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攻略任務即將完成，我正猶豫要不要脫離世界。

媽媽突然衝上來緊緊抱住我。

「念念，別嫁給寧周，一定別嫁給寧周！」

寧周是我的攻略對象。

不嫁給他，我的任務就失敗了。

我正要問個究竟，她卻飛快轉身，從陽臺一躍而下。 

司念

1

我穿著婚服赤腳奔下樓，跌跌撞撞地跑向了我媽。

那時她還有點意識。

她躺在我懷裡，笑得眉眼溫柔。

我的淚瞬間糊住了眼睛，隻看見她胸口有幾塊凸起。

伸手一碰，竟然是幾根斷掉的肋骨，戳破了皮膚，

將她的衣衫頂了起來，胸前一片刺目的鮮紅。

她滿身的血，汩汩而出，我不知道該按哪裡。

我嚇得連哭都忘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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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你忍忍，120 一會就到了，你會沒事的，你一定會沒事的。」

她忽然伸出滿是鮮血的手，輕輕撫摸著我的額頭，邊吐血邊對我笑。

「念念，對不起，是媽……是媽拖累你了。你要好好的，好好的啊。」

她死死拽住我的胳膊，拼盡全力說道：

「念念，記住，一定不要嫁給寧……」

可話未說完，聲音便戛然而止。

溫柔的眼睛愣愣地盯著我，似是藏著千言萬語。

救護車很快過來了。

醫生檢查了一下，輕輕衝我搖了搖頭。

我隻覺得一陣眩暈，摟著她哭得撕心裂肺。

一雙溫暖的大手自身後擁我入懷。

我倉皇轉身，正對上一雙幽深的眼眸。

是寧周。

我的攻略對象。

今天是我和他結婚的日子。

隻要完成了婚禮儀式，我就可以脫離小說世界，帶著獎勵回到現實。

可是現在，我媽在我面前跳樓了。

跳樓前還一遍遍告訴我，一定不要嫁給寧周。

在醫生的幫助下，我和寧周將媽媽抬上了救護車。

剛準備上車時，系統機械的聲音驟然在我腦海中響起：

「10 號，攻略任務已經到了最後一步。還要……繼續嗎？」

2

繼續？

這還怎麼繼續？！

我媽還生死不明，我就穿著大紅的婚服嫁人嗎？

嫁的還是她反復囑咐我不要嫁的男人！

我瘋了嗎？

系統喃喃自語：「怎麼別人可以，你就不可以？」

我氣得發抖，恨恨罵道：

「你見到的可能是混進人群裡的畜生。打死就行了，不值得到處宣揚。」

抬腳上了車，卻冷不防被奶奶一把扯了下來。

她身後還跟著一大幫親戚。

一看到我媽的慘狀，老太婆頓時歇斯底裡地咒罵了起來。

「這個死娼婦，什麼時候死不行，非挑念念結婚這一天！」

「克死我兒子還不甘心，現在又來禍害我孫女！真是個喪門星！活該她得癌症！」

我是胎穿。

3 歲那年，我爸便因病去世了。

老太婆把這一切歸結在我媽身上，從來沒給過她好臉色。

後來，更是聯合所有親戚收走了我們的房子，強硬地將我們撵出了家門，什麼都沒給我們。

有很長一段時間，我們一直住在工廠廢棄的窩棚裡。

所以我對她早就沒有半點情誼。

此刻，老太婆邊罵邊用力扯著我的胳膊，強行將寧周的手和我的握在了一起，

「周周啊，來，這裡不用你們管，我來處理。你快帶念念去婚禮現場，別錯過了好時辰啊！」

「念念乖啊，快別哭了，哭花了臉，待會兒可怎麼嫁人啊！」

她湊近我的耳畔小聲叮囑：

「這婚禮是早就說好的，要是因為這點事臨時取消了，寧家該怎麼看我們？念念，你就懂點事吧！」

這點事？

我媽的生死在她心中竟然如此微不足道！

