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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閑與仙人掃落花 4409 2024-12-11 17:1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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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一怔,旋即失笑:「這個姓,如今修真界可不多見。」


    凌簡仰頭看我,眼中是我看不懂的情緒。


    他輕聲道:「是啊。」


    ……


    出乎意料的,凌簡學東西很快,天資更甚當初的楚言。


    什麼心法、劍譜,一教就會,一點就通。


    午後,我坐在廊下看小院中的凌簡練劍。


    百思不得其解,他為什麼非要發這個毒誓拜這個師?


    凌簡見我盯著他,收了劍快步走到我面前:


    「師尊可有吩咐?」


    「沒有。」


    「你的劍……很好。」


    望著他的臉,心中莫名有些焦躁。


    我還是沒忍住發問:


    「你之前見過我?」


    凌簡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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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晌,他笑了笑:「我與師尊一見如故,大抵前世是見過的吧。」


    前世?


    我下意識回想,隻記得起滿眼的血色。


    舊事,故人,歷歷尋遍,也無一個叫凌簡之人。


    「隻是前塵如夢,當下才是最重要的。」凌簡溫聲續道,眼神很安靜,「故而,此生能做仙姬的徒弟,是簡之幸。」


    我不知道怎麼接話,隻得轉移話題:


    「大道至簡,你的名字取得很好。」


    凌簡卻怔了下,搖頭笑道:「多謝師尊,隻是——」


    「我的名字並不是這個意思。」


    我驚訝著看著他:「嗯?」


    他朝我眨了下眼,神情有幾分狡黠:「保密。」


    7


    山中無歲月,寒盡不知年。


    我和凌簡,便長居山中,打坐修行,不問世事。


    再見到楚言,是在幾個月之後。


    我才得知,有一位長老愛惜他的天資,收他做了徒弟。


    那日,楚言奉他師尊之命,上門尋我。


    凌簡聽見動靜開ƭṻ⁹門。


    在看見楚言時,神色瞬間冷了下來。


    他二話不說就要關上門,被門外的楚言伸手攔住。


    楚言淡聲道:「我奉我家長老之命,請掌門去白雲峰一敘。」


    他瞧著凌簡,出言嘲諷:


    「你身為掌門徒弟,卻這般不知禮數。」


    「不如早日退位讓賢。」


    凌簡反唇相譏:「你在做什麼夢?」


    「放心,我就是死一萬遍,這個位置也輪不到你。」


    楚言呵笑:「那你就去死,你怎麼知道輪不到我?」


    眼見著火藥味越來越重,二人就要拔劍打起來。


    我將凌簡擋在身後,對楚言客氣道:「話已經帶到,你可以走了。」


    楚言似是沒想到我會護著凌簡。


    他看著我,執拗道:「師、掌門,此人來路不明,非常可疑,你——」


    我打斷他的話,「我知道,但這是我的私事,與你無關。」


    楚言愣住了,他猛然抬頭,不可置信地看著我。


    我平靜回望:「還需要我再重復一遍嗎?」


    ……


    白雲峰。


    守山長老一見到我,屏退了眾人。


    拉著我的手,憂心忡忡:


    「掌門,萬魔淵異動,天魔或要現世……」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壓低了聲音:


    「青雲山中,有魔氣。」


    「你是說,天魔可能就在青雲山?」


    長老很輕地點了一下頭。


    我想了想:「先別打草驚蛇。」


    「有個人,拜託長老看好。」


    「誰?」


    「楚言。」


    8


    上一世,我撿到楚言時,便發現這個孩子是魔族血脈。


    與此矛盾的是,他同時有一顆堅固的道心。


    我想著那個流傳已久的「天魔降世」的預言,一時搖擺不定。


    楚言不知道我心中的糾結,可憐地望著我,眼睛亮亮的。


    望著他幹淨的眼神,我還是不忍,收回了劍。


    ——稚子何辜呢?


    我這樣想著,便把他帶回青雲山,帶在身側教養。


    希望他向善。


    若有天資,早日飛升成仙,若沒有,也可以好好過完這一生。


    小楚言很乖,也很聰穎。


    修心修性,沒有讓我失望。


    直到他十二歲那年,魔族血脈蘇醒。


    魔氣侵體,高燒不退。


    昏迷中,仍緊緊拉著我的袖擺:


    「師尊,我、我難受……」


    他呢喃著:「我不要入魔……」


    他血脈裡的魔氣得不到壓制,也不肯入魔,眼下隻有暴體而亡一條路。


    長老們很快察覺到山中的魔氣,就要找到我這裡。


    青雲山門規森嚴,不容邪魔。


    若被長老找到,我保不住楚言,他隻有死一條路。


    我坐在榻前想了半宿,連夜帶著楚言下了山。


    未入仙門前,我是清河凌氏的大小姐凌清歌,名下有幾處產業。


    我將楚言安置在別院裡,四處尋找壓制魔氣的法子。


    找來找去,最後找到了自己身上。


    古書上載,仙骨可壓制魔氣。


    而我恰巧有一半仙族血脈,半副仙骨。


    看著榻上痛苦掙扎的楚言,我心中已有了決斷。


    ……


    七日後,楚言換骨,一身魔氣盡消。


    我重傷難愈,本該好好休養,卻在此時接到了師弟的急訊:


