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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閑與仙人掃落花 4403 2024-12-11 17:1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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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撿了個狼崽子徒弟。


    耗盡心血,助他飛升。


    他卻為討婢女一笑,剖我仙骨,屠我滿門。


    重來一世,拜師大會上,我抬手指向他身旁的昳麗少年:


    「我要這個。」


    面對狼崽子不可置信的目光,我隨意笑了笑。


    我不要他了。


    1


    楚言和他的白月光大婚那日,屠了青雲山滿門。


    我剛回山,就見小師弟渾身是血,跌跌撞撞地跪倒在我面前:


    「師姐快走,楚言他——」


    聲音戛然而止。


    小師弟不可置信地低頭。


    一柄長劍貫穿了他的胸口。


    他艱難抬頭看我,喉嚨裡發出嘶啞的聲音:


    「走、快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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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笑吟吟地抽劍,任由小師弟破布袋子一樣倒了下去。


    「噓。」


    Ţúₙ「小師叔,你很吵。」


    雪亮的劍光從眼前一晃而過。


    我下意識要出手,卻被定在原地,動彈不得。


    眼睜睜地看著他割斷了小師弟的咽喉。


    「清淨多了。」楚言慢條斯理地擦拭著劍,「師尊,好久不見。」


    我目眦欲裂,渾身發冷:


    「孽障!」


    他擦劍的動作一頓,像是聽見什麼極為有趣的東西,笑得彎下了腰:


    「我的好師尊——你原來今日才發現嗎?」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強硬地捏住我的下巴,逼我抬頭:


    「可是已經晚了呀。」


    「師尊,你知道嗎?我當著掌門師伯的面,殺盡了青雲山上下三千弟子。」


    「他好恨我啊,死死瞪著我,血從眼眶裡流出來,真嚇人。」


    楚言嗤笑著踢了一腳小師弟的屍體:


    「隻可惜還漏了一個,這蠢東西跑得可真快,還妄想著給你通風報信。」


    「可惜,誰救得了他們?」


    「你嗎?」


    我死死盯著他的眼睛:「青雲山不曾虧待你一絲半毫,你為何——」


    話音在看到他額間魔紋時,驟然頓住。


    楚言入了魔。


    「很驚訝嗎?師尊。」迎著我怔愣的目光,楚言大笑著,抹去眼角並不存在的眼淚,「你們青雲山這樣厭惡魔族,卻將我這條漏網之魚養了十幾年。」


    「你不是早就厭棄我了嗎,師尊?」


    「很久之前,你就想要我死,可惜我命大,沒能如你的願。」


    「那天,你本來是來替我收屍,卻看見我沒死——你很失望吧,師尊?」


    他說著,眼尾竟有幾分發紅。


    「難為你還裝成一副帶我回山的樣子。」


    「道貌岸然的偽君子。」


    我聽著他的話,頭腦發懵,卻不知從何說起。


    不……不是這樣的。


    我嘗試著開口:「楚言,你聽我說——」


    驀然,他眼中有光亮了一下。


    「青歌?」


    清歌?


    我一怔。


    鮮少有人知曉,清歌是我俗家的表字。


    修仙之人,以名相稱。


    拜入青雲山後,便再也沒聽過他人這樣喚過。


    楚言的神色一瞬間從冷厲變得柔和。


    「你怎麼來了?」


    下一刻,身後女子嬌俏的嗓音:


    「楚哥哥,不如就將此人交給我吧!」


    原來,不是在喚我。


    那女子一身大紅喜服,正撲在楚言懷裡撒嬌。


    在她不經意間側身的間隙,我看清了那張臉,又是一怔。


    那是……當初楚言從凡間帶回來的婢女。


    那紅衣女子嗔怪地看了他一眼:


    「今日是我們大喜的日子,你莫要為了她,誤了時辰。」


    楚言摟住她,笑了笑:「為夫豈敢?」


    「你以前不是最羨慕這些修行人嗎?」


    「待為夫剖了她的心給你,從此你也可以學仙法了。」


    青歌躲在他身後,滿眼擔憂:


    「她可是你的師尊,你剖了她的心,她不會死吧?」


    「我不想……你手上再造殺孽了。」


    楚言一怔,神情動容:


    「青歌還是Ṱū́₇這樣善良,你放心,她死不了。」


    說到這裡,他輕嗤:「她有一半仙族的血脈,半副仙骨,可不止一條命。」


    「倒是你,當初為了救我,生生折騰掉了半條命。」


    「再說了——」他陰冷地笑了笑,「我怎麼舍得我的好師尊死呢?」


    楚言轉而看我,指尖凝出冰刃:


    「今日是徒弟大喜的日子,師尊該不會連這一點賀禮,都不願給吧?」


    我抬眼看他,聲音很輕:


    「我會死的,楚言。」


    早在很久以前,久到你忘了。


    我就已經沒有那半副仙骨了。


    肉身與凡人等同,一顆心,一條命。


    楚言漫不經心地打量著我:


