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在聽到我聲音的一瞬間，祝俞就抬起了頭，眸光劇烈晃動，像是沒有想到我會突然出現。
我兀自走到他面前，將飯放到他面前，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對上他的視線，安撫性地笑了笑。
旋即轉頭看向林甜甜，嗓音冷下來：「林小姐，你不認同的職業或許是別人的熱愛，你追人不成反而惱羞成怒，這嘴臉未免有些難看。」
「你誰啊？」林甜甜怒瞪著我。
我眼眸微轉，落在祝俞呆滯的俊臉上，毫不避諱：「他的女朋友。」
我的小狗怎麼能被別人欺負？
被我這麼一說，林甜甜臉紅了又青，青了又白，最後踩著高跟鞋走了。
基地裡寂靜一片，不知是誰先出聲：「臥槽，嫂子好帥啊！」
聽見這話，祝俞回過神來，拉過我的手，站起身擋住其他人看向我的眼神，低聲問：「姐姐怎麼來了？」
「來給你送個飯。」
我指了指他桌上的飯。
他頷首，卻沒低頭去看，一雙漆黑的眸一瞬不瞬地盯著我，像是小狗盯著自己的主人，虔誠又乖巧。
我被他這個表情逗笑，但忽而想到剛剛發現的事。
嘖。
這人還有兩面呢。
越想越氣，我果斷地揮手和他說拜拜：「我還有工作，晚上見，記得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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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也不管他眼底的留戀，頭也不回地就走。
那小眼神。
再待下去我怕是要忍不住心軟了。
9
等到晚上我回家的時候，祝俞已經在家了。
見我回來，他自然地走過來接過我的包。
我瞥了他一眼，見他的神態自然，像是沒有受到什麼影響。
但以我對他的了解，知道他隻是習慣把事情藏在心裡。
不過他不主動說，我也不會主動問。
我主動牽住他的手往餐桌的方向走：「餓死了，做飯了嗎？」
「嗯……不過，姐姐沒什麼想問的嗎？」
我的動作微頓了一瞬，扭頭去看他，恰好對上他湿漉漉的眉眼，他的眼裡似含了一汪春水，溫柔得不可思議，可仔細看，卻能窺見眼底的惴惴不安。
我微抿唇。
他如今是超人氣電競選手，坐擁百萬粉絲，到底是什麼事能讓他患得患失？
夜風吹來，室內一片靜謐。
他欲言又止，可到底沒有開腔。
良久，我輕嘆了口氣，直視著他：「每個人都有秘密，你可以選擇說，也可以選擇不說。」
說實話，我確實好奇他身上的故事，可若這是他不願提及的事，那我不會勉強。
就像，我也有不願提的事。
話音落下的瞬間，他抬眼，深邃的眸裡似有星辰在閃。
下一刻，我被擁入溫熱的懷中。
撲通、撲通。
緊貼著的胸腔內的心髒搏動有力，在寂靜的夜裡格外地清晰。
良久，我才聽見他的聲音：「謝謝。」
我沒有再說什麼，目光越過他落在漆黑的窗外，眼睫輕顫下落。
其實，我和他比起來，也沒好到哪裡去。
10
這個念頭剛剛浮現，就聽見祝俞的聲音：「對了，姐姐餓了吧？我做好了飯。」
我回過神，就見祝俞已經松開了我的手，轉身去了廚房，將他做的菜端出來。
糖醋排骨、鹽焗大蝦，還有丸子湯。
都是我愛吃的。
壓抑的氣氛頓時被衝散。
我託腮看著對面忙活著給我剝蝦的男人，想起什麼：「你們打電競的不應該愛惜手嗎？這下廚做飯，可別傷著了。」
「下廚和打遊戲不衝突。」他將蝦細心地剝好，去掉蝦線，蘸了醬料，放到我的碗裡，嗓音溫柔又平靜，「怎麼了？姐姐心疼我？」
說著，他抬眼看向我，眼底閃過笑意。
我也笑：「嗯，所以打算給你買雙手套。」
我不怎麼會做飯，但又愛吃。
這個時候，男朋友就得派上用場啦。
祝俞：「……」
等吃過飯，我拿過手機，就看到沈寧又給我發來了邀約：
【寶，快來！姐今天又學了大叔音！】
我回頭瞄了一眼，祝俞正在洗碗，開一把應該沒關系。
但沒想到，今天遇到的對手很強，一局足足打了半個多小時。