    【掌門在秘境失蹤,長老反叛,速歸。】


    我看著昏迷不醒的楚言,留了信和幾個照顧的人,便先一步回了青雲山。


    等我從秘境出來,解決好山中之事,已經是一年之後。


    我下山接楚言時,他休養得很好,正在和婢女打鬧:


    「楚言,師尊來接你了。」


    我站在小院前喚他,楚言愣了一下,像是沒反應過來:


    「師尊?」


    半晌,他眨眨眼睛,斂去驚訝之色:


    「我還以為,師尊不要我了呢。」


    我啞然失笑,隻當這是賭氣的玩笑話:


    「怎麼會?」


    楚言堅持要帶那個叫小青的婢女回去。


    他說那個姑娘剛失去了爹娘,孤苦伶仃,不放心她。


    「師尊,我們就帶她走吧。」


    「她一個人,很可憐。」


    我想了想,還是答應了。


    楚言在山中年歲最小,性情孤僻。


    有個同齡人相伴,也是好的。


    如果那個時候我能敏銳一點。


    我就能發現,他對著我笑的時候,眼中再也沒有溫度,取而代之的是審慎和敵意。


    我沒有向他確認過,他或許真的沒有看見那封我給他留的信。


    他以為我厭棄他是魔族,將他丟下山自生自滅。


    他以為是那個叫「青歌」的婢女丟了半條命救他。


    升米恩,鬥米仇。


    而我,前世直到死前,都想不到。


    他對我的恨意是如此荒唐。


    連帶著整個青雲山,都萬劫不復。


    9


    長老送我出去時,我又看到了那個叫青歌的婢女。


    她站在門前,絮絮叨叨地和楚言說著些什麼。


    楚言低下頭聽她說話,神態很認真。


    我無聲地挪開眼睛,和長老告辭:


    「拜託您的事,還請多多留意。」


    「掌門客氣了,自當盡心竭力。」ŧųⁱ


    我轉身要走,身後,卻傳來楚言的聲音:


    「我送掌門回去。」


    一句「不必」還未說出口,楚言已經無聲地站在了我身側。


    我想了想,咽下了那句「不必」。


    借此機會,正好探查一下他體內的魔氣。


    「師尊。」


    行至一半,楚言突然開口喚我。


    「我說過了,我已有徒弟。」


    楚言苦笑:「事到如今,師尊還是不肯認我這個徒弟嗎?」


    我重復:「我已有徒弟。」


    楚言沉默半晌,笑了笑:「好,好。」


    「凌音,這是你說的,我們做不成師徒了。」


    「是,我最後悔的事,就是收了你當徒弟。」


    我平靜抬眼:「你若敢動青雲山一分一毫,我一定將你當場斬殺。」


    「不信,你可以親自試試。」


    楚言深深看了我一眼,卻隻道:「小心你身邊那個凌簡。」


    「他的心思比起我,隻多不少。」


    10


    再七日,楚言叛出青雲山,自立為魔尊。


    他向青雲山下了戰帖。


    交出掌門,或者被屠滿門。


    接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正和凌簡在廊下論道。


    「師尊看起來早有預料。」


    凌簡打量著我的神情,將茶盞推到我手邊。


    我冷笑了聲,想起楚言那日的話:


    「凌音,這是你自己說的,我們做不成師徒了。」


    做不成師徒,你想要做什麼?


    他簡直無藥可救。


    凌簡想了想,溫聲道:「師尊勿憂,會沒事的。」


    我盯著他唇邊那個笑,輕聲問:


    「凌簡,你又是誰呢?」


    我想了想,篤定道:「我們肯定見過的。」


    他瞧著我,卻不答:


    「我永遠不會背叛你。」


    凌簡的眼神很溫柔,帶著些我看不清的情緒。


    我看見他的瞳孔,在那一瞬間變成了金色。


    蛇一樣,冰冷的豎瞳。


    下一刻,眼前一黑,意識陷入混沌。


    我猝然倒下,帶翻了手邊的茶盞。


    他給我下了藥。


    「睡一覺吧,師尊。」


    「等夢醒了,一切就都回到正軌了。」


    11


    我做了一個夢。


    夢中,我變成了旁觀的第三視角。


    年少的我安靜地坐在案前,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有什麼冰涼的東西悄悄纏上了手臂。


    一圈一圈,緩慢地,堅定地,纏繞,收緊。


    燭光下,那條小蛇細細的尾巴就這樣纏在手腕上。


    這是……


    我猛然回憶起來——


    年少時,我曾經撿到過一條小蛇。


    它常常纏在我的手腕上,躲在道袍寬大的袖擺下。


    陪我修行、打坐、練劍。


    朝夕相伴,親密無間。


    前世,青雲山覆滅前一個月,它鱗片脫落,將要化形。


    青雲山陽氣太重,不適合妖怪修煉。


    於是,我尋了一處安靜的靈山,將它送去:


    「這段時間你好好修煉,等化形了,我就來接你。」


    我柔聲哄著它。


    小蛇戀戀不舍地收回纏在我手腕上的尾巴。


    無精打採地搖了搖蛇尾,像是同意了。


    我沒忍住輕笑了聲。


    它有些惱,一口咬在我的食指上,磨了磨牙。


    「好啦好啦,我一定來接你,我發誓。」


    我並起四指,鄭重地向它承諾。


    「這下你總算信了吧?」


    小蛇這才蹭了蹭我的手,緩慢地鑽入灌木叢中去了。


    一月後,青雲山覆滅,我身死魂消。


    所以——


    上輩子,我沒能遵守承諾,接它回家。


    它若是等不到我,氣衝衝地回青雲山——


    我一時頓住,不敢細想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


    青雲山,不會再有人等他歸來了。


    腦海中,卻驀然想起此世與他的初見:


    「願做掌門手中利刃,披荊斬棘,萬死不辭。」


    「凌簡,絕不背叛。」


    「『凌』不出自家族,出自我的一位……故人。」


    「保密。」


    凌簡。


    我默念著他給自己起的名字,微微出神。


    凌取自故人之姓。


    簡,不是大道至簡的簡,是「撿」。


    我早該想到的。


    他是……我撿回來的小蛇。


    可為什麼此世,我對他毫無印象?


    怔愣間,前世悄悄結下血契浮現在我的手腕上,微微發燙。


    我猛然回神。


    他遇到了危險。


    12


    我趕到戰場的時候,楚言和凌簡正打得難舍難分。


    高空中,兩道身影纏鬥著,電光閃作一片。


    我飛快來到凌簡身邊,和他一同對付楚言。


    「你怎麼來了?」


    凌簡沒想到我會醒來得這麼早,臉上的愕然還未掩去。


    楚言陰著臉收手,踉跄著後退了幾步。


    我壓下心中的酸澀,抬眼看他:


    「你在這裡,我總是要來的。」


    我頓了頓,輕聲喚:「小蛇。」


    凌簡的眼睛,猛然睜大了。


    那一瞬間,他的臉上閃過很多情緒。


    愕然、震驚、無措、雀躍。


    到最後,他隻是笑了笑:


    「你終於想起我了,主人。」


    語調中,有幾分澀然:


    「我化的形,好看嗎?」


    「好看。」


    漂亮的小蛇化的形,自然也是極好看的。


    凌簡纖長的眼睫顫了顫:「可惜,上輩子——」


    我在那一瞬間明白了他的未盡之言。


    上輩子,我沒能看見。


    不遠處的楚言忽然出聲:「原來真的是你。」


    他旋即盯著我:「為什麼?我與他皆是妖魔,你為什麼偏愛他?」


    「為什麼?」


    我看著他不可置信的神情,突然覺得可笑:


    「偏愛?我的仙骨給了誰,你不是最清楚嗎?」


    「事到如今,你居然還覺得青雲山負你?」


    「你明明知道的,楚言。」


    楚言一僵,自顧自地喃喃:


    「你……還在生我的氣?」


    下一刻,他像是想到什麼,忽然捏住了青歌的脖頸:


    「我殺了她,你回到我身邊好不好?」


    青歌漲紅了臉,艱難地喘息:


    「楚……哥哥……不、不要!」


    「求、求……唔!」


    「都是因為你!」


    楚言的渾身戾氣終於找到了發泄口:


    「你這個賤人!為什麼要騙我?」


    「若不是你,我怎會背棄師尊?」


    青歌被他死死掐住,說不出話,隻睜眼流著淚。


    我冷眼看著暴虐的楚言,突然覺得疲倦:


    「夠了。」


    楚言聞言松手,紅著眼看過來:


    「師尊,你肯原諒我了嗎?」


    「做不成師徒,我們做別的好不好?」


    「夫妻如何?師尊,你不能離開我。」


    青歌跪坐在地上,捂著喉嚨咳嗽:


    「對不起,仙姬,我一時鬼迷心竅——」


    「您大人不計小人過,不和凡人計較……」


    我略過哽咽哭泣的青歌,對上楚言期待的眼神:


    「可恨的人是你,楚言。」


    你依賴我,又懷疑我。


    是你從來不肯相信我,不肯和自己的魔族血脈和解。


    所以,一點風吹草動就可以瓦解你對我的信任。


    可以讓你屠戮養育你十幾年的宗門。


    上一世,滿目血色,猶在眼前。


    我無法原諒你,也無法原諒我自己。


    那些弟子與你無冤無仇,卻遭此毒手。


    而你,不過是想看我悔恨痛苦。


    不要再執迷不悟了,楚言。


    我輕聲道:「你隻相信你想要選擇的。」


    「我從未歧視你,歧視魔族。」


    「是你偏聽偏信,自己選擇了恨。」


    每說一句,楚言的面色就白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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