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十八
人群簇擁著,將我們帶到了一個詭異的山洞前。
山洞的石門很厚,似乎在擋著裡面的東西,不讓出來。
紅衣女子做主持一樣地向我宣讀著規則。
「你的考驗就是活著從裡面出來。」
我朝這裡努努嘴,「這什麼地方?」
她的嘴角掛起一個笑,「百蛇窟。」
「裡面全是處於發情期的雄蛇,祈禱你不要被蛇纏死吧。」
周圍響起一陣曖昧不明的哄笑聲。
九千的臉色一沉,拉著我轉身就要走。
「你們敢走,就等著死吧。」女人的聲音響起,帶著警告意味。
身旁看戲的人此時將我們團團包圍住,臉色都陰沉著。
我拽住九千,對他搖搖頭,「我們走不了的。」
「那怎麼辦,我不能讓你就這樣去受侮辱。」九千的眼睛半眯著,渾身散發著危險的氣息。
「你的笛子帶了嗎?」我想了想,悄聲說。
他明白了我的意圖,點了點頭,從口袋裡掏出笛子偷偷遞給了我,「專心點,別彈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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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接過笛子放進口袋裡藏好,對著他笑了笑,「放心吧。」
他眸色閃過一絲不安,「一定要小心點,有問題就喊我。」
我應了下來。
女子差人將門開了一條小縫。
我將要走進去時,她對我眨了眨眼,「它們雖然怕你,但耐不住它們數量多,一條一條纏上來,你也別想活著了。」
我皺了皺眉,還沒反應過來,被她反手一把推了進去。
石門重重合上,隔絕了外界的聲音。
我踉跄了幾步,一腳踩在好幾條軟綿綿的東西上。
我趕緊撤回腳,可是晚了一步,那些東西已經緊緊地箍在了我的腳踝處,周圍是蜂鳴般響的嘶嘶聲。
我抬眸看去,好家伙,豈止是一百條蛇,上千條都有可能吧。
我幾乎看不到這個洞原本的樣子,滿牆壁爬著的都是蛇,甚至有好幾條從洞頂上吊了半個身子下來。黑暗中全是閃著光的三角眼,密密麻麻地望著我。
我完全邁不開步子,腳上一圈一圈纏著不知道多少條蛇蟒。
背上傳來一陣刺痛,我回頭看去,原來有蛇順著衣服的間隙爬了進去咬著我。
我忍著雞皮疙瘩,將它們從身上拂了下去。
但是數量太多,像打地鼠一樣,這裡下去了那邊又起來了。
很快,我就要埋在蛇堆裡了。
耳邊傳來一陣湿意,我轉頭看去,直直地對上一個醜陋的三角形蛇腦袋。
它正吐著芯子舔著我的耳垂。
我瞬間冒了一身寒意,連忙抓著它的七寸將它扔了出去。
它從我身上下去時,很快又有新的蝰蟒替了它的位置。
我不敢再慢下去,這樣我很快會被埋進蛇群。
我掏出笛子,閉上了眼睛,回想著九千教過我的動作。
太久沒練過,已經有些生疏,錯了好幾個音。
有蝰蟒順著笛子爬到了我眼前,舔著我的眼皮。
我渾身起了雞皮疙瘩。
我沒有睜眼,忍著惡心,將它甩掉。
做了幾次深呼吸,我得冷靜下來,不然我會死在這裡。
我強迫自己去回想當時的譜子,一刻不敢停。
終於順利地吹了下來,耳邊的嘶嘶聲慢慢地遠了,濡湿的舔舐感也停止了。我睜開了眼睛,那群蛇安靜了下來,盤著身子聚在我腳邊,都豎起來身子看著我,似乎在等著我的指令。
不好意思了。
今天不是你們死,就是我死。
我慢慢地改了調子,吹出一首激烈的曲子。
那群蛇蟒開始癲狂地抖動身子,互相絞殺起來。較大的蛇張開血盆大口吞噬著小蛇,有毒的蛇露出毒牙往同類的眼睛裡盡情地噴灑著毒液。群蛇亂舞,互相糾纏著,甚至滾成了一個渾圓的蛇球。戰敗者的屍首被拋在一邊,隨處癱著就像一根疲軟的草繩。
我看著眼前的亂象,眼裡沉下一片冷意。
發情的雄蛇會纏繞雌蛇,那這一關隻對原本是女性的蛇人有用,所以男性蛇人是不需要經過這關。
而且這裡的蛇數量這麼多,要是沒有這支笛子,就算我再強,我也必死無疑,不可能有人活著出去。
如果那位燒死了的姑娘也來了這裡,她失敗的話,結局應該是被纏死,不可能還能活著被關進倉庫。
可是她活下來了,那麼她和我經過的考驗應該根本就不一樣。
所以,他們給每個人定了不一樣的考驗。
為什麼?
