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二天一早,陳述白推開房門。
喊了一聲:「滿滿——」
許是看到空蕩的房間,失落了一瞬。
不過片刻,他就恢復了往常的神態,一如往日那般從容。
他看不見我們。
滿滿好像知道了,也明白了。
她問我這是為什麼。
我說:「我們現在在兩個世界。」
可她問我,另一個世界是哪裡,哪裡又是另一個世界。
我不知道該如何作答,索性就沒有回答。
一直聽不到我的回答,她纏著我非要個說法。
還不等我再次跟她講,就見沈寧禾拿著一個 U 盤,跑到書房找陳述白。
陳述白抬眼看了她一下,隨即又回到工作中。
所以,她訕訕地站在原地。
直到陳述白再一次抬頭,問她:「是有什麼事情嗎?」
疏離得,仿佛不像是之前的有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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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借用一下你的電腦嗎?」
她用手指捏著那個 U 盤。
我看清楚了,是我的。
不行,不可以。
我想抓住她的手,可一次又一次,我的手從她的手上穿過。
陳述白,那是我的東西。
無聲的吶喊,陳述白根本聽不見。
在心裡我希望陳述白可以攔住她。
我不想讓我的年少時期,出現在沈寧禾的面前。
可我阻擋不了她,隻能將眼睛閉上。
她顧自將 U 盤插在主機上。
年少時的我,一瞬間躍然在屏幕之上。
我手裡拿著相機,在跟陳述白打招呼:「今天,又遇見你了。」
隻拍了一個陳述白的背影。
那個時候,他還穿著校服。
不經意回頭一笑,就是那樣地好看。
隻要不是周末,總能在我的相機裡看見陳述白的身影。
他走過的路我都走過。
我喜歡他,是一個不可告人的秘密。
誰我都不曾說過。
最後幾張,是在陳述白被劫走之前的照片。
那天,陳述白約人打球。
那個地方很偏僻。
聽人說了,我也想去湊一個熱鬧。
卻不承想,車子走過小巷子的時候,陳述白就被人拖走。
被拖去了一個很是偏僻的水庫。
我的錄像隻到了水庫那邊。
別的就什麼都沒有了。
他直勾勾地盯著,隻見錄像變成了一個黑點。
他掃過沈寧禾的臉,啞聲問道:「沈寧禾,是誰救了我?」
她支支吾吾地說不出個所以然。
而他的心裡,已經有了答案。
我看著他,隻覺得可笑。
曾經我一遍一遍問他,他從來不信。
可這麼一段沒有因果的視頻,他突然就覺得是我救了他。
我跟他說過,我沒有虧待沈寧禾,是她選擇離開他的。
可他也不相信。
結婚這麼多年,他從未信過我。
滿滿拽著我的衣角,問我:「那是爸爸嗎?」
「是,那個時候他才十六歲。」
多好的年紀啊。
就是一個這麼好的年紀,我差點溺死在水裡。
至此,討厭一切關於水的東西。
可是滿滿喜歡海,陳述白也喜歡。
我沒想到,最後我的結局,還真是在水裡溺死的。
電腦屏幕一黑。
倏地,又蹦出另一個視頻。
是在我走的時候錄的。
我將一切,都跟陳述白說了。
眼淚在我的眼眶裡打轉,可我錄這個視頻的時候,一滴淚都沒掉。
這是我僅剩的自尊與倔強。
我說:「陳述白,滿滿走了。」
我說:「陳述白,以後再也不見了,這樣你就再也不用煩我了。」
他還沒有反應過來,手機就在桌面上嗡嗡作響。
我看了一眼,是一個陌生號碼。
那頭說:「你好,是宋微的丈夫嗎?我們發現有一具無名女屍浮在水面上,疑似是宋微……」
後面的話,我沒有聽清。
隻看到陳述白手上的手機,落在地面上。
屏幕上出現了裂痕。
而他的眼眶裡蓄滿了眼淚,不可置信地一遍又一遍地問對方:「您好,您能再說一遍嗎?」
「怎麼可能是宋微——」
「她那麼自私自利,永遠都隻顧自己利益的人,怎麼會選擇自殺呢?」
陳述白的低聲喃喃,猶如一把刀,狠狠地刺向我。
其實他並沒有說錯。
我的確是自私自利,將宋家的一切佔為己有。
可如若我不如此,恐怕早就被我的那個繼母吞噬,一分一毫都不會留給我。
【9】
陳述白像是被人抽去了魂魄。
站在窗前,一動不動。
沈寧禾伸手環住他的腰,似乎是要上演一場溫情劇。
她的臉貼在他的背上,輕聲說道:「我還在。」
可這一次,他卻伸手將她推開了。
低聲說道:「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見你了。」
這一瞬間,他好像信了我所有的話。
可是,這不重要了。
因為我已經不在乎了。
那天,他抱著沈寧禾離開的時候,抬起手要打我的那一刻。
我的心,就已經死了。
「你愛我就是因為我救了你?」
陳述白的目光掃過她,低聲一笑,反問道:「你說,如果不是你救了我,怎麼會發生後來的這一切?」
「可陳述白,宋微沒有跟你說過這一切嗎?」
說過的,我都說過的。
隻是他不信。
他像是被人重重一擊,腳步往後一退。
目光突然看向了我。
也不知道,這一刻他是否能看見我。
不過三秒,他就將眼神移開,低聲說道:「我得去三亞了,宋微和滿滿還在那等著我。」
我看到我的屍體的時候,下意識往後一退。
都被泡發了,根本看不出是誰。
陳述白也看不出是誰,就自顧自盯著,跟我說:「對不起。」
我聽見了陳述白,可這一次我不原諒你了。
他去了我生前住的酒店。
將我的遺物拿回來,處理我的後事。
滿滿看著陳述白,又看著我,不明白發生了什麼。
黑白無常找到我和滿滿的時候,我倆正在海邊看海。
漆黑的一片,也不知道看什麼。
無常問我:「你要回去嗎?」
「我不回去了。」我低聲應道,看向他,「我能把陽壽換給我女兒嗎?」
「她還小,對人世還有貪戀。」
白無常搖搖頭,將我們帶了回去。
我問滿滿:「你想回去找爸爸嗎?」
她點頭。
那天,我想了無數的辦法,求遍了所有的神。
孟婆松口了。
決定和閻王商量一下,給我求求情。
最終將生死簿裡的名字,換作我的。
她走的時候,我親自將她送到門口。
滿滿抓著我手,問我:「媽媽,你不走嗎?」
我看著她,搖搖頭:「走不了了,媽媽走不了。」
她的魂魄回到身體裡。
時光扭轉回了她住院的那一刻。
她的身邊守著的人,從我,變成了陳述白。
滿滿睜開眼,沒有看見我。
問陳述白:「媽媽呢?」
他說:「去另一個世界了。」
滿滿問他,另一個世界是不是有很多漂亮的小裙子,是不是想去哪裡去哪裡。
我看到他的嘴角抽搐了幾下,眼眶裡的眼淚順著臉頰落下來,卻沒有回答滿滿的話。
無常問我:「你後悔嗎?」
我答:「不悔。」
陳述白他不愛我。
如若愛,為何我活著的時候不信我?
