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為了五十兩銀子,我扮成相府小姐的胞妹,替她嫁給癱瘓在床的鎮北王。
三年後,他病情好轉,我功成身退。
臨走前,我附在他耳邊輕聲說:
「煞筆,有空也治治眼睛吧,你娶錯人了。」
而他爬起來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我的通緝令貼滿整個大涼。
1
離開王府已經一年有餘,我重操舊業,一邊遊山玩水,一邊招搖撞騙。
這日剛到嶺南,就見城門有群人圍在一起。
湊過去一看,原是知州府上的小廝在我的通緝令旁貼了個告示。
【內子昏迷不醒,能解毒者,賞銀千兩。】
愛死這些一擲千金的大情種了,多虧他們,我們這行才能經久不衰。
我信心滿滿地撕了下來。
多少庸醫都能誤打誤撞把人治好,憑什麼那個人不是我。
然後我就見到了在知州府上落腳的鎮北王季懷風。
和嘴唇發紫躺在床上的相府嫡女江砚姝。
當年丞相為了把人換回來,強行讓我和別人私奔,然後順理成章地把江砚姝賠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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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看那告示上寫著「內子」,看來是半推半就,美人一笑泯恩仇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給江砚姝把脈時,感覺他的視線總是若有若無落在我後頸上。
按說他應該認不出我。
而我跟江砚姝隻是眉眼相似,為了隨時給她騰地,還刻意模仿她的儀態妝容,現在的我跟她屬實是八竿子打不著。
我被盯得毛骨悚然,胡亂寫了個藥方扔給小廝,抬腳就走。
季懷風長臂一伸,擋住了我的去路。
「慢著,你還沒說這病怎麼治呢。」
我無奈轉身回道:
「南方蛇蟲多,夫人這是被蠍子蟄了。民女已將藥方和注意事項寫在紙上,莫非王爺……」
見他面色陰沉,我愈發小心翼翼地問道:
「不識字?」
話音剛落,我就想抽自己兩個大嘴巴子。
他早就不是那個任人宰割的癱子了。
他捻著劍上的穗子,漫不經心問道:
「你叫什麼名字?」
這可把我難住了,因為我也不知道自己叫啥。
撿到我的騙子師父喚我阿寧,丞相夫人給我起的假名字叫江砚寧。
不過,出門在外,身份是自己給的。
我大言不慚道:「王爺,民女安寧,藥王谷第八十代傳人,人稱回春聖手。」
他嗤笑一聲,意味深長地看著我:
「那從今天起,聖手就住在這裡,直到她醒過來。」
「那銀子……」
「急什麼?若她安然無恙,自然不會少了你的好處。」
2
承季懷風吉言,知州府又多了位不速之客。
我天天給江砚姝熬藥,再由他親手喂下去。
看著這副鹣鲽情深的場景,我幾次欲言又止。
這藥剛出鍋,他也不知道吹涼一點,給江砚姝燙得滿嘴燎泡。
五天過去了,江砚姝還沒醒。
季懷風質問我時,我屬實有點汗流浃背了。
雖然這蠍子不常見,但我應付起來應該綽綽有餘啊。
而且除了我倆,這湯藥都沒經別人的手,總不能是季懷風故意害她吧。
「本王平生最恨兩種人,一種是滿嘴謊言的騙子,一種是背信棄義的叛徒。」
報一絲,報一絲啊,我全中了。
作為唯一的嫌疑人,我真是欲哭無淚,
