，我覺得恐慌，害怕她會因此丟下我。
好在，她並沒有離開我。
在眾人的注視下，她堅定地牽起了我的手。
那時，我以為命運對我也算得上溫柔。
縱然我受盡侮辱折磨。
縱然所有人都以為我是禍害，是怪胎。
但至少她一直堅定地站在我身後。
2
我的新婚夜。
我期盼了許久的新婚夜。
她站在臺階上，居高臨下地斜睨著我。
「寧周，我是個攻略者，接近你隻是為了完成任務而已。」
「你不會真的以為會有人喜歡你這種怪胎吧？」
那一瞬，我如遭雷擊，愣愣地望著她。
她笑得張揚又陌生，漂亮的臉上滿是嘲諷。
「霸凌你的那些人都是我找來的啊！要是不這樣，怎麼贏得你的好感呢？」
「那場車禍也是我故意制造的啊。我不舍點本，怎麼能騙得你對我死心塌地呢？」
「哦，傷口是吧？我跟系統兌換了道具，把痛感降到最低了。那種程度的傷害，大概就像被蚊子叮了一樣，沒什麼感覺的。」
「哈哈，你當時哭得像個傻子，笑死我了，真是笑死我了。」
她說的話，每一個字我都能聽懂。
但連在一起卻讓我無比迷茫。
她一定是太累了，才會胡言亂語的。
一定是的。
一定是的。
我瘋一樣重復著這些字句，卻被她一把推倒。
「你Ṫŭ̀⁵不過是一個 npc 而已，有什麼資格跟我談情說愛？」
「被拋棄了那麼多次，我還以為難度系數有多高呢，還不是被我輕松拿下！」
「寧周啊，你真是愚蠢又可憐啊！」
3
被拋棄了那麼多次？
她是什麼意思？
我的頭一陣劇痛，無數記憶瞬間湧了進來。
她步步緊逼，扯著我的衣領逼著我回憶。
「1 號。新婚那夜，你剛刷完牙，一轉頭她就倒在了你面前，沒了呼吸。你抱著她的屍體死活不願撒手。她火化那日，你竟然一頭撞死在殯儀館門口，為她殉情了。」
「2 號。她是在陪你賞月時突然死掉的。你大哥趁機在網上造謠，說 2 號是被你折磨死的。你遭受了數不清的網暴，最後抱著她的照片跳樓身亡了。」
「3 號。她離開前倒還跟你說了幾句話，不算突然。可她媽媽認為是你害死了她女兒，日日在寧家大門口侮辱謾罵，你受不了，最後割腕自殺，遺書裡還滿是對她的回憶和眷戀。」
「還有 4 號……」
我想起來了。
我都想起來了。
原來一切都是假的。
沒有人愛我。
從來都沒有人愛我。
她們不過把我當做一個任務而已。
攻略完成，棄若敝履。
我痛得渾身痙攣，蜷縮在牆角，忍不住渾身顫抖。
她卻像魔鬼一樣，不肯放過我。
「寧周，她們沒有死，她們隻是不想跟你在一起而已。」
「可你卻次次為她們肝腸寸斷，痛不欲生。真的好蠢啊！」
「別再幻想了，寧周，你這樣的人隻配生活在陰溝裡，又有誰會真的愛你呢？」
「長點記性吧，別再那麼容易被人攻略成功了。我的戰績沒有任何人能打破！」
4
第 10 次。
我遲遲等不到那個攻略者。
我應該是恨她們的。
費盡心思接近我，討好我，贏得了我的信任後，又一次次決然地拋棄我。
我晦暗的人生因為她們有了些許色彩。
卻也因為她們最終悽慘離世，不得善終。
可是，沒有她們，這個世上似乎再也沒人愛我了。
他們背地裡都喊我怪胎，禍害，遠遠地躲著我。
我像一抹灰色的影子，縮在教室的一角。
沒有人打擾我，也沒有人願意搭理我。
10 號在一個明媚的春日裡姍姍來遲。
她出現的那一刻，我竟然有股衝動，想抱著她痛哭。
我懷疑我得了斯德哥爾摩綜合症。
我竟然卑微到渴望一場虛假的關心和安慰。
我一定是瘋了。
可她也並沒有把我放在心上。
我們做了 4 年同桌。
她主動跟我說話的次數不超過 10 次。
每次都是我問她了，她才低著頭弱弱地回一句。
而且，她似乎有點怕我。
但凡跟我多說兩句話，她的臉便漲得通紅，像一尾缺水的魚。
我不懂，系統為什麼選她做攻略者。
明明她膽小又怯懦，又怎麼有能力照亮我的人生？
而且，她是我見過的最差勁的攻略者。
她竟然一門心思撲在學習上。
一筆一劃地寫作文，哼哧哼哧地背單詞，絞盡腦汁做數學題。
不是有道具嗎？
她為什麼不跟系統申請？
她……她到底還記不記得自己是來幹什麼的？
5
我有點坐不住了。
我每天都在想 10 號什麼時候才能來攻略我。
我期待著在桌肚裡發現一包牛奶或者一塊巧克力。
我期待著生病時，她能遞給我一袋感冒藥。
我期待著她能發現我胳膊上斑駁的傷痕，含著淚問我疼不疼。
畢竟其他攻略者就是這麼做的。
9 號便是其中最優秀的一個。
她甚至還專門僱人霸凌我，然後再像個天使一樣降臨在我身邊，護著我。
可 10 號什麼都不會。
她隻是在我咳嗽了兩天之後，才紅著臉說一句：
「寧周，你……你多喝點熱水啊。」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我耐著性子提醒她，幫我買包感冒藥。
她跑得倒是挺快，還貼心地給我倒了熱水。
可坐在我身邊，扭捏半天，最後支支吾吾說道：
「寧周，那個……買藥的錢你能不能給我……」
煞風景！
真是大煞風景！
我氣得甩給她一張紅色鈔票。
她快快地接了，在兜裡翻了半天，遞給我一沓零錢和一個棒棒糖。
棒棒糖？
也是個不錯的互動開始呢。
我的嘴角忍不住上揚，剛想伸手去接，她卻尷尬一笑：
「還差 5 毛錢，可以用這個棒棒糖抵消嗎？」
她……她是不是對浪漫過敏？
我本來隻是感冒，現在胃也開始疼了。
6
我故意得罪了校霸，被他們堵到了小巷子裡。
10 號恰好路過。
我以為她會從天而降。
可她竟然撒腿跑開了，看都沒看我一眼。
哼，算我瞎了眼，竟以為她會來救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