如若愛,為何要等我死了,才給我機會告訴他,滿滿出事了。
我跟在無常身後回了地府,又喝了孟婆湯。
在我走過忘川的時候,孟婆問我:「你後悔愛過他嗎?」
我說:「如果人生真的可以選擇劇本,那我不會再選他了。」
我後悔愛上陳述白了。
他招搖地出現在了我的青春裡。
讓我無法自拔地深陷其中。
如果這輩子有劇本的話,我不會再一次地選擇愛上他的。
陳述白番外
在我看到宋微視頻錄像的那一刻,我感覺到了窒息,她的眼淚就在眼眶裡。
她的失望好像要和眼淚,一塊流下來。
可那不是我認識的她。
和她相識那年,她二十四歲,第一次出現在談判場上。
利索地將案子拿下,與我握手的時候,輕挑了一下眉:「陳總,往後還請多指教。」
她年輕,果敢,敢想敢幹。
將宋氏一個那麼老的牌子,做成了一個年輕的牌子。
可我知道,她身後有人在制止她做這一切,想要將她架空。
所以她想與陳家聯姻,用陳家的勢力,脫離宋家。
可我不想聽從家族的束縛,固執地想脫離陳家。
可我沒想到,她在看見我與沈寧禾拍婚紗照那天,就已經暗戳戳地安排沈寧禾離開北城。
所以在我知道墜機新聞的時候,恨不得將她掐死。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愛沈寧禾。
可那時候的我,不愛宋微。
我討厭她的裝腔作勢,討厭她的不擇手段。
不可否認的是,她是一個好妻子。
在家裡, 她變得柔軟無比,將一切都料理得極好。
陳家上下, 沒有一個人不喜歡她。
在結婚的第三年,她意外懷孕了。
那一刻,我接受了所有, 同時期待這個生命的到來。
滿滿的到來,讓我成了一個父親。
我也在學著與宋微友好相處。
我們的關系,似乎上前了一步。
可不承想,就是這個時候, 沈寧禾回來了。
她生病了, 身邊也無人照料。
我想我應該替宋微贖罪。
如若不是她, 她應該也不會離開北城。
可我忘了,她沒有登上那趟航班。
隻知道,她死裡逃生不容易。
所以我在盡可能地補償她。
那天下班,手機沒電關機, 我陪沈寧禾去打針。
什麼都沒聽見。
不知道宋微給我打了無數個電話。
可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沒有看見她給我發的消息。
在我看見她的屍體那一刻, 像是有一塊巨石,將我的心砸塌了, 疼得喘不上氣。
這一刻我才知道, 我愛她, 習慣了她存在的一切。
我跪地祈求她回來。
可她再也不會回來。
我去酒店收拾她的遺物的時候,前臺跟我說:「那位女士的精神好像有些不太正常, 把一個孩子認錯成了自己的女兒。」
將她的後事處理完。
她異父異母的弟弟,走到我面前, 狠狠地給了我一拳。
跟我說:「宋微那年差點淹死在河裡,就是因為你,這輩子她最討厭水了。」
我不知道,這些我都不知道。
不, 是我不信她。
她都跟我說過的。
第一次跟我說的時候,是在情動時,她抵在我的肩膀上,在我的耳邊輕聲問我:「陳述白,救你的如果是我,你還會這麼恨我嗎?」
打不通陳述白的電話。
「這「」「像你這麼自私的人, 還會救別人?」
嘲諷之意蔓延。
她也隨著我笑了一笑, 說:「是啊,我這樣的人, 都是要人命的,怎麼還會救人命?」
斂去笑意,將自己清洗幹淨。
就沒有回臥室,而是和滿滿一起窩在那個小床上睡了一宿。
忽然, 我又想起之前宋微問我:「陳述白, 你說以後我死的時候誰會知道?」
見我沒有什麼回應。
她自顧自說道:「應該隻有風知道吧。」
我走向那片海域,感受到水將我淹沒。
窒息感慢慢傳來。
那天,宋微在害怕嗎?
恐怕是疼得沒有知覺了吧。
宋微如果有來生,換我來找你好不好?
我看見宋微了。
她笑著站在我的面前, 低聲跟我說:「陳述白,不會有來生了。」
「陳述白,來生我不會再到你的身邊。」
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