眼前隻有最後一條活蛇了,作為今天的贏家,它也早就千蒼百孔了。
我停下笛聲,走近這條黑蟒。
都不需要我額外再做什麼,它已經奄奄一息了。
但哪怕已經命懸一線了,它也仰著頭想要咬我。
我冷眼看著它掙扎,蹲下身,拿著笛子往它身上被撕裂的傷口扎去。
它「嘶嘶」地吼叫著,我將笛子又往深處捅了捅,直接戳穿了它的身體。
它斷成兩截,整個洞穴都安靜了。
我站起身,將笛子上沾著的血跡用衣擺擦了擦。
我想明白了,
他們並不需要我們通過考驗,他們隻要我們死。
我的心沉了下來。
轉身走到厚厚的石門前,我對著外面喊道:「開門,我這裡結束了。」
洞外傳來一陣慌亂的腳步聲,嘈雜的人聲中我仔細地辨別著紅衣女人的聲音。
她似乎不相信我能活下來。
我聽見九千的語氣冷到了極點,「放她出來。」
隨即又是一陣慌亂。
我靜靜地等著。
隨後,似乎是有什麼事塵埃落定一般,石門被挪開了。
我從洞裡走了出去。
眼前的景象著實讓我有點始料未及。
九千被繩子捆住了雙手,嘴裡塞著棉布,他的蛇尾也被好幾條蛇尾緊緊地禁錮著。
我看見他的脖頸處懸著一把刀。
刀的另一端把在紅衣女子的手裡。
我沉了臉,「你幹什麼!」
紅衣女子對著我綻放一個嫵媚的笑,「沒想到你能活著回來,還把我養著的那些寵物全弄死了。」
「為了慶祝你的成功,我們也殺點什麼來衝衝喜。」
「你別動他。」我冷喝道。
她依舊甜美地笑著,眼裡卻是歹毒,「好啊,我可以把他放下來,那這隻貓的命就給我了哦。」
我順著她的視線看去,小狸被一隻蛇人的尾巴託著,它的身下是一團燃得正旺的火。
「你來選擇吧,是九千死,還是說,這貓被燒死。」她殘忍地說,「必須要選一個,不然兩個都得死。」
「今天你必須要做出選擇。如果不想他們死的話,」她身邊的一個男人朝我丟來一把匕首,「你自己死。」
「我倒要看看人類的偽善能堅持到什麼時候。」她輕蔑地說。
我撿起那把匕首,摸了摸刀刃。
「怎麼?你決定自己死?」紅衣女子的語氣興奮起來。
九千劇烈地掙扎著。
我抬眸望去,他眼裡居然是慌張無措,這倒是難得見到。
我知道他的意思,讓我別衝動。
我對他笑笑。
我才沒打算死在這。
「到底為什麼要這樣?」我有點想不明白。
「這根本不是什麼考驗吧,隻是你們想看,為什麼?」
「為什麼?」她冷笑一聲,眼裡都是恨意。
「你真不明白為什麼?」她玩味地說。
我搖了搖頭。
她向著九千的方向抬抬下巴,「知道他為什麼叫九千嗎?」
九千死死地盯著她。
她看著我,「因為當初拿他做成的蛇酒就值九千。」
我愣了愣,看向九千。
他躲過了我的眼神。
「所以你們人憑什麼還能成為我們的族人?」紅衣女子的瞳孔泛著紅光。
「你們憑什麼既能享受做人的好處,又能心安理得地用著我們蛇類的身體?」
「你們對我們造成了這麼大的傷害,憑什麼還想得到我們的接受?」
我有點無奈地看著接近癲狂的女人,「可是被你們燒死的姑娘和我並沒有做任何傷害你們的事,我們是無辜的啊。」
她剜了我一眼,「那我們又有什麼罪呢?我們為什麼被那樣對待呢?」
我默了默。
「人類確實做了很多虧心事,可是,我為什麼要為我沒做過的事情擔責呢?這公平嗎?」
「少廢話,」她怒斥道,「貓還是九千,你選一個。」
「我們做個交易吧。」我避開了她的問題,說道。
「我憑什麼要和你交易?」她懷疑地看著我。
我繼續說:「你們不是不想接受我嗎?我走就是了。我馬上離開這裡,永遠不回來,換他們兩個的命。」
女子嗤笑一聲,「這種交易,對我有什麼好處?」
「反正不管我最終選了誰,你也不會讓我活下來的,不是嗎?」我說。
她的眉毛揚起,「不錯,被你發現了。」
「那你不如幹脆讓我走,就當我死了。」
「你當我是傻子?」她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
「這裡還有不少蛇吧?」我聳了聳肩。
她不置可否,「你問這個幹什麼?」
