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我自己?」我不解,此間所願便是這三件,哪裡還有別的?
「你方十五,在京中的女兒家,哪個不該是滿心是對未來夫婿心懷想象。」
我付之一笑:「燕將軍,如今還是撮合我與你三弟?」
燕破虜微微一愣,笑容也是尷尬。他至今不知,自己的母親當初為何要推掉和高家的議親。
「世間兒女之情,於我都無益。從前議親,也不過是遵循父母之命,今後是否還會有,我亦不知。我的婚事,爹娘必然不會隨意安排,多半是對高家有利。」
燕破虜笑了:「高小姐這般灑脫,世上女子少有,但是與令長姐有一處相識,便是在婚事上,都要於高家有利。」
聽他說起長姐,我便知他必定知曉從前燕破嶽與長姐的事情,忙追問。
「這有什麼,令長姐姿容絕色,才情過人,當年滿京城求娶之人不在少數。我兄長格外有心,常到靠近望舒閣外的大街上眺望,看能不能有幸見到令長姐的風姿。後來又覺得即便是看見了美人,又不能讓美人知道,那有何用。於是晝夜苦思,在一明媚春日,僱了小童在街上放了無數紙鳶,令長姐一出樓臺,便從看紙鳶變成了看見放紙鳶的人。」
「後來呢?」
「宮中是早早定下太子妃人選,令長姐奉旨嫁入了東宮,而我兄長也娶了嫂嫂。」
有些事情,確實隻適合戛然而止。
長姐已是太子妃,我便是知道再多,又能如何。
我衝燕破虜抱拳,燕破虜對我笑意帶著許多復雜,或許是感慨:「此番兇險,高小姐保重。」
我早將生死置之度外,又豈會在意是否兇險。
出了牢門,卻發現裴乾立在門外,他的目光閃躲,舉止躲避。我毫不在意,徑直從他身邊走過。
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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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了幽州大營,即刻有人請我到大哥的帳中。
一進帳中,便迎來秦王冷冽的眸光,他凝看著我許久,想我一路風塵僕僕,必然是比在京城時要狼狽得多。
我朝他抱拳行禮。
秦王仍舊是黑著面孔,道:「這次是軍禮了。」
我真想揍他。
可惜,軍中紀律分明,便算我被打怕了吧。
我並不言語。
秦王問:「聽聞是你連夜潛入靈州城,放出鳴笛,最後與你大哥裡應外合,成了靈州大捷?」
本是件軍功,怎麼在秦王口中,好似是我做錯了一般。
我垂眸而立,小聲稱是。
秦王又問:「聽聞你不服軍規,即便是被懲戒軍棍,仍舊出城痛擊北戎遊兵?」
「是。」這件事算是我做錯了。
秦王深嘆口氣,像是極力忍耐絲絲怒意:「聽聞你與裴乾私奔到了靈州,還帶走了幾百名士卒?」
「哈?哪裡來的流言!」我剛抬眼,便見秦王氣勢逼人,活像要吃人的老虎一般,我忽然理解蘇靜柔為何對秦王如此懼怕。
「此事傳遍整個幽州大營,你敢說你不知?」
我梗著脖子,強辯道:「秦王殿下隻說傳遍幽州大營,我方從靈州城歸來,靈州城內何有此等荒唐傳聞……」
秦王怒極反笑:「你不是私奔,和裴乾一起去靈州,難道是巧合。」
我疾言厲色起來:「殿下不去抓那散播不實流言之徒,一味質問我作甚。我是自己去的靈州,那裴乾而後帶兵跟來。」
秦王瞪我,我亦是生氣,瞪回去。
待過了半響,秦王站起,我隨意行了一禮,就往外走。
秦王攔在我面前,他身形極高大,雙手一張,左右將我擋得無處可走。
「無禮!」我喝道。
秦王在我頭頂,輕笑一聲:「從未有人敢說本王無禮。」
我醒悟過來,此人是秦王,便是他無理取鬧,我又能如何。
隻得,收起袖口銀針,往其身側一躲。
豈料,秦王竟將我攔腰抱起,再重重按我坐在了兄長營帳中的案上。
我睜大了眼睛,對這突如其來的動作,愕然到忘記可以將秦王反手按倒,再一刀抹了脖頸。
「那日,我得知你與高義出城,漏夜緊趕,還是晚了一步,隻能登上城門,卻見你與兄長分別。你揚鞭騎馬遠去,到底不曾回頭。」
「哈?」
秦王握起我雙手,我的手不似京中閨秀細膩柔嫩,滿是粗糙傷痕或者握刀持劍的繭。
「我……是否從未讓你感到,我對你有意。」
秦王說的是我,而非本王。
「有意?何為有意?」我緊張得鼻尖冒汗。
「我傾慕於你,便是上回在擊鞠場贈禮,也並非戲弄……是你誤會本王了。」
秦王說話亦是喘著氣,目光過於炙熱,我是多被看一眼也會被灼傷,雙頰到底是熱了起來:「秦王殿下可否放開我,正常說話。」
秦王醒悟過來,才覺他是將整個身軀越壓我越低,幾乎要將我推倒了。他立刻站直了身,我也站了起來,隻是雙手仍被握著。
「秦王殿下何故會說這些話?」我見他毫無松開之意,便索性問清楚。
「本王聽見你和裴乾,私奔了。」
我試圖掙上一掙,秦王察覺,隻顧收得越緊。
「已解釋,是流言,請王爺放開。」
秦王拉過我,直視我,道:「本王讓你覺得可怕。」
我冷著臉,耳根子確實發燙:「方才有些。」
「你可是覺得突然?」
「確實突然。」
秦王輕嘆,手想撫過我的發,我躲閃了過去。
見狀,秦王幽幽道:「我與你說,你我究竟是如何相識的。」
27.
