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甘棠斷 3981 2024-12-12 14:20:36

於我來說,卻很重很重。


但寄人籬下又顛沛流離的孩子,


最先學會的就是看人眼色。


所以我一次都沒有主動開口提過,要他和我去領證。


很可笑吧,我這樣卑微的人,卻也不願去食嗟來之食。


「慧慧,那時候我年紀小,沒能把你留在家裡。」


「後來,我去北京念了大學,四處打聽過你的消息。」


「再後來,知道你家人找到了你,我很為你開心。」


「你親生父母很有錢,我就想,他們失而復得的寶貝女兒,一定會好好疼愛吧。」


「而我那時候隻是個窮學生,所以我就沒有去打擾你。」


李恪的眼底有著深濃的痛惜:「如果知道他們對你不好,我當時一定會去把你帶走。」


「爸媽也經常念叨你,媽走的時候,還喊了你的名字呢。」


「他們不要你,不喜歡你,哥哥要你。」


「慧慧,哥哥本來不打算結婚的。」


「可是上天又把你送了回來。」


李恪的聲音忽然哽住了:「這一次哥哥不想再錯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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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什麼時候,流了滿臉的眼淚。


小時候被人拐走賣掉。


養母後來生了兒子,就不願意再養著我。


我經常挨打受凍,幹不完的活兒。


是李恪的爸媽可憐我,養了我幾年。


再後來,養母硬生生把我要走,又賣給了其他人。


我在那一家經常挨打,就偷偷跑掉了。


去過福利院,孤兒院,也被人短暫領養過。


顛沛流離的日子,好像永遠都不會結束。


其實我想過回來李家。


卻又怕再被養母抓住賣掉。


所以一次都沒有敢回來。


我沒想到李恪一直在找我。


我也沒想到,李媽媽走的時候還記掛著我。


更沒想到,我和李恪就這樣重逢了。


也許這才是真正的緣分。


而過去和甘家,周家的一切。


不過是為了今日而遭受的又一次劫難罷了。


我哭的淚流滿面,卻又望著李恪笑著搖頭:「哥,我今天不能和你領證的。」


「慧慧……」


我看到李恪眼底那些光快要碎掉了。


這讓我很難受很難受。


我就輕輕拉住了他的手:「我的戶口本還在甘家,一去一回,就要一天呢。」


14


我沒想到回甘家拿戶口本竟會這樣的順利。


也沒想到爸媽會對我這樣和善慈愛。


但這一切我曾十分的渴慕。


可如今卻又覺得無足輕重了。


我拿了戶口本離開時,他們笑著囑咐我:「等領了證,你帶言廷回來吃飯啊。」


我知道他們是誤會了。


但我也並未解釋,何必節外生枝呢。


依著他們的處事作風,知道我要嫁一個連周言廷的身家百分之一都沒有的男人,怕是能活活氣死。


離開甘家後,我直接打車去了機場。


去機場的路上,卻又接到了李恪的電話。


「慧慧,我等不及了,我剛到北京,剛下飛機,你等著我,我們就在北京領證。」


我忍不住抿嘴輕笑:「好,我等著你。」


掛了電話,我忙告訴司機:「師傅,我不去機場了,我現在要去民政局,麻煩您快一點。」


和李恪領完證的第二天。


他帶我買了很多東西。


金器,衣服,還有兩個奢牌的包。


其實我並不喜歡這些,但李恪說,別人有的,我也必須要有。


李恪又帶我回去祭拜了爸媽。


然後就是在老家宴客。


婚禮他要帶我回市裡好好辦一場。


他特意買了一條紅裙子,讓我宴客那天穿。


試穿的時候,我有些拘謹地拎著裙擺走到院子裡。


正是最好的春日。


黃昏時,海棠花尚未眠。


我看著李恪,不知怎麼的就想起了周言廷那天說的話。


「我穿紅色好像不太好看,是不是?」


李恪搖頭,一向克己復禮,連牽我手都要先詢問可不可以的男人。


此時卻忽然俯身吻了我:「吾妻甚美。」


