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根本來不及收拾自己,跳下床便急急出門——有妖魔。對,有妖魔要入侵,她要告訴大家,她要爭取救下他們。
……
第四次醒來,啾啾頭痛欲裂,渾身虛脫,想,也許可以依賴師父們,讓師父們幫忙。
……
第五次,她早早地將所有人塞進了桃花林。
第六次。
第七次。
……
啾啾很累,世界一次一次從天堂到地獄,一次一次讓她獲得,又將之奪走,她好像一直在奔波,卻什麼都做不到。
無論她怎樣努力,爹、娘、棠折之,柳鵲、溫素雪、慕以南,還有明皎都必死無疑。
隻有鍾芹與鍾棘,她可以救,卻不一定能救。
救下鍾棘時,其餘人能活五個。
救下鍾芹時,其餘人全歿。
到最後啾啾隻能漠然的,將必死的人的名字剔除,機械的重復這兩日半。
她現在隻考慮救鍾芹和鍾棘。
要同時救下他們。
Advertisement
卻始終做不到。
她不陪鍾棘去桃花林,隻告訴少年桃花林的位置,然後轉身爭分奪秒趕去救鍾芹,鍾芹依舊死了。
反過來,鍾棘也會死。
她若是提前將他們塞進桃花林,那片空間則會碎裂,依舊難逃一死。
又或者他們三個誰都不進桃花林,然後她第一個死。她死了,自然也看不見他倆能否活下來。
啾啾一次一次地在長廊中蘇醒,一次次地蜷在角落裡。
從一開始地迫不及待要救下所有,到後來開始害怕推開那扇門。
小姑娘縮在那裡,小小一團,像努力要將自己卷起來的刺蝟——每一次推開門,她都要面對鍾棘,或者鍾芹的死亡。
饒是經歷了許多遍,她也會痛,痛到渾身上下,每一寸神經骨肉,都粉碎崩裂。
然後,她在看見地上的匕首時,突然想到什麼,沒了力氣,眼神宛如死水。
她明白了。
早就明白了。
鍾棘,鍾芹。她隻能選擇一個。
他們無法共同存在在一個世界上。
給她一個美好的共存的世界,像是嘲弄她幼稚的幻想和全都想要的貪婪。然後將美好擊碎,告訴她,這不可能,看清楚了,這才是你所處的煉獄。
兩幅畫像,兩個世界。
一個吵鬧的溫暖,一個粗暴的溫柔。
她必須撿起地上匕首,親手,劃破其中一幅畫。
少女終於崩潰,抱著腦袋蹲下,壓抑的悲鳴。
要重來嗎?
不要。
因為無論多少次,結局都不會改變,所謂重來,隻是一次比一次更狠地粉碎她美夢罷了。
她眼神空洞,滿臉淚痕,慢慢站起來,走過去,俯身拾起匕首。
指尖微顫。
她現在,要將刀尖對向其中一人,插進去。
***
鍾啾啾的靈氣太動蕩了,明明一開始很平靜,但三天之後,便一直在激烈回蕩了。再不平息,哪怕她不缺靈氣,也太勉強了。
她一直都在戰鬥?不休息嗎?
鍾棘完全忘了他也許久未曾合眼了,眸底一片赤紅。
他是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在這裡陪她十年,但鍾啾啾能不能消停一會兒,讓他省心一會兒。
真麻煩。
鍾棘面色陰鬱,煩躁地在陣法外走來走去,實在煩得不得了,撿起顆石子扔出去。一顆千年神木就此折斷,吱吱咯咯地倒下,成了廢木。
這段時間,少年已經無趣到毀了一小片林地。
附近妖獸生靈全都躲遠了。
然後,鍾棘在扔出第二顆石子前,突然停手。
——鍾啾啾靈氣平息下來了。
少年瞳孔縮了縮,一個閃身掠到她身邊,捏住她手腕,想要查探她現在靈力的運轉,是在備戰,還是準備結丹。
卻見那小小隻的少女,慢慢的、慢慢的,倒進了他懷裡。
雙目緊閉,柔軟的睫毛搭下,毫無生氣。
鍾棘一頓,反手將她扣住,靈力虛虛探了一遍,臉色迅速沉下去。
——鍾啾啾一身靈脈,全碎了。
第62章 我想被你殺掉。
啾啾腦袋像小雞啄米似的, 剛動了一下,便立刻感覺有人拎起了自己胳膊。
“醒了?”
