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怕,但宮中耳目眾多,不知何時便會走漏消息。我怕你置身險境,想了想,還不如直接告訴你真相,讓你有點防備之心。」
「阿寧,我可以相信你,對嗎?」
此刻的他,像極了孤注一擲的賭徒,將全部籌碼扔上空蕩蕩的賭桌。
我撲進他的懷裡,抱著他的身體顫聲道:
「王爺,我會站在您這邊的。」
11
我擰開那支玉簪,裡邊果然封著字條。
季懷風的身份簡直像一顆驚天大雷,讓我有些不知所措。
我理了理思緒,不多時便到了約定的酒樓。
蕭曄對我的到來似乎並不意外,慢條斯理地為我斟了杯茶。
我不為所動,直勾勾地盯著他問:
「需要我做什麼?」
他也沒有藏著掖著,開門見山道:
「父皇沒幾天活頭了,七皇弟不日便會逼宮謀害父皇,我要你說服季懷風出兵鎮壓。屆時父皇一死,我便可以順理成章地即位。」
我疑惑道:
「你怎麼知道皇帝會死,萬一七皇子將你引出來反咬一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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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啜了口茶,篤定道:
「不用擔心,父皇一定會死在七弟面前。」
而後他似是想到什麼,眼中閃過一抹精光:
「孤不怕你臨陣倒戈,因為你沒有選擇。若是七皇弟坐上了那個位置,他揮下的第一刀便是砍向鎮北王府。」
「你若幫了孤,至少身負從龍之功,孤還會念你些情意,若是落到七弟手裡……呵呵,你好自為之。」
我盯著他離去的背影,扯了扯嘴角。
煞筆。
誰說我沒有選擇。
12
七皇子逼宮那日,我毫無意外地倒戈了。
季懷風手握重兵,將他倆一網打盡簡直易如反掌。
蕭曄見計劃敗露,眼底閃過一抹厲色,氣急敗壞道:
「季懷風,七皇子謀反,我帶人前來救駕,你有什麼資格抓我?難道你要反了不成?」
「如今父皇已死,我便是你們的下一任君主,我看誰敢動我?」
季懷風懶得搭理他。
我看著蕭曄狼狽的樣子,慢悠悠道:
「誰說皇帝死了?」
「前幾日我入宮面聖,偶然發現陛下宮中有股奇香,我認出這是五步散,隻要在七皇子逼宮那日點上最後一支,皇上必死無疑。」
「我們順著掌香宮女往下查,才發現幕後主使居然是太子殿下。」
「你以為神不知鬼不覺,以為這法子世間少有,但可惜的是,這香的原料是從我們藥王谷流出來的。」
「我將你的計劃如數稟告陛下,為了引君入瓮,索性將計就計,演了今天這出好戲。」
怪不得反派總會在主角臨死前說那麼多話,看著那絕望的表情,真的很享受啊。
我話音剛落,老皇帝便在宮人的攙扶下,巍巍顫顫地走了出來。
他指著蕭曄的鼻子破口大罵:
「你跟你那個壞種娘一樣,禍害朕的兒子還不夠,連朕的命你都要取。來人,將這兩個逆賊押進欽天監,擇日處斬!」
蕭曄這才如夢初醒,朝皇帝磕得頭破血流。
「父皇,兒臣錯了,兒臣隻是太想證明自己,再給兒臣一個機會,您沒有別的兒子可以繼位了呀!」
皇帝氣急,死到臨頭了還要威脅他,也顧不得皇家體面,胡亂指揮道:
「不用你這個白眼狼瞎操心,老子的種有得是!帶走,快帶走!」
皇帝被氣得不輕,早早回去歇息了,留下我們在這裡善後。
季懷風笑盈盈地望著我:
「多虧王妃機敏,否則又要多生事端。」
在這之前,季懷風所受的煎熬不比我少。
如果他沒有提前告訴我自己的身份,如果老皇帝出了什麼意外,如果太子還有什麼後招,如果……我背叛了他。
幸好,沒有如果。
而這一切能順利進行,都歸功於季懷風毫無保留的信任。