    「師尊以為,我還是當初那個傻子嗎?」


    他嗤笑:「你以為我會信?」


    2


    楚言的手很穩。


    不管是握刀還是執劍。


    當他手上的冰刃打著轉,剖開完我的心,又想剖出我的仙骨羞辱我時,卻發現我血肉之間,本該有仙骨的地方,空無一物。


    他怔住了:


    「你……為什麼沒有仙骨了?」


    那道聲音竟然有幾分顫。


    生命急劇流逝,我闔上眼不答。


    很久以前就沒有了。


    因為你,楚言。


    「我要死了。」


    話音未落,我猛然低頭咳出一口血。


    盯著逐漸透明的手掌,我笑了笑:「如你所願,楚言。」


    「師尊……師尊……不,凌音,你說清楚!你別死……」


    「我、我沒想要你的命!」


    淚珠砸在臉上,冰涼黏膩,我卻隻覺得惡心。


    「滾開。」


    是我有眼無珠,識人不清,致使青雲山上下三千弟子慘死。


    我罪孽深重。


    意識開始遊離,一切聲音變得遙遠。


    風聲在我耳邊呼嘯。


    下一刻,少年清朗的笑音在耳畔響起:


    【師姐,你發什麼愣?】


    【回神了。】


    3


    這個聲音是……明玄。


    「小師弟。」


    我怔然看著面前的少年。


    前一刻,他還因為給我報信,被楚言割斷了喉嚨。


    「哎,我在呢。」他笑嘻嘻地湊上來,像個無憂無慮的紈绔,「師姐剛剛怎麼看得那麼出神,我叫了你幾聲都不應。」


    我茫然道:「我在看……什麼?」


    「喏。」


    我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愣住了。


    兩三步開外,幾個家僕模樣的人正在毆打一個小乞丐。


    小乞丐被打破了頭,血跡汙了眉眼,卻依稀可見舊時輪廓。


    這是年幼的楚言。


    他怔怔看著我。


    「你、你是神仙嗎?」


    熟悉的言語,我有片Ṫů₈刻的恍惚。


    一如初見那年。


    幾個家僕對視一眼,笑得前仰後合:


    「得,今天把這小老鼠打傻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都看見神仙了!」


    他恍然不覺。


    黑曜石似的眼睛定定望著我,幹裂的唇顫動著:


    「神仙,求、求求你……」


    「救救我。」


    和記憶中一模一樣的話。


    隻是這次——


    最後一個音節落下,我漠然移開眼睛。


    明玄搖著扇子,忽然笑了:「師姐怎麼了?」


    「沒什麼。」我幹脆利落地轉身,聲音很輕,「不小心見到了髒東西。」


    ……


    再見到楚言,是在三日後。


    風雨大作的夜,他渾身是血地闖入我的居所。


    他被大雨澆得湿透,水珠在地面上匯了一小攤。


    見到他的第一眼,我臉上的訝異沒能掩飾住。


    下一刻,一切情緒隱於無形。


    楚言仰著頭,眼眶微紅:


    「那日,你為何拋下我走了?」


    我眉梢微挑,疑惑地問:「你是誰?」


    他的面色瞬間煞白,卻固執地重復:


    「你為什麼拋下我?」


    我嗤笑:「你這小孩好生奇怪,我與你素不相識,又何來拋棄一說?」


    楚言呆住了。


    過了很久,我才聽見他的聲音:


    「你……不要我了嗎?」


    我居高臨下地望著他,沒說話。


    他顫了顫唇,吐出最後兩個字:


    「師尊。」


    我輕笑:「你認錯人了,我不是你師尊。」


    他徒勞地張了張嘴,忽然低身跪下:


    「求您,收我當徒弟!」


    未等我開口,明玄已經搖著扇子,擋在了我身前:


    「青雲山十年一屆拜師會,徒弟豈是隨隨便便、說收就收的?」


    他居高臨下地望著狼狽的楚言,低低「唔」了聲:


    「我們青雲山,不隨手撿人。」


    「這位小友,請回吧。」


    楚言不理會他的話,一雙眼隻定定望著我,好似非要親口聽到我的答案。


    我困倦地轉身:「夜深了,請回吧。」


    即將掩上門時,我聽見了楚言的聲音,很啞,像是從喉嚨裡擠出來的:


    「我會來找你的。」


    「一定會的。」


    那又如何?


    我無聲地笑了笑,利落關門。


    你的一切,我已經不在乎了。


    4


    幾日後,我與明玄啟程回青雲山。


    這一世,沒有楚言,我的生活回到了正軌。


    潛心修行,不問世事。


    修為一日千裡,但我知道,還遠遠不夠。


    青雲山覆滅那一幕,始終在我腦海中揮之不去。


    我一定要足夠強大,強大到能護得住所有人。


    ……


    出關前夕,久違地,我做了一個光怪陸離的夢。


    我夢見了一個看不清面目的男人。


    他坐在高座之上,以手支頤,疲倦地闔著眼。


    大殿裡,燭火搖搖,無端地有些寂寥了。


    我望著高臺上的那個身影,努力在記憶中搜尋著。


    總覺得,有幾分說不清的熟悉。


    或許,我們在哪裡見過?