「你是姑祖母的徒弟。自我掌管鶴瞰監起,便知道高家有個女兒與大長公主遊走大夏內外,為社稷鏟除一些被視為隱患的人。那時,有許多情報便是由我發給大長公主,再由你去進行暗殺。你每次都能利落完成,我很是欣慰,你當真是天家磨礪得最好的一把刀。直到今年春,在西涼,你奉命去刺殺西涼王蕭闖嫡子,你見他是個三歲的孩兒,不忍下手,遲疑片刻,便下手刺瞎了那孩子的雙目。當時,我在場的賓客之一……
「我沒有想到,高家的女兒居然隻有十四歲,用刀極快,身法鬼魅,闔府武衛掘地三尺也未將你尋到。那時,我便開始後悔,不該將你推入無盡的暗殺之中。於是,我求了大長公主放你歸京行完及笄之禮,送你與家人團聚。
「回京之後,我便是有意觀察你,你有家人也有閨中密友,行事得體,冷靜自持,隻是不愛出門,也不喜好紅裝。唯有和家中兄長一起,會流露出女兒家嬌柔溫和的笑意,我便是覺得你做回一個京中待嫁尋常閨秀也無不好。
「可那次,你獨自走在京城大街上,我命你非和我走一段的時候,我試探問你立秋後可隨大長公主前往何處,你說是關外。我又問你,是否有歸期。你那時卻像是抱有必死決心般說未有期。我便知道我此生欠你的,終究是償還不了了。
「你被大長公主磨煉成了無情無欲亦是鮮少有悲喜的一把刀。」
秦王的一席話將我短短十五載的人生歸整為一句話,我是天家磨礪而成的一把刀。
十年前,是我的爹娘親手將我送到了大長公主身邊,不隻是我,整個高家也成為了天家手裡的最稱手的一把刀。陛下用這把刀開疆拓土,分割朝堂上新舊兩派的勢力,繼而鏟除對天家統治有威脅之人。
這一切,是高家心甘情願,便也是因為這把刀足夠鋒利,我爹才能是太尉,長姐才能是太子妃,大哥才能是幽州的統帥。
即便不是秦王接管鶴瞰監,也會是晉王或是什麼王,我實在不明白,秦王對我愧疚從何而起,便是那份傾慕也叫我摸不著頭腦。
「秦王殿下,當真是傾慕於我,而不是因虧欠?或者覺得我可憐?」
秦王本是滿心忐忑,聞言,見我隻是疑惑他是否真心,終是放松一笑著,將我擁入懷中。
我側顏貼著秦王前襟,耳畔都能聽見他的心跳。
「你若不信,日久天長,我自然可以叫你相信。」
日久天長,那時我尚對情愛之事,懵懂且遲緩,不明白,秦王的這句話,便是向我許了終身。
議和那日,左賢王並未放松,命萬餘北戎士兵在營外駐守,便是見了秦王與禮部諸多大臣也是極為輕視:「你們南人從爺爺輩起就和俺們打仗,到了孫兒一代,竟是些孬種。」
秦王忍著氣,由禮部官員遞交了議和文書,內侍拉開幽燕十六城一卷龐大的疆域堪圖。
左賢王見著那張展開的疆域堪圖,尤為動容,不由站起身,伸手要去觸摸堪圖。
我立於秦王身側,扮作內侍,本該在此刻揮出袖中銀針,擊殺左賢王。
卻看左賢王身後的其中一名北戎兵,手握雙刃,左右一劃,頃刻間割破了左賢王其他兩名護衛的咽喉。
帳中大驚,我夏朝的官員內侍護著秦王連忙避在一旁。北戎那方驚醒過來,接二連三的刀劃在刺客的身上。我乘機閃身向前,將堪圖前的左賢王額上飛出一道銀針,正中眉心,左賢王不明所以,便一命嗚呼。
北戎侍衛隻留兩人對付刺客,其餘人連忙拽過左賢王的屍體往後退出帳外。可惜,帳外北戎方已是殺聲震天。
我隨手再放出兩針,北戎侍衛悶聲倒地。
我與那刺客對視,刺客緩緩摘下北戎士兵的帽子,我看見了三哥久違的臉。
左賢王輕敵,萬餘士兵皆為北戎精銳,我大哥與燕破嶽配合,將燕幽兩州的步兵齊齊調出,盡然舉起了忍耐多時的兵器。
北戎騎兵也是彪悍,幾路步兵追擊,按照計劃逃入一條高山林立的狹路,其間多次設伏,北戎一路死傷無數。
有些遊兵散勇,與暴怒的百姓狹路相逢,也被逐一擊殺。
三哥為了這次刺殺左賢王,潛伏在北戎軍中數月,不但將自己曬黑,蓄起了胡須,更是在右側臉頰添上了一道長疤。
我才明白,為何我大哥每次都能出兵準確無疑地擊敗北戎軍,原來還有我三哥潛伏在敵軍之中的功勞。
28.
我來到三哥帳中,三哥正在換藥。
刺殺左賢王時,三哥身上受了好幾處刀傷,軍中有醫士為他療傷,可每日仍需換藥。
見狀,我走過去,輕車熟路地幫他上藥。
三哥自嘲笑說:「我到底不如你,刺殺左賢王,竟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狽。」
我道:「三哥,這次戰事結束,和我一同回京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