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成親後第二日,他就被派去了邊疆,而我正是這期間穿到這個世界的。
按照原本的劇情,再有個兩三年,我就可以順利領便當離開了。
「我坐你身邊,居然走神得這麼厲害。」
我的耳廓一痛。
魏嚴不愧是長年習武之人,他隨意地把我抱了起來,就像揣著隻小雞崽似的。我壓下膽怯,把臉埋在他懷裡,非常不要臉地用胳膊摟住他的脖頸,又小心蹭了蹭他。
魏嚴笑了笑:「現在倒知道害怕了。」
他便抱著我一步一步去了臥房。
12
隔日,我腰酸背痛地從床上爬起來時已快到中午。
我正想喚下人進來,忽然聽到外面有刀劍相向的動靜。
屋內有一小窗,可以看到後院,我就悄悄趴在窗戶上看。
魏家父子倆正在練劍。
魏嚴拿的是一把木劍,魏離則招招鬥狠,兩人又都不是話多的人,因而顯得格外沉悶。
我看著院內的攻防,漸漸地便成了一場死局。
魏離拼著受傷也要進攻,而魏嚴則不留情面,抓著他的漏洞痛擊。
一如他們在書中的結局。
Advertisement
魏家在這本書裡其實就是大反派,家主魏嚴一直被忌憚功高蓋主,有反叛之心,結局是死於亂箭之下,而小反派魏離最終被逼到絕境,也從山崖上一躍而下。
父子二人至死都未和解。
我想著嘆了口氣,養個崽崽要操心的可真多。
然而眼見魏離漸漸落於下風,我小聲為他鼓勁:「攻他左腹,他那有舊傷。哎呀,你倒是躲開……」
然而還沒幫兩句,兩人都察覺到我的視線,齊齊回頭看向我。
我趕忙假咳兩聲:「咳、那什麼,你們慢慢打?」
魏嚴收起木劍,顯然他剛剛也聽到我的話,但也沒多說什麼。他的舊傷知道的人不多,我也是昨晚才知道,他背上有幾道曾深可見骨的傷疤,甚至一直貫穿到了腰腹。
雖說如今已經愈合,但也能感受到曾經的兇險。
另一邊的魏離惡狠狠瞪了他爹一眼,又瞪我一眼,像隻奶兇奶兇的小狗似的。我板起臉來:「這都什麼時候了,還不趕緊上學堂去。」
魏離悶悶地說:「跟先生請假了。」
13
因為家主回來,魏府要辦一場大的接風宴。不僅如此,我還要跟魏嚴一同進宮去面見聖上。
我挺緊張的。
沒辦法,我看過後面的劇情。這裡面關系比較復雜,簡單來說就是魏嚴的第一次婚姻,是聖上賜婚,賜的公主。公主在生了魏離後,身體一直不好,沒多久就去世了,而留下的這孩子在理論上,是有皇家血脈的。
所以名義上是「家宴」,但實則是鴻門宴。
魏家,在戰亂平息後,早已成為聖上最大的一塊心病。
而至於魏嚴究竟有沒有這心思……我是看不透的。
進宮那日,我特意選了較為樸素的造型,決定還是別讓魏嚴仗著戰功在宴上作死了。
其實我的身份頗為尷尬,但這個世界永遠屬於不怎麼要臉的人的。所以宴會一開始,我就嬌氣地拉著魏嚴的袖子讓他幫我擋酒。
不出一刻鍾,「魏家娘子很狐媚」的小道消息就傳遍了。
魏嚴一開始瞥了我幾眼,他在外從來是不苟言笑的樣子,還從來沒有人像我這樣。雖說不能讓他一下就變成浪蕩子,但塑造他沉溺於酒色的形象反而更安全些。
等喝完幾杯酒後,他總算看上去沒那麼生人勿近了。聖上也與他看似說起闲話來,一開始問的是戰況等,魏嚴原本要直接在座席上回答,我坐他後面,悄悄伸出一隻腳踹他屁股。
君臣君臣,禮不可廢。
魏嚴又看我一眼,倒妥帖地去行禮。接著又是巴拉巴拉的客套話,我越聽越瞌睡,實在是這幾日被折騰得很晚,不由得腦袋像小雞崽一樣一點一點的。
「待會兒帶你去走走。」魏嚴趕忙在我腰上捏了一下。
宴會到中途,氛圍更加熱烈。比起之前的試探冰冷好了不少,魏嚴也一直沒什麼逾矩行徑。中途我便拉著他到無人的桃花園賞花,說是賞花,其實就是給他提醒:
「如今國泰民安,百姓安居樂業,西域雖戰亂也已平定,不比此前亂世……」
正絮叨間,發現他似乎走神,我氣鼓鼓地叉腰,「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呀!我這都是前車之鑑!我與你說,錢權如浮雲……」
「哦?」魏嚴從我發間拿下一朵桃花瓣,他顯然根本沒聽剛說的那些話,反倒說,「隻有眼前的美人是真是麼?」
我望著他的眼睛,像看向深不見底的枯井。作為這本小說的讀者,我自然知道他的危險與野心,他這樣的人,怎麼會甘心安穩度日?
