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高潔,我給過你許多次機會,從你要私逃出府,到偷盜布陣圖,再到今日這一次,已經是第三次了!」
18.
「說吧,高潔,晉王究竟許了你什麼,讓你一次次出賣高家?」
爹還在給高潔最後一次機會。
「高家?」高潔暗自神傷,發紅的眼睛迸發強烈恨意,「是我在出賣高家嗎?我不過拿回本來就屬於我的東西,長姐既然能當上太子妃,也就是未來的皇後,我也是高家的女兒,難道我沒有資格麼?」
「你何時比得上長姐!」二哥冷冷地出言嘲諷,「長姐仁善,你是偽善。長姐未出嫁時,協助母親打理家務,照料我們這些弟妹,是如何溫和教導。你不過是插手部分家務,便是貪下了近千兩。長姐初入宮闱,也是處處不適宮中規矩,而後不過數月,長姐對宮中禮記爛熟於心,宮人左右無不嘆服,太後直稱宮中典範。你自爹大壽之日,穿著一身素缟上門,便值得說什麼禮儀……」
大哥打斷二哥的一一列舉,道:「高潔,你實在不堪與長姐相比。」
「皇後?」
爹嗤笑,「若是沒有高家,你拿什麼身份去做皇後!靈州一個沿街賣唱的戲子麼!」
若是念及從前,爹未必會撕開高潔的假面目,這次卻事關陛下賜婚。
晉王針對高家,必然是不希望高家與上官家的婚事能成。
高潔拉攏了這兩個嬤嬤,貪下近千兩,晉王肯定還有後續的安排。
我爹不願再讓這個高潔不安分的棋子,繼續留在高家了。
從前給的許多機會,也看在我娘對高潔的一絲虧欠,而今天將話說開,高潔一開始便是別有用心。即便高家再對她做什麼補償,在她那兒欲壑難填。
「從今天開始,對外就說二小姐病了,病得快要死了……」
爹最後宣判了高潔往後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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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從頭到尾都沒出過一聲,內心唏噓,面上繼續操辦我大哥的婚事。
為避免夜長夢多,我爹命人送高潔至京郊莊子看押起來。
大哥還是去送她,不知與她說了什麼。
高潔終於是硬氣了一回,沒有哭也沒有求。
離開那日挺直了腰板,走路也不再輕浮。
有些道理,如果她一早知道,或許她的命運不會是像現在一樣。
我和二哥在下棋,二哥手持黑子,我持白子,廝殺半局,黑子早被我吃掉大半。
二哥噓氣:「高雯,你下棋如有神,每次都狠辣非常,不叫人走出條生路。」
我不作解釋,我師父教劍術,教我近身搏擊,還有馬術、射箭、博弈、道法,便隻有一個理念:以殺止殺。
已經過了立秋十餘日,我越發擔心三哥。
大哥經過,見我們在下棋,眼看大局已定,道:「高雯的棋藝,我在邊關也領教過,確實精湛。不愧是大長公主傳授。」
我手執白子,到底還是讓了一步。
二哥詫異:「高雯,你讓這一步,是不想二哥輸得太慘?」
大哥圍觀,笑著取一枚黑子,在盤上一放,原本的死局竟多了一絲生機。
我再下,大哥跟隨,二哥在一旁嘖嘖稱奇。
不過十步,大哥便是起死回生,甚至能有險勝的可能。
二哥看得比我們都激動,像是頭一遭知道,棋居然還能這樣下。
大哥下了最後一步棋,微笑說:「罷了,是高雯贏了。」
「到底是大哥棋高一籌。」我道。
大哥看我,道:「我隻是按照兵書說的,窮寇莫追。」
「兵書是否也說,放虎歸山,後患無窮。」
「時也勢也。」大哥指了一下剛才我一念之間落的那一步退棋,「你不是也留了一線生機麼?」
二哥聞言,若有所思。
當夜,爹手下的親兵來報,高潔在押去莊子的半路就逃了。
19.