我回握住他寬大的手掌,眸中盡是暖意:
「夫君這麼愛我,我怎麼忍心讓夫君失望。」
13
皇帝認下了季懷風這個兒子,舉國哗然。
不過想想也是,如果沒有血緣關系,皇帝又怎會這麼放心地將兵權交給他。
如今皇帝的兒子都快死絕了,傳位詔書也理所當然地傳給了這個私生子。
這幾日季懷風正被拖著準備登基大典,我無所事事地闲逛,再抬眼,竟然到了欽天監。
蕭曄見到我後,眼中的恨意似要滴出血來。
「毒婦,我與你無冤無仇,你不願幫我就算了,為什麼陷害我!」
我搬了個凳子坐在牢門前,翹著二郎腿說:
「殿下真是貴人多忘事,還記得安府的滅門慘案嗎?」
他愣了一下:
「什麼?」
我目光微沉,淡漠地掃了他一眼:
「十三年前,皇上命安九齡率軍擊退西羌,那邊的地勢易守難攻,監軍非要他出城迎擊。」
「後來十萬大軍盡數覆沒,監軍傳回的卻是安九齡與西羌王勾結的密信。皇上大怒,命人抄了安氏全族,可憐他戎馬半生,卻連自己的族人都護不住。」
「五年前,你又故技重施,聯合北戎重傷了季懷風,在他成了個廢人後,便計劃著分散他手中兵權,為你所用。」
「世人都以為是二殿下的手筆,但實際上,那些奸人都出自你門下,你草菅人命,隻是為了增加奪位的籌碼而已。」
他終於想起來這回事,驚恐地看著我:
「你,你是安九齡的女兒?」
我聳了聳肩:
「我的身份並不重要,就像我可以叫您一聲太子殿下,也可以叫你喪家之犬。」
「你這種殘害忠良通敵叛國之人,就算坐上了皇位,也就是個寵信奸臣割地賠款的昏君罷了。」
「即便你我之間沒有深仇大恨,隻要有一點機會,我也會拼盡全力將你拉下來。」
他聽後哈哈大笑,狀似癲狂。
「你懂什麼,帝王之術本來就是這樣的,犧牲一兩個不必要的棋子又有什麼關系!」
「不過,你這個女人真是可怕啊,為了復仇,居然在暗處蟄伏了這麼多年。」
「你從嫁給那雜種之前就開始布局了吧,若他得知身旁睡著的是怎樣一條毒蛇,會不會半夜驚醒呢!」
我喚來影衛將他毒啞,而後憐憫地看著他:
「可惜他永遠都不會知道了,在他眼裡,我隻是個心思單純,有難隱之言的可憐女人罷了。」
「不過,有句話你說得很對,當王妃哪有當娘娘風光啊。」
「你看不上的雜種會坐上你夢寐以求的皇位,我們會替你盡情享受這大好河山。」
「而你,會在這陰暗的牢籠裡腐爛發臭,我會讓獄卒好好招待你的。」
14
季懷風,哦不,現在該叫蕭琰了。
蕭琰登基後,作為他唯一明媒正娶的妃子,我理所當然地被他冊為皇後。
他手握兵權,丞相又因為替嫁的事不敢觸他霉頭,因此朝中並沒什麼權臣能逼他聯姻。
因此,我很幸運地成了大涼唯一免於宮鬥的皇後。
他給我的榮寵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
我三年無所出,他毫不在意,獨自堵住前朝的攸攸眾口,有個宮女多嘴說了幾次,他便命人拔了她的舌頭,於是再沒人提起這茬。
我在後宮無所事事,他便請來太傅教我治國之策,與我一同批閱奏折,為了一份改革方案同我討論到天亮。
我曾經很羨慕江砚姝,明明是相似的際遇,她卻可以在父母的嬌寵下安然長大。
我也曾無比憎恨這個不公的世界,為什麼弱者總是狀告無門,無舟可渡。
而今,我又開始慶幸,在我身居高位時,已經充分地見識和體驗過了人間疾苦。
我想和蕭琰一起,掃清整個國家沉疴舊疾,把這滿目瘡痍的爛攤子盤活。
如此,便不會再出現父親所遭受的冤案。
如此,就算我來世託生於普通人家,為奴為婢,也能在任何一個角落安然生長。
然而,就當我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中,充滿鬥志地闊步前進時,蕭琰冷不丁說了句:
「朕想為安將軍平反。」
嗯?