我沉浸在其中，連祝俞什麼時候來的都不知道。
「寶貝，我跟著你去上路。」我習慣性說著，忽然感覺耳朵有點痒，下意識回頭，卻見祝俞直勾勾地盯著我。
我沒意識到什麼，關掉了組隊語音，把手機交給他：「你來得正好，幫我們翻個盤！」
之前也有過這樣的情況，他一般不會拒絕。
但這次，他沒接。
我：「？？」
下一刻，卻見他直勾勾地盯著我：「姐姐為什麼都不叫我寶貝？」
我：「？？？」
我用了一秒鍾思索。
好好好。
又吃醋了是吧？
我把手機塞進他手裡，見他條件反射開始操作，貼近他的耳朵，吐氣如蘭：「寶貝——」
肉眼可見地，那瑩白的耳朵紅了起來。
我眸光微動，有些好笑。
愛吃醋就算了，還愛害羞。
我忽然起了逗弄的心思：「寶貝好厲害啊！」
緋紅從耳朵蔓延到了脖子。
伴隨著「Victory！」的一聲，我正想把手機拿回來，卻見他直接退出了遊戲。
手機被放到茶幾上。
我：「？」
他轉過身，一個餓狼撲食壓住我，嗓音暗啞，勾人得很：「姐姐——」
我：「……」
OMG，玩脫了。
11
那天之後又過了半個月，已經入了秋，祝俞的戰隊要準備全國的總決賽。
為了更好地集中訓練，戰隊要求每個人都直接住在基地。
為此，離開前，我雖然有些舍不得，但也不好說什麼，給他打包了行李，然後麻溜地送他走。
「姐姐，你怎麼舍得我走啊？」站在門口，祝俞低頭看了眼行李，總有種自己是被趕走的錯覺。
「當然不舍得了。」
我說著，將行李往外再推了推，確保祝俞可以自己挪動之後，給了他一個擁抱，然後頭也不回地進了電梯，揮了揮手：「加油哈，比賽那天我會去看你的。」
嗯，我是不會承認的。
年輕人身體太好，姐姐年紀大了，有點承受不住。
隔著電梯門，男人的眼神湿漉漉的，活脫脫像是被趕出家門的小狗，頭頂上的兩隻耳朵都要耷拉下來了。
我狠了狠心，視若無睹。
12
之後的兩個月裡，我基本上都在忙工作，工作室要參加 SF 集團的比賽，若是被選中，對工作室在設計界的名氣有好處。
隻有偶爾晚上回去的時候，會和祝俞通一會兒電話，聽他黏黏糊糊地喊姐姐，頓覺熨帖。
日子平靜地過著，直到一日，等我從辦公室出來，曉倩迎面走來：「星然姐，剛剛有一個電話打到工作室來，自稱是您的父親，說讓您晚上的時候回去一趟，有事情和您商量。」
我爸？
我眉心微蹙，指尖下意識攥緊。
我爸和我媽在我讀高中前就離婚了，而後又重組成了新的家庭，除了偶爾給我打點生活費，逢年過節，我幾乎都不回去。
當然，也沒有人叫我回去。
這一晃，就是八年，其間基本上沒有多餘的聯系。
有家人，卻又仿佛沒有。
八年不聯系，我原以為我爸早就把我忘了，沒想到他竟然會主動聯系我。
見我神情不對，曉倩是個細心的，也沒有再繼續說下去，安靜地替我關好辦公室的門離開。
等到我處理完工作的事情，已經到了晚上。
華燈初上。
海城入冬早，十一月的天已然寒冷。
走出工作室的大門，我裹緊了毛呢外套，思索片刻，到底還是開車回了家。
經過一個多小時，總算是到了。
車子停在一處公寓門口，熟悉但陌生的感覺撲面而來。
最先出來迎接我的是我爸新娶的高阿姨，見我回來，女人臉上明顯露出喜色，回頭喚道：「老公，星然回來了！」
「還知道回來！還以為死在外面了呢！」人未至聲先到，緊接著，面色嚴肅的男人從門內走出，濃黑的眉緊皺著，明顯地不悅。
而門後，另一個女孩也緩緩跟著走出。
是我爸的女兒，我同父異母的妹妹，顧童。
他的話音落下，面前的女人頓了頓，勸道：「孩子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你說這話幹什麼？」
她的話落下，我爸哼了一聲，再不看我一眼，轉身就進了屋。
我沉默不語，見狀，高阿姨連忙打圓場：「你爸就那麼個脾氣，你別往心裡去，你是他女兒，他心裡肯定比誰都惦記你呢。」
我扯了扯唇角。
如果真的惦記我，那就不會那麼多年不管我的死活。
不過這話，我和高阿姨也說不著。
等坐到飯桌上，顧童坐在我旁邊，時不時窺我一眼。
我沉默吃飯，裝作沒有看見。
等吃到一半，我的電話響了，我看了眼來電顯示，是曉倩。