「王爺,再給民女一點時間,夫人身上的毒素已經清了,相信再過兩天就能醒來。」
他涼涼地掃我一眼,漠然道:
「本王急著返京,就地處斬吧。」
我嚇得屁滾尿流,連忙跪地求饒:
「王爺饒命啊,民女可以隨行替夫人醫治!」
「好吧。」
他答應得太幹脆,我不由抬眼看了看他。
他面上一片坦然。
我心裡犯嘀咕,不過很快就把自己說服了。
畢竟,憑我以往的英勇事跡,若是暴露了,下一秒就會被他抽骨剝皮。
3
季懷風走得很急,為了防止我畏罪潛逃,特意允我同乘一輛馬車。
在第十天沒能好好洗澡時,我終於忍不住問道:
「王爺,路過的這些鄉鎮,您都駐過兵嗎?」
「怎麼說?」
「不然您為何不敢在此落腳,難道您真的到處欺男霸女,魚肉鄉裡?」
季懷風年少時一戰成名,是老皇帝親封的異姓王。他曾率一隊輕騎火燒敵軍糧倉,也曾一支羽箭取敵將首級於百步之外。
近幾年朝局震蕩,許多皇子想拉攏他,毫無例外地吃了閉門羹。
他們見季懷風油鹽不進,就散布謠言,說他擁兵自重,狼子野心。
季懷風怒極反笑:
「再多說一句,本王就把你扔出去喂狼!」
我連忙閉嘴,靠著車廂假寐。
空氣中彌漫著清冽的檀木香,我的思緒飄遠,被拉回成親的那個晚上。
他那時連自己的下半身都管不住,夜裡我被濡湿的觸感驚醒,睡眼惺忪地推了推他,問他是不是尿床了。
他雙唇緊抿,呼吸都紊亂起來。
我費了好大勁將他搬到椅子上,換了新的被褥,又用溫水蘸湿巾帕,將他的身體一點點擦拭幹淨。
那副高大的骨架上,隻掛著一層薄薄的皮肉。
因臥床太久,後背和大腿都生滿了褥瘡,渾身泛著股酸朽的味道。
他曾是大涼的戰神,二十歲封狼居胥,鎮守一方,護萬家燈火免受蠻夷侵擾。
看著他屈辱的樣子,我有些於心不忍,輕聲安撫道:
「這有啥,下次您想尿尿的話,把我叫起來就行。您隻是生病了,沒什麼丟人的。」
那之後,我便時常施針替他撥正經脈,仔細按摩他枯萎的四肢,引著他站起來,一步步往前走。
恍惚中,似是有股溫熱的氣息噴灑在臉頰。
我猛地驚醒,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稜角分明的俊臉。
他不著痕跡地與我拉開距離,面上仍是那副冷漠的樣子:
「別睡了,到家了。」
我摸了摸右臉,隨著他的腳步跳下馬車。
兜兜轉轉,還是回到了這裡。
不過,我的到來似乎引起一陣不小的轟動,因為王府裡的人都在傳:
王爺剿匪歸來,帶回一個陌生女子……
4
夜黑風高,我偷偷潛入江砚姝的房間。
她正扯著一隻雞腿狼吞虎咽,吃得滿嘴流油。
我嘴角抽搐:
「江小姐,別太荒謬。」
江砚姝見我過來,拍了拍身旁的位置:
「我知道你很急,但是你先別急。」
我不理解:
「為何一直裝暈啊?我一路跟到這裡,萬一被王爺發現身份,豈不是吃不了兜著走?」
她冷笑一聲:
「說到這個就來氣,我明明第二天就醒過來了,季懷風這老狗居然給我下藥,你都不知道我半夜被餓起來多少次!」
她這話信息含量有點大,我得跟她好好掰扯掰扯。
據江砚姝所言,季懷風在身體好轉後便一直韜光養晦,順藤摸瓜查出了當年害他的幕後主使,掀起好一陣腥風血雨。
皇帝年老,害怕皇權被架空,反而對沒有血緣關系的季懷風愈發信任和倚重。
面對季懷風呈上的證據,皇帝以勾結外敵之名處置了如日中天的二皇子,連著最受寵的貴妃都被賜了三尺白綾。
皇帝大肆放權給季懷風,朝中暗流湧動,從前嘲笑和詆毀他的人又上趕著巴結他。
而丞相這邊,早在二皇子倒臺時,他就看清了局勢,想重新抱緊鎮北王這棵大樹。