我抬頭怔愣地看著他。
為什麼突然提起這件事?
他在試探我嗎?
哦,原來他什麼都知道。
知道我與他的相遇是徹頭徹尾的欺騙,知道我從始至終都在利用他,知道我是個陰險狡詐的惡毒女人。
我如墜冰窖,又仿佛被扒了皮,赤裸裸地暴曬在陽光下。
蕭曄的話突然如惡鬼般回蕩在耳邊。
這是對我這種陰險狡詐之人的報復嗎?
在我最幸福的時候給我當頭一擊?
我歪頭看向他,腦子裡亂到不行,甚至想著與其遭到他的厭棄,不如一起去死。
見我失魂落魄的樣子,他嘆了口氣,溫柔地將我擁入懷中。
「總不能讓嶽父嶽母一直蒙受不白之冤吧。」
「我不怕成為你手裡的一把刀,隻要你想,可以利用我斬掉路上的所有荊棘,因為這也是我心中所願。」
「阿寧,我遠比你想象中愛你。」
我眼角流出兩行清淚,小聲啜泣著,最後終於忍不住, 趴在他懷裡號啕大哭。
時隔多年,我終於從那場大火中得救。
一隻從裡黑到外的烏鴉也能涅槃成鳳凰嗎?
或許我也沒想當什麼鳳凰。
隻是, 我心中那片被火燒過的荒蕪之地,又有新芽開始蠢蠢欲動了。
他輕撫著我的脊背,直到我完全平靜下來。
我抹了把臉, 將他推倒在龍案上。
奏折哗啦啦散了一地。
我像個每個末代君王的妖妃一樣嬌笑著,不知廉恥地跨在他身上,輕聲蠱惑道:
「陛下,一起生個孩子吧。」
正文完
番外
此刻我正在相府喝茶。
我揉了揉酸痛的腰椎, 自從與蕭琰徹底互通情意後, 他看我的眼神愈發熾熱, 青天白日也要拉著我生孩子。
再這樣下去,真得亡國了。
於是我借口看望相夫人,一溜煙跑了出去。
江砚姝不在府中,她嫁去了榮國公府, 那小世子被她迷得五迷三道,日子過得很是滋潤。
丞相有公務在身, 因此偌大個相府,隻有我和相夫人面面相覷。
夫人見我不自在, 率先打破了沉默:
「你師父的身體近來可好?」
我點了點頭:
「嗯, 已經好全了。當時他未經谷主允許擅自離開, 被護谷的毒氣所傷。」
「而今塵埃落定,老谷主年邁, 又將他招回去傳承衣缽了。」
看氣氛又要冷下來,我隨口問道:
「夫人還在潛心禮佛麼, 窗外春光這麼好,不如出去走走。」
按說他應該認不出我。
「(「」「可惜多年前場大火帶走了我珍視之人,我也困在這佛堂走不出去了。」
這話題太沉重, 我們又不約而同地靜默。
磨蹭了一會兒後,我起身告辭,相夫人將我送至門口。
馬車咕嚕嚕轉著,引起我思緒萬千。
誅九族的聖旨批下來後,母親不願受辱,一把火了結了自己的生命。
而相夫人那時也還不是相夫人, 那聖旨下得又急,在她尚未反應過來時, 已經傳來了姐姐葬身火場的消息。
我回京後, 因著罪臣之女的身份不敢與她相認,她心思細膩, 或許產生了誤會,以為我怨她當年沒有施以援手。
可是,往日不可追,人是為了明天活著的。
這樣想著, 我奪過馬夫的韁繩, 引著馬車掉了個頭。
她依舊站在門前,眷戀地目送我離開。
我揮手向她大聲喊道:
「姨母,代我向表姐問好!告訴她下次入宮時,別再捎些送子秘方了, 那都是我玩剩下的!」
頃刻間,佛珠斷裂,七零八落地滾了一地。
她眼底的冰霜終於化作春水潺潺。
「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