我吸了口氣,小聲嘀咕:「如果你死了,我就帶著你兒子改嫁去。」
14
魏嚴不悅地皺了皺眉:「誰說我會死?」他氣得不行,索性直接上手捏我的臉,「胡說八道什麼!」
我淚汪汪地看他。
「我心中有數。」他把我兩邊臉頰都捏了捏,沉沉說道。
結果等再回到酒席上,不少人衝他打趣了起來。
魏嚴面上沉穩,我主動把手塞進他掌中,衝他傻笑。
雖不知道他有沒有將那些籌劃收尾,回到府上後卻著實過了一段安穩的日子。我卻覺得怪異,劇情這麼平淡,這不符合小說需要的戲劇性呀。
琢磨了幾日,府上的管事終於來通報,出了大事——魏離在學府與人打架,還衝撞了先生。
我一聽就精神了,立刻換上最華麗的衣裳,前去給家裡的小崽子撐場面。
在前往學堂的路上,我腦補了一下可憐的小反派,在學堂被人各種欺負,委屈地縮在小角落裡淚眼汪汪,正如九歲的他獨自一人在街頭被眾人欺凌,還差點被捅了一刀。
然而到了之後我目瞪口呆,面前起碼有三位被揍得鼻青臉腫的學生。
其餘倒和我想的一樣,魏離不安地看了我一眼,悄悄牽住我的袖袍。我深吸一口氣:「發生什麼事了?」
先生的話很儒雅,我總結了一下意思,大概就是:
——你家小孩我教不了,哪來的滾哪去。
我動之以情,這怎麼看都是三個打我崽一個,明明就是他們仗勢欺人。先生看了看我,讓魏離自己說。他一開口,身後呼啦啦站起一堆人。
我:……
我把魏離拉到一邊,問了下事情經過。
「是他們先出言不遜的。」
「人家罵你,你就罵回去,怎麼還動上手了?」我忍不住點他腦門,「打就打吧,你套個麻袋在巷子裡揍不就行了,還這麼大張旗鼓的?」
魏離一臉震驚地看著我。
「這麼笨,回去要被你爹揍一頓,我可不會幫你。」
我準備去找老師賠禮道歉,回頭一掃,發現呼啦啦站起來的一幫人裡,居然還有原書的男主。原本,他是一個很孤僻的孩子,我沒想到他居然也有了這麼多朋友。
「你怎麼認識他的?你們關系如何?」我想起這時候他們也已經互相認識了,就是不知道女主在哪。
我定睛一看,在人群中找到一個個子較矮、面容清秀的小蘿卜頭。這不就是女扮男裝來上學的女主嗎?!這下我細細觀察了起來,女主面色紅潤,兩眼因湊熱鬧而閃閃發亮,行動起來也沒有什麼不適的模樣……
我不由得大松一口氣。
不怪我緊張,實在是魏離原來的病嬌事跡太深入人心。小女主見我一直看她,也軟萌萌地看了過來,我捂住心口。
「你怎麼就不是個女的,我跟你說,你要是個女娃娃,我高低讓你爹去爭去搶,你怎麼就不是個女的……」回家的路上,我對著魏離很幽怨。
魏離小聲反駁:「我十歲那年,你不就偷偷把我扮成女孩子,讓我去舅舅家討糖吃呢。」
我有些心虛,又問:「那你學堂的那小少年,說吧,你跟人家怎麼樣了?沒欺負人家吧?」
魏離翻了個白眼:「那麼明顯的女扮男裝。我跟她沒什麼,你別多想。」