是啊，寧家是南城有名的高門大戶。

這樁婚事來之不易，老太婆不想因為任何事錯過攀附寧家的機會。

可她那樣侮辱我媽，我又怎麼可能讓她稱心如意？

我猛然甩開她的胳膊，狠狠推搡了她一把。

她沒有站穩，猝然摔倒在地，疼得吱哇亂叫。

我看都沒看她一眼，一把扯下頭飾，狠狠砸在地上。

「你個老妖怪，越老越成精！我早就跟你斷絕關系了，你怎麼又舔著臉貼了過來？」

「這婚我不結了，誰 tm 愛結誰結去！」

吼完，幾下扯掉了繁瑣的婚服，抬腳上了救護車。

留下老太婆一群人在身後氣急敗壞地怒罵。

3

冰冷的醫院內，醫生最終宣布了我媽的死訊。

那一刻，我徹底癱軟在地上，像一灘爛泥。

寧周強硬地將我扯進懷裡，用力地抱住了我。

「別難過，你還有我，我在呢，我一直都在呢。」

我含淚抬頭，望著寧周俊俏的臉。

心卻像一潭死水，沒有一絲波瀾。

他在有什麼用啊？

那個與我朝夕相處 27 年，疼我入骨的人不在了啊。

我沒有媽媽了。

我再也沒有媽媽了。

奮力掙脫了寧周的懷抱，我再次蹲下身子，摟住了我媽逐漸冰冷的身體。

「媽，咱們回家。我還想吃你烙的餅子了。你醒醒，醒醒啊！」

「媽，我聽你的話，這婚我不結了，你醒過來好不好？」

我對寧周確實有感情。

而且，系統也要求我必須要嫁給他，才算是完成了攻略任務。

可現在，我媽已經不在了。

她臨終前的囑咐還飄在我的耳畔。

我怎麼可能再嫁給寧周？

系統沉默了許久，才艱難說道：

「10 號，我完全能理解你現在的心情。但今天不完成攻略，你的任務可就算失敗了。」

「難道你真的要為了一個 npc 放棄任務嗎？」

4

我再也忍受不住，衝著系統嘶吼道：

「你理解個屁啊！你就是個冷血無情的系統，怎麼會懂得人類的感情！」

「她不是什麼 npc，她是我媽媽啊，是我媽媽啊！」

在成為攻略者之前，我是個孤兒。

像沙漠裡的仙人掌，倔強孤單。

不記得是怎麼長大的，好像忽然之間就到了 18 歲了。

高考落榜，成了一名酒店服務員。

上崗第一天就遇到了耍酒瘋的男人，生生被打掉了兩顆門牙。

萬念俱灰的我無意間被系統選中，進入了書中的世界。

在這裡我遇到了我媽。

她雖然窮，也沒什麼文化，但她是我的天使。

她總是自嘲自己嘴特別刁。

不能喝可樂，不能吃漢堡，對魚蝦過敏，吃肉會消化不良，吃水果會拉肚子。

連一個烤紅薯都隻能吃紅薯皮。

所有好吃的都一股腦堆在我碗裡。

她笑坐在一旁，手裡永遠都是饅頭配鹹菜。

可她不知道，我從出生起就一直擁有原來的意識。

一個幾ṭūₗ歲的孩子可能會信以為真。

可成人卻知道，那都是愛啊。

原來，被疼愛的感覺是這樣的啊。

拿到第一個月的工資那一天，我立刻就請她去吃了海鮮大餐。

她急得幾乎要跳了起來，又連連說自己過敏，不能吃這些。

我笑著握住了她的手：

「媽，我掙錢了。以後，咱都不用再過敏了。」

「以後，我養你，養你一輩子！」

她愣住了，隨即抱著我又哭又笑。

這樣疼我、愛我的一個人，怎麼可以用 npc 來稱呼她？

系統的聲音還是四平八穩，不見一絲波瀾。

「我確實不懂你們人類的感情，但我會權衡利弊。」

「別的攻略者 20 歲就能完成的任務，硬是被你拖到了 27 歲。」

「司念，我已經盡最大能力幫你推遲劇情了。今天是你最後的機會了。」

「如果你還是不能完成攻略，不但獎金泡湯，還要接受懲罰。」

我抬手幫我媽合上了眼，輕聲問道：

「系統，任務成功，攻略者脫離這個世界後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的內心悲痛交加，一時失控，竟然喊了出來。