    出神間,男人似有所覺,垂眼看來。


    那是一雙森羅萬象的蛇瞳。


    金色的豎瞳,一瞬間鎖定了我。


    男人驀然笑了,殷紅的唇開合,如同毒蛇吐信:


    「你來了。」


    有什麼冰冷黏膩的東西,一圈一圈,緩慢地纏上手腕。


    我猛然驚醒。


    5


    「師姐,你怎麼又在發愣?」


    拜師會上,明玄見我出神,擔憂地探頭瞧我。


    我揉了揉眉心:「無事。」


    明玄用扇子撐著下巴,打量著高臺下正在比試的新弟子:


    「這一屆新弟子比以往要多,師姐有合眼緣的嗎?」


    「唔,那個黑衣服的小孩有些眼熟。」


    我隨意掃了兩眼,看見了明玄口中那個熟悉的黑衣小孩。


    楚言。


    幾年未見,他長高了許多。


    這個年紀的小孩抽條快,眨眼就出落成清瘦的少年人。


    我有一搭沒一搭想著。


    前世的這個時候,他命懸一線,我剖心相救。


    這一世,沒有我相救,他也還是活下來了。


    想到這裡,我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


    一切不過是我自作多情。


    凌音,在救別人之前,還是先救你自己吧。


    察覺到我的目光,楚言抬頭,緊緊地盯著我。


    我若無其事地移開眼睛,偏頭笑道:


    「師弟也覺得他眼熟?」


    「隻是光合眼緣大抵不夠,收徒還得看心術。」


    「若心術不正,無異於引狼入室呢。」


    觀臺與演武場相距不遠,兼之我沒有刻意壓低聲音。


    這番話,一字不落地被楚言聽去,他的臉色瞬間煞白。


    明玄還是那副紈绔情態,笑吟吟地搖著扇子看戲。


    又坐了幾刻鍾,日頭偏西,我起身欲走。


    就在此時,變故突生。


    「師姐小心!」


    臺下,一道黑影向我襲來。


    我靈巧避開,牢牢踩在那人肩頭。


    一聲悶哼,他跪倒在我面前。


    我打量著那張熟悉的臉:「楚言,你幹什麼?」


    楚言不語,伸手想要抱住我另一條腿。


    我腳下用力,將他壓制得動彈不得。


    我冷聲重復:「我問你,想幹什麼?」


    楚言沒回話,我看見了他顫抖的肩頭。


    他在哭。


    我等了片刻,便聽他哽咽著開口:


    「求您,收我當徒弟。」


    「我什麼都願意做,你怎麼打罵都沒關系……求你了。」


    我無所謂地笑笑:「你我無緣。」


    楚言不理會我話中的拒絕之意,隻固執地自言自語:


    「我是這屆弟子比試的第一,你再也找不到比我天資更好的徒弟。」


    「你是青雲山的掌門,就該收最強的弟子。」


    全場寂靜。


    坐在我右側的長老捻著白須,贊許地點頭:


    「說得好,此子將來有大作為。」


    他轉頭看我,語氣有幾分勸導:「掌門首徒之位空置已久,是該定下來了。」


    幾位長老紛紛附和著看向我:


    「掌門意下如何?」


    對上長老們期待的眼光,我有些頭疼。


    我給小師弟使了個眼色。


    明玄輕咳了聲,出來打圓場:


    「掌門收徒乃是大事,草率不得。」


    「諸位,容後再議——」


    話音未落,被另一道聲音打斷:


    「請掌門收我當徒弟!」


    我愕然垂眼,一個白衣的少年跪在楚言身側。


    長相近妖,眉眼昳麗。


    他仰起臉,面無表情地望著我。


    右手的短匕劃向心口:


    「我願做掌門手中利刃,披荊斬棘,萬死不辭。」


    「凌簡,絕不背叛。」


    「若違此誓,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下一刻,空中雷聲隱隱,血跡洇透白衣。


    剎那之間,誓言已成。


    身側的小師弟頗為驚嘆地罵了句髒話。


    長老們面面相覷,都驚呆了。


    楚言神色陰鬱地瞧著他:「你——你!」


    凌簡平靜地回望他:「我敢對天發誓,你敢嗎?」


    楚言一時失語。


    我也震撼了。


    上輩子從來沒見過的人,這輩子突然跳出來說要誓死追隨我。


    這是……要唱哪出?


    未等我緩過神,那少年已經俯身拜下:


    「求仙姬,收我當徒弟。」


    我瞧著那道身影,不知為何,總覺得隱隱地有些熟悉。


    罷了。


    這個少年和楚言二選一,我還是會選的。


    我略過目眦欲裂的楚言,抬手點了點那個少年:


    「我要他。」


    6


    一路上,兩廂無言。


    凌簡影子似的跟在我身後,亦步亦趨。


    我想了想,率先打破了寂靜:


    「你姓『凌』?可是出自清河凌氏?」


    這小孩給我的那種隱約的熟悉感,難不成是本家?


    凌簡搖搖頭:「不出自家族,出自……我的一位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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