動作一點也不溫柔,心口還沒散去的痛楚一瞬間擴散開, 像是順著神經往外拉扯的線, 刺刺的,銳利到她眉心一跳, 驀地睜開眼。
她已經不在白色的樹下了。
眼前是一片飄渺的白氣, 雲霧一般, 溫暖的流水在她身邊輕輕湧動, 她白色衣袖在水面上隨波飄蕩。
水中靈氣多到不住往池子外四溢。
這是靈池。
紫霄仙府裡有種東西, 叫福祉種子,極其珍貴。埋進土裡, 配合陣法, 佐以時日, 便能孕育出一方靈池, 用以鑄神工、養靈植——卻獨獨不是用來泡人的, 這珍貴無比的靈液, 哪兒能這樣浪費。
但是, 啾啾現在便泡在靈池裡。
“喂。”
她小馬尾被揪了一下, 有人不滿她的無視。
啾啾轉過頭, 立刻對上少年的紅瞳。呼吸一停,紫府虛境中他數次死亡的畫面浮上來,感覺那從心口流向手指的線被狠狠扯動,疼得她想幹嘔。
“還活著嗎?”鍾棘屈指彈了下她額頭,“還活著的話就給我‘嗯’一聲。”
明明一看她就知道她還活著……
啾啾:“嗯。”
但她面色慘白,眼睛比平時都要黑,都要沒有光彩。
少年垂目看了她半天, 不客氣:“明明看起來更像死人了。”
——因為啾啾之前在紫府虛境確實是死了。
從地上撿起匕首的時候,她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如那長廊一般變成白色,空曠的白,枯寂的白。她面前的畫像卻如此鮮豔,像是她唯一的色彩。
不管她將刀尖對向哪一邊,她都覺得,不如讓她死掉。
所以啾啾空漠地將匕首對向了自己的心髒。
機械地插進去。
“喂。”鍾棘又彈了她一下,打斷她思緒。
啾啾終於開口:“鍾棘。”
“啊。”
“到這裡來。”她面無表情地指指自己身邊,聲音沒有起伏,眼睛也沒有焦距。
靈池的水隨時都在蕩漾,乳白色的煙氣濃鬱。
“做什麼?”鍾棘往後退了退,嫌棄,“我不想把身上搞得湿漉漉的。”
“那我上去吧。”啾啾毫無情緒地妥協。
少年立刻用一隻手將她按下。
“別動!知道了……”他揚起聲音,“我下去就是了。”
鍾棘下去靈池,衣袖也同樣被水波託起,池水的阻力讓他皺起眉,不喜歡這種行動不便的感覺。
剛坐到啾啾身邊,便被小姑娘翻身抱住,跪坐在他懷裡,手圈在他腰上,額頭貼上他胸膛。沒有任何曖昧與欲|望,就是單純的依靠。仿佛在外面被人戲弄了,回家後想要哭訴的小朋友。
鍾棘愣了:“你在紫府裡被欺負了?”
啾啾:“……嗯。”
她突破瓶頸的紫府虛境,他根本沒法幫忙,這讓少年感到煩躁,聲音不自覺粗了:“打不贏?”
啾啾搖頭:“沒有打架。”
小鍾師兄之前讓她去後山打師兄師弟,算是白打了。她的突破好像一直都沒怎麼需要打架。有問題的,從來不是她的戰鬥,是她的心。
“哈?”鍾棘發出一個表示疑惑的語氣詞。
她靈氣明明一直激烈,動蕩了那麼久。
不是戰鬥,也就是說,是要靠腦子才能解決的事情?一想到要動腦子,少年臉色就變得難看:“所以到底是什麼?你解決不了?”
“能解決。”
“那為什麼靈脈碎了?”
鍾棘幾乎抓狂。
啾啾卻不吭聲了,睜著一雙黑漆漆的眼睛,將腦袋靠在他胸口,怪可憐的。
什麼啊。
嘖。少年別開臉,將她往自己懷裡撈了撈。
……
外面天高雲遠,蒼山靜立。食腐的鳥獸換了三波,他終於再一次開口:“你到底要撒嬌到什麼時候?”
“再半刻鍾。”啾啾道。
光聽這冷靜平緩的語氣,完全聽不出來她是在撒嬌。
鍾棘又給了她半刻鍾時間:“好了,半刻鍾到了。”
啾啾:“再半刻鍾。”
“不行。”少年這次沒有順從她,將她從自己懷裡掰出來,一隻手握著她,“你以後想抱隨便你抱。但現在距離清元秘境開啟時間隻剩下五個半月了,你還想不想同我一起去紫霄仙府?”
這話像是提醒了什麼,啾啾腦袋裡落了一道雷,震得渾身發麻,眼睛暗淡得一點光都透不進去。
好半天才:“嗯。”
“那你趕緊把你眼淚處理一下,好好聽我說話。”
啾啾抬手去揉眼睛,少年又覺得她那副比平日都要陰沉的樣子看得不爽,明明小姑娘是面無表情,可他就是覺得她情緒不妙。
他率先抬手胡亂幫她擦幹淨,才開口。
“你身上靈脈全碎了。”
啾啾:“嗯。”
鍾棘:“現在,你必須呆在這靈池裡才能保證你修為不下跌。”
啾啾:“嗯。”
想了想,她抬起頭:“我們現在在紫霄仙府、天泉寺、還是在正一道?”
印象中隻有這三個門派裡有靈池。後面兩個都是紫霄仙府賜給他們的種子,連太初宗都沒有。
鍾棘道:“在禾山。”
禾山?那不是邪道麼?
啾啾疑惑。
準確來說,禾山派連個門派都算不上,規模也就和啾啾以前呆的黑風寨差不多,頂多不過百人。
沂山派喜歡將人的魂魄抽離,僅留下肉身供自己驅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