「為什麼我媽寧死都不讓我嫁給寧周？」

系統還未說話，身後忽然響起一聲冷笑，讓人遍體生寒。

我倉皇轉身，正對上寧周陰翳的雙眸。

「你很好奇嗎？別著急，很快你就可以知道了！」

不等我反應過來，眼前忽然一黑。

我身子一傾，軟軟地倒在了寧周的懷裡。

5

再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中午。

寧周將我抱到了餐桌前，又輕柔地替我挽好頭發。

隔著氤氲的蒸汽，他靜靜坐在我對面。

「我做了你最愛吃的火鍋，快來嘗嘗。」

他說得輕淡，仿佛我們隻是在約會而已。

可我身上完全沒有半分力氣，腦袋也昏昏沉沉。

掙扎許久，才勉強靠著椅子，擺正了身體。

我試圖跟系統取得聯系。

可不管我怎麼呼喚，始終沒有一點動靜。

想起寧周昨天說過的話，我的心如沉海底。

我媽一定是發現了什麼，才會拼死阻止這場婚禮的。

可她明明可以告訴我的啊，為什麼要選擇那麼極端的方式？

問題一定還在寧周身上。

他一定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抬眸，冷冷地打量著他。

「寧周，你這是什麼意思？」

寧周無辜地抬頭，俊俏的臉上帶著淡淡笑意。

「我能有什麼意思？不過想讓你一直陪著我罷了。難道，你不願意？」

他語意繾綣，笑容淺淺，眉眼溫柔。

可笑意始終未達眼底。

他一直是內斂的性子。

話極少，面上也常常一副冷冰冰的樣子，難以捉摸。

我從來沒見過他這般笑意溫柔，心裡竟莫名有些害怕。

「寧周，你放我走吧。我媽……我媽還在醫院裡……」

我軟下聲音哀求道。

寧周抬眸，嘴角的笑意更甚。

「原來你也有在乎的人啊。」

他略一停頓，目光灼灼地望著我。

「隻是那個人從來都不是我，對嗎？」

我瞬間愣住，心虛地低下了頭。

我並不是一個合格的攻略者。

這些年，我對寧周確實不怎麼上心。

攻略任務一直沒有任何進展。

任務快截止時，才借助道具勉強讓寧周同意娶我。

連系統都說我是走了狗屎運。

畢竟寧周這種陰鬱難解的性子，攻略難度非常高。

其他的攻略者為了拿下他，幾乎丟了半條命。

現在被他這麼一問，一時間我竟不知該如何作答。

寧周伸手把玩著我的一縷頭發，依然含笑望著我。

「沒關系。山不過來，我就過去。我在乎你就行。」

「我們要永遠在一起，誰都不能把我們分開的。」

他笑得滲人，偏偏說的又是些溫柔到骨子裡的話。

剛經歷媽媽去世，又跟系統失去了聯系，醒來還要面對陰陽怪氣的寧周，我的精神終於承受不住了，竟不爭氣哭了起來。

「寧周，我哪裡做的不好，你說出來，我改。我都可以改。」

「你能不能別笑了，我害怕。」

6

「哭什麼？你不是說我笑起來很好看嗎？難道又是在騙我？」

寧周抬手胡亂在我臉上抹了幾下。

「我想讓你真正地愛上我，這個也可以嗎？」

「我當然……當然愛你啊，我們……」

我們差一點就結婚了啊！

「是嗎？」

寧周抬手勾住我的下巴，居高臨下地睨著我。

「你們這些人，假話張口就來，真的不怕天打雷劈嗎？」

我縮在椅子上，半天不敢動。

感覺有把刀架在我脖子上，隨時會把我噶了。

「算了，我懶得跟你計較。反正你也從來沒把我當人，不是嗎？」

我的心髒突突直跳，腦子裡瞬間蹦出系統說的 npc。

寧周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為什麼他淨說些奇奇怪怪的話？

我滿心疑惑，可他壓根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

「多吃點，看你瘦的。」

他撸起袖子，將肥牛、蔬菜一股腦挑到我碗裡。

我眼角餘光猛然瞥見他的手臂，喉間不可抑制地溢出一聲尖叫。

大大小小的疤痕布滿了整個胳膊。

有些明顯是陳年舊傷了，但一直消不掉。

有些是新割的，才剛長好，現出淡淡的粉色。

最深的一條，在動脈那裡。

他順著我的目光，盯著自己的胳膊，冷笑道：

「不是要來救贖我嗎？怎麼，這就害怕了？」

我顫著手附上這些疤痕，紅著眼睛望著他。

寧周亦含笑望著我，一時間，相顧無言。

良久，我輕聲問道：

「你，疼不疼啊？」

寧周冷冷抽回胳膊。

「不要再作出一副很關心我，很在乎我的樣子了，這讓我覺得無比惡心！」

「我們認識 13 年了，甚至差一點就結婚了。但凡你曾經有那麼一刻把我放在心上，你就不會到現在才發現這些傷痕！」

「你問我疼不疼？好，那我告訴你，疼，很疼，疼得要死，你滿意了嗎？」

他的眼尾滲著刺目的紅，望向我的目光帶著深深的怨恨。

我的手一抖，桌邊的瓷碗被我碰翻在地，摔得四分五裂。

「寧周，不是這樣的，我……我沒有……」

寧周伸手按在我的唇上，反復摩挲。

臉上的笑意陰沉滲人。

他緩緩湊近我，溫熱地氣息吹在我脖頸間。

「沒有什麼？」

「哦，差點忘了，我到底該怎麼稱呼你呢？司念，小念念……」

他停頓了片刻，一雙鳳眸湿漉漉的，像是藏了無盡的委屈。

「還是 10 號？」

7

10 號？

他竟然知道我是個攻略者！

我整個人如遭雷擊，慌亂地起身想逃。

可腳下綿軟無力，不及抬腳便直直地摔了下去。

寧周面色一凜，伸手攬住我的腰，和我一起重重跌在地上。

他的手恰好壓在碎瓷片上，頓時鮮血淋漓。

即使知道我是個攻略者，他竟然還是下意識地護著我。

我的心驟然一痛，抬手想要查看他的傷勢，卻被他一把打開了。

他冷著臉，將我抱起，重新安置在椅子上。

隨後粗暴地甩掉瓷片，任由傷口鮮血滴答。

「怎麼？你還會在意我的死活嗎？是怕我死了，你的任務沒辦法完成嗎？」

「ţū́₄哦，你們都是怎麼稱呼我來著？npc，紙片人……」

他面上笑意溫柔，說出的話卻比刀子還很。

「還有啥新奇的稱呼？10 號，來，說給我聽聽唄！」

「沒有，我從來沒有那麼稱呼過你，從來都沒有！」

成為攻略者不是我選的。

我也從來沒有輕視過這個世界裡的任何一個人。

我的淚糊了一臉，目光過處皆是他手上刺目的紅。

「那又怎樣？我原以為你是不同的……」

他垂眸望著我，聲音像是浸ţű̂₈了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