大哥大婚那日,賓客滿園,絲樂齊奏。
前廳有著絡繹不絕的前來賀喜的達官顯貴,院中亦交談甚歡推杯換盞的酒宴。
我爹我娘在前廳招呼賓客,二哥幫著大哥前門迎賓。
我是高家未出閣的小女兒,自是不用過多出現在外人面前。
蘇靜柔已是有段時間未見過我,自上次遊園會後,城中怕是對我流言也頗多。蘇靜柔才不管外面的人如何講,見了我,仍舊是親親熱熱的。
「秦王與晉王的婚事,最多是十一月,便會有旨意出來了。」
蘇家大人是戶部侍郎,怎的連禮部的事情也清楚。
蘇靜柔怕我不信,解釋說:「我祖母去世了,可太後還是喜歡召我娘和伯娘嬸娘她們進宮。其實天家婚事也講究親上加親,最開始的肯定也是在自己家的親戚挑起,我家這一輩是有九個女兒,早嫁人了,就是剩下我與另一個堂姐。」
我笑:「怎麼沒挑了你去做親王妃。」
「我肯定不行。」蘇靜柔搖頭,塞了一個蜜橘到嘴裡,「太後嫌棄我隻是名字取得好,叫靜柔,可為人一點都不靜柔。我另一位堂姐呢,也被挑剔是相貌不夠出挑。為此,我堂姐還遺憾了一把。」
我看蘇靜柔愛吃,便幫她掰橘子:「沒挑中你,你卻未見遺憾。」
蘇靜柔咽下橘子:「天家那兩位,人人都說好,我看了都不行。晉王成天笑嘻嘻的,其實背後精得跟狸奴似的。秦王隻和太子親厚,向來太子說什麼,秦王便應什麼,可秦王總喜歡冷不丁地做出些嚇人的事情來。上次他不是送了個燻球兒給你麼,我幾個哥哥都樂瘋了,秦王第一次送禮給小姑娘,卻把小姑娘給氣跑了。我的哥哥們一直衝我打聽你的事情,你平時又不見人,也不出門。前段時日,我娘和伯娘嬸娘去到哪兒都被人追問,好似你是我們蘇家的女兒。」
京中除了蘇靜柔與我交好,我幾乎沒有什麼社交。
就算蘇夫人知道我是高家的女兒,可我乃大長公主之徒,就不便過多對外透露我的身份。
「上回我娘從什麼人家聚會回來,說好像裴家千金認識你,還說你好話來著。」
我遞給蘇靜柔剝好的橘子,蘇靜柔繼續說:「說你亦是性情中人,並不隨波逐流雲雲。奇怪,你和裴恬認識的,裴相與貴府那是……不太好,她居然會誇你。」
「我與裴小姐在宮中是有一面之緣,不值她如此誇贊。」
我與裴恬隻是遙遙相敬一杯酒的交情。
「一面之緣就這樣誇你,那裴恬還真有意思。不過,她配秦王倒也合適。不像晉王,太後挑的是河東柳氏的女兒,可不在京中長大,可聽說很是勤勉持家,在河東郡中頗有孝名。」
蘇靜柔被橘子酸澀得眯眼,忙呸呸呸地吐掉。
我連忙起身,笑著去拉蘇靜柔,卻不想,庭院走廊之下,便是站著長袍玉立的秦王。
蘇靜柔喊侍女幫她倒水,一時也未發覺我在看什麼,順著目光看去,驚得臉色都白了。
我並不知秦王是幾時在此,方才的對話,究竟聽去多少。
青天白日果真不能話人是非,否則,真的是要遭殃。
不對,這是高家,秦王偷聽,是否也不厚道。
秦王久久凝著我,似我身上有何不同之處。
我亦是坦蕩望他,叫他知道,我也並未生懼。
彼時,廊下有名推著木造輪椅之人經過。
秦王回顧,應是相識之人,兩人便攀談起來。
蘇靜柔緩過來,驚喜地喚了一聲:「燕家大哥。」
那輪椅之人,便是曾與高潔差些議親的燕家嫡長子,燕破嶽。
「許久不見,蘇家小妹。」燕破嶽神色闲適清緩,並未如傳言中那般頹然病態,雖曾是武將出身,那面容恰似卷了京城的半城風華,既英氣又清雋。
相貌堂堂之人,我所見不少,可如他一般能叫人愣上一愣的,便是甚少。
燕破嶽笑意的眼眸投向我:「這位想必就是秦王殿下口中『很好』的高家雯娘。」
很好,什麼很好?
隻是這高家雯娘的稱呼,倒叫我好一陣汗毛倒立。
蘇靜柔一直是很怕秦王,即便是多人的場合,還是忍不住往我身後躲了躲。
「高家三小姐,」燕破嶽喚我,「可否勞煩你帶一下路。」
20.
燕破嶽來高家一是賀喜,二是到我長姐未出閣的閨房中駐留片刻。
我真不知我爹是如何默許的,我帶的一路上,竟是一個多餘的下人也未出現過。
長姐的院子名喚望舒閣,是有一處高臺空閣,可眺望太尉府外的半側京城。可院中已許久未曾住過人,雖日日有人打掃,院中月牙似的小池子也未種植水木草華,屋中未擺家具,實在有股子寂寥空曠之感。
燕破嶽卻像對院中十分熟悉,推著輪椅行至池子旁的柳樹下,柳葉枯萎飄零,風一動,或是飛入池面,又或是散落一地。
燕破嶽直言:「我許久沒曬過太陽,今日出門,便是想緬懷自己心中的月亮。」
這話太露骨,我長姐乃是滿城的白月光,也未見有人敢在我長姐成為太子妃後有所非議,似乎這輪明月唯有被天家收攏,才算是名副其實的矜貴。
我出言警告:「若是自己心中的月亮,大可一直藏在心中。大內之中,經不起半句流言。」
燕破嶽微微側目,見我目光中的鋒芒,卻是付之一笑:「我如今這般窩囊,東宮那位還會在意麼?」
我雖不解,仍道:「慎言!」
燕破嶽一派風輕雲淡:「不愧是大長公主的愛徒,事事是以天家為先。」
我當然聽出他的譏諷之意,即便我本意不是為了天家,可為了太子妃,我也必須出言阻止。
秦王沉聲道:「此間唯有我們三人,不必如此緊張。」
我直視秦王,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他與燕破嶽相識,且像是交情頗深,怎的說得好像我與他也十分相熟。
燕破嶽見此情此景,大笑起來:「秦王殿下,看來這高家雯娘,似乎比你還不解風情。」
秦王神色有變,看著我竟多了一絲埋怨。
燕破嶽繼續笑道:「高三小姐,你跟隨大長公主,莫不是修的無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