我怔了怔,旋即卻又忍不住抿嘴輕笑。


在李恪淺嘗輒止,就要結束那個淺吻時。


我卻仰起臉,緩緩閉上了眼。


周言廷站在簡陋的籬笆院牆外。


手中的紅色玫瑰跌落在地,花瓣凌亂。


他看到了甘棠唇角甜蜜的笑意。


那一對笑起來會顯得更美的梨渦。


卻狠狠刺中了他的心口。


他終是失控,狠狠推開那扇竹門。


這樣大的動靜,驚得甘棠和那男人都回過頭來。


「周言廷?」


甘棠滿臉都是驚訝和意外。


而那個男人,緊緊將她護在懷中,卻是滿臉的戒備。


周言廷一眼都未看李恪。


他走上前,直接伸手攥住了甘棠的手腕:「跟我回去。」


可甘棠沒有動。


甚至用力掙開了他的手。


周言廷回身,眼眸微倏:「甘棠,我再說一遍,跟我回去。」


「周言廷,我之前說的很清楚了,我不會回去……」


「你不是一直都想和我領證?」


周言廷拿出隨身帶著的戶口本:「甘棠,你現在跟我回去,我們明天就去登記結婚。」


「可我已經結婚了。」


周言廷隻覺耳邊像是有什麼東西轟然炸開了。


「你說什麼?」


「周言廷,我已經結婚了。」


16


「就在昨天,我和李恪領證了。」


我心平氣和望著他:「我昨天回甘家拿的證件。」


周言廷好似被我的話氣笑了。


「甘棠,你別忘了,你嫁給我四年,給我生了念兒。」


「我沒忘,但是我要反駁一點。」


「我和你沒有登記結婚,我們的婚姻是沒有法律效應的。」


「所以,周言廷,我不算是嫁給你。」


「你回去吧,以後,要辛苦你好好照顧念兒了。」


我說完,轉過身去不再看他。


「哥,我們進去吧,我有點累了。」


我拉住李恪的手,李恪立刻緊緊攥住了:「好,我帶你去休息。」


「甘棠。」


周言廷卻又上前一步,再次拽住了我。


「念兒很想你。」


我隻覺喉嚨瞬間哽住,下一瞬,就紅了眼。


念兒才三歲多,他什麼都不懂。


就算他和我不親近,但我也從沒有怨恨過他。


隻能說,有些母子就是緣分淺薄。


「你跟我回去,我讓人去接念兒過來,以後,我們一家三口在一起……」


我心裡難受得想哭,隻覺無比諷刺。


原來他什麼都知道。


知道我想念兒,知道我做夢都想母子團聚。


可他偏偏,眼睜睜地看著周夫人把念兒帶走。


偏偏,不肯成全。


如今我什麼都不要,我要走了。


他卻要接念兒回來。


原來念兒是可以接回來的啊。


原來,有些孝道也是不需要遵守的啊。


「周言廷,現在不需要了。」


我再一次用力甩開他的手。


「不需要一家三口團聚了。」


「如果念兒想我,他可以來看我。」


「如果你們允許,我也會按時回去看他。」


「甘棠,念兒是你的親生兒子。」


「你生他的時候難產,他是你拼了命生下來的。」


「你不要他,你就不怕我將來再娶別人,那人會苛待他?」


我從未見過周言廷這樣的神情。


他往日就算動怒,也是溫和的。


但如今,卻目眦欲裂,那張英俊的臉,看起來都有些猙獰。


念兒生下來時,他們用念兒來威脅我。


如今我要走了,仍然用同樣的手段來威脅我。


但我已經不再害怕失去什麼了。


李恪教過我,他說,我首先是甘棠,然後才是妻子,或者母親。


那些年過得渾渾噩噩,早已沒了自我。


別人看輕我不在意我,也並非全是別人過錯。


所以如今我要先做自己了。


「念兒是我拼了命生下來的,但也是你的骨肉。」


「他剛滿月就養在周夫人的身邊,這三年多周夫人很疼愛他,想來也不會看著他受委屈的。」


「再者說,如果真有那一天的話。」


我深吸了一口氣,「周言廷,我會打官司,去爭取他的撫養權的。」


「所以,你是鐵了心,要跟他在一起?」


我點頭:「是。」


「就為了一條紅裙子?」


周言廷冷笑,「甘棠,這四年來,我給你的,他能給你多少?」


「不隻是為了一條紅裙子。」


我仰臉看向李恪。


他眼底有生氣,憤怒,但更多的,卻還是心疼和愧疚。


「周言廷,你可以喜歡的人很多。」


「但我丈夫的心裡眼裡,隻有我一個。」