我笑了笑,拿出笛子。
「你確定不考慮一下?」
她撇撇嘴,「你今天是一定要死的。」
我點點頭,開始吹笛子。
「你想幹什麼?」女子的臉色突變。
我沒理她,繼續吹著。
有發狂的蛇蟒從四面八方湧來,很快將這一方空地圍了起來。
「你為什麼會這個?」她的臉色變得蒼白。
她像是突然明白了什麼,一把扯下了九千嘴裡的布條,「你教她了?」
九千隻淡淡地說:「和她做交易吧。」
紅衣女子滿臉不可置信,「你瘋了?當初族裡長老教你的時候可不是為了今天!」
九千語氣裡滿是疏遠,「哦是嗎?長老將你救回來的時候是為了他死後任你現在這樣同族殘殺嗎?」
「你別忘了,長老他本來也是人。」九千看了她一眼,皺起了眉。
我不知道他們講的長老是什麼意思,我隻能不停地吹著笛子。
紅衣女子突然癱坐在地,像被抽幹了力氣,「長老……」
「也許,這個首領的位置應該交給你的。」
九千抬眸看著我,卻是對著紅衣女說:「我不要,這位置你自己留著,你放我和她走。」
紅衣女沉默了片刻,抬頭看向我,氣焰不再,可眼裡的恨意不減。
「好,我和她交易。」
說著,她朝我走來,「你別吹了,就算有這些蛇,也不一定誰輸誰贏。」
我放下來笛子,蛇蟒退去。
握緊了手裡的匕首,我暗自提防著她可能的攻擊。
她隻是看了匕首一眼,緩緩朝我俯下身子,湊到我耳邊輕聲說了什麼。
我瞪大眼睛,握緊了拳頭。
「你來決定做不做這個交易,要是做,我馬上放你們走。」
我第一反應就是拒絕。
「你好好想想,三條命掌握在你手上。」她蠱惑般的聲音落在我耳邊。
感受到九千擔憂的目光,我抬眸向他望去,看著他脖子上那把刀,心裡慌了慌。
小狸求助的喵喵聲傳來,它狸花色的毛已經炸開,眼裡全是害怕。
他們是被我連累的,是無辜的。
我看著那一圈陰沉著臉盯著我的蛇眼。
沉默了片刻,我垂下眸去,應了聲「好。」
她滿意地笑了。
第二天,她如約將我們放了。
離開這個老舊小區時,門口的瘋子看到我們,害怕地躲開了。
「失敗了,失敗了……」他嘴裡喃喃著,越走越遠。
九千揉了揉我的頭發,安慰道:「別在意。」
我對著九千笑了笑。
「你和她最後做了什麼交易?」九千問道。
我搖了搖頭,「沒什麼,就是讓我不能再回來罷了。」
他點點頭。
「那我們一起離開吧,再也不回來。」九千牽住了我的手。
「你真的願意嗎?你不用非得離開的。」我抬頭看向他,心裡有點愧疚。
「這裡已經不是我曾經待過的地方了。」他落寞地笑了笑。
「我想好了,和你一起去更光明的世界吧。」九千低下頭看著我的眼睛,握緊了我的手。
我笑了,眼睛彎彎。
我們提著虎人哥哥的頭去了無憂酒店,將它交給了虎人。
離開時,站在紅線外,我回頭看了一眼。
這次我看見了酒店真正的樣子。
「九千,我看見了,真的是木制的房子欸。」我驚呼道。
他揉了揉我的頭,「嗯,不過這次我們來得很是時候,薰衣草開了,很漂亮。」
兩人一貓走進了陽光裡。
「九千,我帶你去吃人間的美食啊。」我拽著他的手,開心地說。
他寵溺地看著我,「我吃不慣怎麼辦?」
「沒事啊,你會習慣的。」
他笑了,綠眸流轉。
我想了想,說道:「你有一點說錯了,吃過熟肉你就不會想吃生肉了。」
他揉了揉我的頭發,「嗯,你說得對,我錯了。」
「不信你問小狸,小狸,你說是不是?」
小狸搖了搖尾巴,向前跑去。
我看著九千的笑,我想我永遠不會告訴他,我看到的那片薰衣草是枯萎的。
我和紅衣女的交易是眼睛。
我和她互換了眼睛。
她的語氣帶著深深的恨意,「你也來看看我們看見的世界。」
我的心沉了沉。
「想什麼呢?快過來。」九千打斷了我的回憶。
他在前方對我招著手,溫和地笑著。
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點點頭,朝他跑去,「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