他認真看著我:「我馬上就會長大的。」
15
然而我知道,我是看不到他真正成人,娶妻生子的。
惡毒繼母的命數是很有限的,按照原書的時間,再過幾個月我就會死去。也就是穿越回去,離開這個世界。
原本我以為我會很開心,可事到如今,我竟有許多不舍。我一手將魏離養大,打消了魏嚴謀反的念頭,魏家父子不論做過多少壞事,對我卻都很好。如今魏離的性子也沒有那麼偏激,哪怕不能與女主在一起,往後找一心意相通的良人,也未嘗不可。
於是我悄悄開始做起要回去前的準備。
絕版的藏書得帶上,積攢的金銀首飾得收拾,還有我最愛的小廚房的點心……然而,就在我連月裝病的一日,魏嚴將我的細軟全扣了下來。
「想跑去哪裡?」
魏離則默不作聲地將大門掛上一把鐵鎖:「您不要我們了嗎?」
我:诶你的病嬌不是被我治好了嗎?!
16
在他們的目光中,我十分苦惱。
「穿越」一事說來離奇,他們又怎會相信?況且一說出口,我的腦袋就像針扎了一般疼痛。
但眼下不解釋,兩雙略有些相似的眼睛就一直盯著我看。
我:「拿幾張紙筆來。」
是的,我將要說的話都藏在每句的首字,連起來就是「我是穿越來的我要回自己的世界了!」。
不得不說,我可真是平平無奇的鑽漏洞小天才啊。
其實寫了我也沒太在意,這種事又有誰會相信呢?
17
第二天我是被一陣敲鑼打鼓的聲音吵醒的。
我爬起來一看,家裡到處貼著符咒,魏嚴說:「你不用擔心,我特意去找了聖上,一定能將你的魂魄留於此處。」
望著院子裡跳大神的眾人的我:……
魏離則把他求來的許多平安扣、手镯等全戴上:「若是有災,便降在我身上,與你是不相幹的。」
這兩人也不知怎麼理解的,居然覺得我是遊蕩的魂魄,要讓我安頓在魏家。
魏嚴甚至想要舉家搬到遙遠的佛廟之中。
「你不願走,天兵天將或許會來捉你,到時候可怎麼辦?」魏嚴一臉嚴肅,「總歸得提前做好準備。」
魏離也一反常態,不跟他爹對著幹了:「而且你總頭痛,我前幾日進宮去,特意找了太醫……」
「我不走,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走。」我很無奈。
怎麼會有這種事!他們怎麼就這麼相信了!
可魏嚴一針見血:「我第一次見你,就知道你肯定不對勁。不僅你那些白話文字與現在的不同,你的行為舉止、做事風格也全然不同,不僅如此,我最疑心的便是在那次宴會上,你似乎早已知道我的謀劃,千方百計地想著破壞。」
魏離與我相處了好幾年,他原本就心思敏感,哪能察覺不到我的異常?我為他擋了一刀後,他就發覺我變了一個人。
18
嘀——嘀——
重大危機——重大危機——
《穿成反派的惡毒後媽》一文出現嚴重的系統漏洞,世界真實性正在急劇下降中!
啟動一級預警,立刻消滅漏洞源!