「我已經和施畫斷了。」


「還有阿若,我也早已放下了。」


「甘棠,不管怎樣,我們做了四年夫妻。」


「我對你,也不是毫無感情的。」


周言廷眉宇深蹙。


顯然他很不願意說這些事。


很不願意承認,他如今對我也是有情意的。


好似喜歡上我這樣的人, 是上位者對下的恩賜。


是一種不太能見得光的恩賜。


但我已經, 不再奢望他恩賜的微末的情意了。


漸漸深濃的暮色裡。


我親手種下的海棠花, 依然美麗。


甚至比周家園子裡那些西府海棠還要美。


周言廷說他放下了。


我何嘗不是也放下了。


四年,把初見的鍾情都消磨幹淨。


如今, 我要去過尋常人的安穩生活了。


「周言廷,我曾經喜歡過你。」


「但現在,全都沒有了。」


「你回去吧,也別再來找我了。」


「你應該去娶一個學識閱歷都能配得上你, 能拿得出手的妻子。」


「而不是我這種隻會侍弄花草的人。」


「這四年, 耽誤了你,對不起啊周言廷。」


我站在夜風裡,最後看了周言廷一眼。


其實當年,他沒有毀棄婚約娶了我。


我心中真的很感激。


因為那時候,在甘家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煎熬。


周言廷帶我離開甘家,給了我一個暫時的家。


於當時的我來說,真的是一種救贖。


畢竟,當初如果他悔婚。


甘家可能會把我當商品一樣,隨便賣給哪個男人。


而這, 對於自小被賣過數次的我來說。


不啻於一場噩夢。


所以事到如今, 我仍希望他後半生能過的好。


我也並不希望,和念兒的親生父親, 成為不死不休的仇敵。


如果能和平的分開。


也算皆大歡喜吧。


17(周言廷視角)


甘棠和李恪的那一場婚禮辦得挺隆重的。


其實對於李恪當時的身家來說,婚禮預算算是很高了。


但他願意, 旁人自然也隻會贊嘆他情深。


甘棠在婚禮上哭了, 哭的還挺兇。


她當年嫁給我的時候, 都沒有哭的這樣兇過。


她還說, 「我的名字叫甘棠,每一個字都很甜, 但我前面的人生,卻吃盡了苦頭。」


「我很感謝我的先生。」


這些話當時聽到,挺刺耳的。


她嫁給我那四年, 我自問對她並不算差。


我那個圈子裡, 養情人小三二奶的, 數不勝數。


哪個公子哥兒沒養過七八十來個小情兒?


但我也隻是鬼迷心竅養了一個施畫。


且很快就膩了她。


除此之外, 我也算潔身自好。


我不信她那個丈夫李恪,就真的能做到從一而終。


男人這東西,沒錢都要偷吃, 更何況有了錢。


所以我私底下也放了些水。


李恪的公司經營的越來越大,錢也掙的越來越多。


自然,誘惑也會更多。


到那時候,甘棠那樣的性子, 肯定也無法容忍。


如果她和李恪離婚,


我再帶著念兒去找她,她也許就回來我們爺倆身邊了。


但一眨眼十來年過去。


李恪愣是一步都沒踏錯過。


甘棠給他生了一個女兒。


簡直和她長的一模一樣。


我嫉妒慘了。


念兒長大了,卻越來越像我。


雖然周家人都生的模樣極好。


但像我這個孤家寡人, 也不是件好事。


她和念兒的感情倒是越來越好了。


親母子嘛, 怎麼可能和小說裡寫的那樣,有不共戴天的仇恨。


念兒有時候會去她那裡住些日子。


甘棠就理所當然的讓他帶妹妹。


他們兄妹的感情也好的沒話說。


有時候甘棠也會來家裡看念兒。


叫施畫的小姑娘就乖乖轉身走了。


「(那」我就挺沒意思的在外面侍弄花草。


每次我都想送她回去。


但李恪必定每次都親自來接她。


防我防得猶如洪水猛獸。


不過這樣也不錯。


李恪有我這個前車之鑑, 就不會去犯天下男人都會犯的錯。


那麼甘棠,她餘下的人生,自然也都隻是甜蜜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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