他起初將我送進王府,一是為了保全名聲,二是為了在鎮北王府變成眾矢之的時,能三言兩語將自己摘幹淨。
而今鎮北王府死灰復燃,為了將兩家利益捆綁得更加結實,他便以我師父的性命相逼,讓我對季懷風始亂終棄。
然後帶著自己的獨生女上門賠罪,送她進府坐享其成。
季懷風當時沒說什麼,但等她來了之後,卻把她當成要挾丞相的人質。
江砚姝說得有些口幹,潤了潤嗓子嘆氣道:
「唉,以前怎麼沒發現季懷風還是個兩面三刀的小人,一點也不憐香惜玉,對著一個楚楚可憐的弱女子居然這麼狠心。」
「不過幸好你回來了,我終於可以解脫了。」
我欲哭無淚:
「那我呢?現在跑還來得及嗎?」
5
既然已經暴露了,還是早走為妙。
我聯合丞相將他騙了那麼久,還仗著他的寵信往相府遞了不少密信,能留個全屍都是祖上積德。
他英明神武了二十多年,一朝落魄,牆倒眾人推已經很慘了,沒承想枕邊躺著的人還是個細作,唯一感受到的那點溫情也摻著劇毒。
所幸這座王府我住了整整三年,哪面牆上有幾個狗洞,閉著眼都能數出來。
更妙的是,這幾日皇帝頻繁召他入宮,他暫時沒空收拾我。
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待摸清守衛換班時間後,我挑了個他不在的晚上,悄摸潛入書房,循著記憶扣下暗格。
牆面微動,後方赫然出現一條密道。
抱歉了江小姐,你還有丞相老爹給你撐腰,我被他抓住就隻能含笑九泉了。
我點了火折子摸索著往前走,直到前方洞口透出一縷微光,心中才有了底。
正在我攀著石壁快要爬出去時,上方突然有人搭了把手,我想都沒想就把手伸了過去。
待看清那人的樣貌後,我驚出一身冷汗。
現在跳下去還來得及嗎?
季懷風沒給我選擇的餘地,抓著我的手輕輕一拉,便將我拽了上來。
「聖手,大半夜不睡覺,來這荒郊野嶺挖野菜啊?」
他將我的手腕攥得死緊,我掙了幾下沒掙脫,苦哈哈回道:
「這不都是為了給夫人治病嗎,聽說城郊有味草藥解毒有奇效,我覺都睡不安穩了。」
他嘴角勾了勾,眼中似有寒潭千尺。
「有時候真想剖開你的血肉,看看你到底有沒有心。」
我故作鎮定,假裝聽不懂:
「王爺,民女不知道您在說什麼。」
他被我敷衍的態度徹底激怒,一把掐住我的咽喉,帶著瘋狂的意味覆了上來。
我腦中一片空白,隻餘鼻尖那抹冷香。
良久,他才放開我酸軟的身子,舔了舔唇角的血珠,在我耳邊低低喘息。
「阿寧,裝傻有用嗎?」
「你以為,你跑得掉?」
6
季懷風將我拎到曾經的住所,這裡久無人居卻纖塵不染,看得出有人每日悉心打理。
眼見他左腳已經跨進門檻,我隻好扒著門框提醒道:
「王爺,多謝相送,您的院子在前面。」
他眉毛一挑,輕而易舉就突破了我脆弱的防線,順腳帶上房門。
我被他逼得連連後退,直到腿彎碰到床沿,腿一軟坐了下去。
他倒是不著急了,貓拿耗子一樣欣賞我窘迫的樣子,最後雙手撐在我身側,俯下身來。
「當初為什麼嫁過來?」
我目光瞬間變得悠遠,有些懷念道:
「那是一個寒冷的冬日,我在街上闲逛,恰逢您凱旋歸來,救我於馬蹄之下……」
他神色淡淡:
「再給你一次機會。」
我連忙改口:
「我師父身中奇毒,而丞相夫人恰有一味雪山蓮,是解毒的必備藥材。」
而且那雪蓮是她姐姐的遺物,我廢了好大勁才討要過來。
他冷哼一聲,眼尾泛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