在許多全息屏幕後,有冰冷的機械正在有條不紊地操作著,要以合理的方式將漏洞填補上。
19
一夜之間,我的身邊危機四伏。
一開始,是跳大神的巫婆,忽然拔刀向我刺來。
後來就連走在路上,都腳下一崴,差點被馬車撞上。
而魏家這兩人,一個迅速攔了刀,另一個以一身絕好的功夫幫我躲過一劫。
被刺中肩膀的魏離見我兩眼紅通通的,反而安慰我:「我是該還你那一刀的。」
我知道,我非走不可了。
可望著哪怕受了傷,也要趴在我床頭的魏離,我又忍不住想,要不明天再走?
20
當晚,我發起高燒,噩夢不止。
我夢到魏離死了, 他痛苦至極地躺在荒山之下,夢到魏嚴死了, 魏府被滿門抄斬。這夢裡,他們所求皆不得,無人愛他們。
在頭痛欲裂之中, 我竟然也沒有醒來。下一秒,我的意識卻被拽進了一個幽藍色的深處。
我聽到冰冷的電子音,從四面八方威懾一般地傳來。
「你為什麼要破壞這個世界?」
「我沒有。」我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口水。
「你破壞了魏家父子原本的命運,讓他們陷入更深的執念之中。不僅如此, 你的行為還導致了主線劇情幾乎全部被破壞, 這個世界即將難以維系。」
我壯起膽子:「那他們就該像提線木偶一樣被你操縱嗎?!」
電子音停頓了一下。
我氣不打一處來:「讓你老是胡亂安排, 穿這個穿那個的,又想要劇情精彩,又想要主線劇情,這天下的好事都歸你家唄?!」我想著索性活不了了, 抄起一旁的板凳就開始亂砸。
看到電線我就扯斷。
最高級的人工智能一定怕最樸素的破壞方式。
「你!住手!你這瘋子!快住手!」
「我不活了你也別想好過!」
不知砸了多久,我兩眼一黑, 徹底暈了過去。
21
再醒來的時候,我又看到了魏家父子。
準確地說, 我也看到了我自己——那是類似於植物人狀態的我。
我拼命想讓靈魂擠進那具身體之中, 但那身體卻似乎不願再接納我, 拒絕了我的進入。
對他們來說,是平常的一日醒來後, 發覺我再也醒不來了。
他們想了很多辦法,求魂、尋醫。任何一種可能性他們都會去嘗試, 而我沒有辦法,隻能跟在他們的身邊。
我原本以為,我這種隻出現了不到十年的角色,很快就會被他們遺忘。
我看著魏離一天天長大, 而他心心念念的女孩一直沒有出現;
我看著魏嚴辭官後四處雲遊,堅持不懈地尋找著能讓他的妻子蘇醒的辦法。
我摸了摸他的腦袋瓜。
「E「」22
不知過了多久,我的魂魄被引導回了原本的世界。
我才發現,在這裡僅僅過去了兩天。
就像是做了一場很長很長的夢。
醒來後,窗外桃花飄落。
23
有很長的一段時間, 我一直鬱鬱寡歡。
好友知道我心情不好,便約我去博物館散心。
其實我一直魂不守舍的, 因此在排隊時沒留神撞上了一個後背。
「抱歉抱歉, 我沒注意……」我連忙道歉。
那人回過身,在我面前的竟然是一張熟悉的臉。「魏離!你怎麼在這?!」
那男生有些迷茫:「你怎麼知道我名字?」
我笑眯眯地搖了搖頭:「沒什麼……我剛剛在取票的時候看到你身份證了而已, 好巧啊,你也住這附近嗎?」
「我來找一個人的,有人跟我說,她在這裡。」
心念電轉, 我點點頭:「聽說今天有講座哦。」
走進博物館, 我們一路到了五樓的大禮堂。見到一中年教授模樣的人正與學生說著什麼,他戴一副眼鏡,但依舊有威嚴之感。他察覺到我們的目光,若有所思地抬起頭看著我們。
我看到他身上有一張工作牌, 上面寫著一行字:魏嚴。
「穿越就是這樣麼,」他微微笑了起來,「真有意思。」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