還不等我接起，一道聲音驀地傳來：「吃飯的時候就吃飯，接什麼電話！你那破工作有什麼好忙的！」
是我爸。
我的心底湧上一股子怒氣，當著他的面接起電話：「喂，怎麼了？」
「星然姐，剛剛接收到通知，今年 SF 的時裝秀決定用我們的設計稿了！」那頭，曉倩的聲音裡是壓不住的欣喜。
SF 集團是國內服裝市場的龍頭，今年會在國際的時裝秀上展出，多方徵稿，很多知名設計師爭相報名，原以為沒那麼容易被選中，沒想到這潑天富貴真的落到我頭上！
我的心情也明顯好起來：「好，我馬上就回去。」
這個機會對我來說實在難得，自然要把設計稿完善得更好一些。
等掛斷電話，我站起身便要走。
耳邊忽地響起一聲暴喝：「坐下，你還有沒有點規矩了？」
我回頭，隻見我爸已然怒極。
我勉強壓下不爽的情緒，平靜道：「飯我已經吃好了，若是沒什麼事的話我就先走了。」
聞言，高阿姨和我爸對視一眼，又看向我：「這麼急啊？」
我面無表情：「嗯。」
我回答得幹脆，高阿姨面色訕訕，場面一度陷入死寂。
眼見我爸又要暴跳如雷，她率先又開了口：「對了，你是學設計的對吧？元旦的時候童童在學校裡有比賽，你替她設計一條好看的裙子吧？」
這話出口，旁邊一直偷偷看我的顧童也跟著急不可耐地開口：「是啊，我看過你的設計，都在大牌子的網站上呢，你給我也設計一條吧！哦，對了，你是不是和祝神談戀愛啊？我超級喜歡他的，你能不能帶我去見他啊？」
她說得理所當然，甚至當著我爸的面提出追星的要求。
但一直覺得我不務正業的我爸卻沒有反駁，隻眉頭緊緊皺著。
可我當初隻不過打個遊戲，他就把我的手機砸得粉碎，說我玩物喪志。
我眼神冷下來，淡淡道：「可以設計。」
母女倆的眼神一亮。
我繼續道：「按市面價收費，基礎價十萬起步，至於你說的祝俞，抱歉，我做不到。」
我沒有義務，把自己的男朋友帶給別人看。
「十萬？」高阿姨面露驚訝，為難地看向我爸。
而我爸早忍不住了，「嘭」的一聲拍桌而起，怒瞪著我：「你既然學了，給你妹妹設計一條又怎麼了？當初是我供的你讀書，要是沒我，你能有現在的成績？」
我冷眼睨著他。
我爸是大學教授，嚴厲慣了，一心希望我能按照他所預想的當個老師。
可我沒能如他所願，在知道我大學選擇的專業之後，就徹底斷了我的生活費。
於是無論是大學四年高昂的學費還是出國進修的錢，都是我靠勤工儉學掙的。
可有一句話他說得對，確實是他供我讀的高中。
我媽再婚之後，有了兒子，完全把我忘了。
沉默片刻，我開了口：「那筆錢我可以還你。」
說罷，我從包裡摸出手機，當著他的面，將高中三年他給我打過來的三萬盡數轉賬。
轉賬的提示音響起，男人暴怒地砸了碗，呵斥道：「滾！你給我滾！以後我就當沒你這個女兒！」
我頭也沒回地拿包離開。
忽視身後不斷傳來摔碎怒罵的聲音。
13
走出家的時候，老天變了臉，淅淅瀝瀝地落了雨。
大冷天的，街上的行人很少，偶爾見到的一家幾口也是步伐匆匆忙忙，將其中的小孩圍在中間，生怕孩子著了涼。
我靜靜地看著，忽然想到小的時候。
爸媽還沒有離婚，但總是吵架，吵了架就什麼都不管了。
我媽去打麻將，我爸回學校。
隻有我一個人留在家裡，聽著窗外的暴風雨，將自己縮在角落裡。
悲傷的情緒總是一發而不可收拾。
就在我沉浸其中時，手機鈴聲突兀地響起。
我回過神，拿出來，是祝俞打來的。
我按了接通，語氣盡力保持平靜：「喂？」
那頭，男人的聲音懷著思念：「姐姐，我下周就比賽了，等比賽完就可以回家了！」
「嗯，加油！」
我打起精神來鼓勵他。
那邊卻罕見地沉默了，就在我想掛斷電話時，那邊忽地出聲：「姐姐，你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
我捏著手機的手一頓，下意識反駁：「沒有啊，可能工作有點累吧。」
「……」
又是短暫的沉默之後。
他似是信了，如往常一般和我告別：「好，那姐姐早點休息，晚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