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桃枝,你說陛下他,為什麼不來呢…」她呆坐著,滿臉淚痕的看向門口。
桃枝正要開口,一個聲音打斷了她。
「朕這不是來了麼?」
「陛下!」趙蓮依喜出望外,她忙站起身想上去迎,蕭瑜抬手示意她莫要動。
「一些懶奴才,這滿地的碎瓷片是不知道收拾嗎?」
「陛下恕罪…」
宮人們急急忙忙進來打掃地面,趙蓮依福了福身子,面色紅潤,蕭瑜喚了進寶來。他拍了拍趙蓮依的手道:
「愛妃,懷孕甚是辛苦,過兩天找欽天監挑個好日子,行個貴妃的冊封禮罷。」
「謝陛下!」
她上前嬌羞的攬住蕭瑜的胳膊。
「若是陛下能多來永和宮,那便更好了……」
蕭瑜眼角微挑,隻聽得他說:
「那日後,朕就常來。可好?」
趙蓮依有些驚訝於他今日的溫柔,心裡產生了些不知名的欣喜與得意。她緊緊依靠在蕭瑜身邊,就像菟絲花一般,蕭瑜滿意她的乖順,也滿意她背後強大的母族。
朝堂之上,趙家別的本事沒有,這參人的功夫可是實打實的。近幾日,以趙家為首的言官,參的王家是疲於應對,雖說都是些無關大雅的小事,奈何積累的多啊!
王乾州日日都得去御書房挨訓,朝堂的風向也略微改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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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乾州,你看看,這樁樁件件,你還能賴了不成!」
蕭瑜將言官們遞上來的奏書丟在地上,裡面有說王家強搶民女的,有說霸佔別人田地的,還有居然說王家大少爺喝花酒不給錢的……
「陛下!臣治家不嚴,還望陛下恕罪!」
他沉著臉,畢恭畢敬的行了個禮,隻說自己一概不知,這王家居然貿然用他的名義行種種惡事!
蕭瑜冷笑一聲:
「聖人雲: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我看王大人你連最基本的齊家都如此一塌糊塗,不如先回去,好好將家裡的雜事處理幹淨了,再回來上朝吧!」
王乾州的臉色微變,立馬哆嗦的跪伏在地上:
「陛下,還望陛下開恩,給老臣一個機會啊!」
「舅舅,朕這幾日批閱奏折,深感痛心,如果母後還在,想必也是會支持朕的做法的。要知道,千裡之堤,潰於蟻穴。舅舅也是該好好理理王家這本爛賬了!」
「老臣,愧對先皇後,更愧對陛下……」
王乾州走的時候腳步都是不穩當的,回府當天,便召集了王家所有的幕僚,在書房裡待了整整一夜……
蕭瑜在前朝聯合趙家、錢家等,步步緊逼王家。在後宮,趙蓮依與錢若瑩雖各自為營,但也一起壓了王嬋不少。
而在這些風譎雲詭之下,關雎宮仿佛被人遺忘了一般。
「娘娘,娘娘?」
錦心推了推熟睡的李織織,見她睡得深沉不由得蹙緊了眉:
「娘娘,日上三竿了,該醒了。」
在錦心喚了不知道多少聲的時候,李織織才悠悠醒來。
「錦心,這天都未亮,怎麼就叫我起來了?」
錦心看著她灰白的瞳仁,艱難的咽下自己快要失控的情緒。
「娘娘,是入了冬,天亮的晚呢,要不娘娘再睡一會?」
「嗯…錦心,你等會用早膳了再叫我…我在睡一會…」
錦心捂著嘴不讓自己發出聲音,淚水從眼眶裡洶湧而出,她突然像是想起什麼一樣,拿出之前青雀給的那瓶藥。
她倒出了裡面的清心丸:
「一、二、三、四、五……六……為什麼是六顆,為什麼…我明明……」
眼前模糊一片,錦心死死攥著那個白玉瓶子,她終是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來,哭聲似是驚醒了夢裡的李織織。
「錦心…」
虛弱的聲音響起,錦心忙擦了淚跑過去,她止不住的抽噎著:
「小姐。」
「對不起,錦心,宮裡的日子,真的太苦了……我多過一日…都覺得難受的緊…」
錦心搖著頭,握緊了她的手:
「最後一顆藥,我沒有吃,我本來想悄悄丟了的…但是你又說這個藥怕是…價值千金,我就,我就偷偷又放了回去…你日後出宮了,就拿著,當壓箱底的嫁妝!」
李織織艱難的撐起身子半坐起來,將腦袋輕輕靠在錦心肩膀上,她笑著說:
「你將這藥丸賣了也成,回揚州買個莊子,還能做地主婆呢,我寫了封信,就放在妝匣裡,你到時候拿著信去求蕭瑜放你出宮…」
錦心沒有說話,隻是一個勁的搖頭又點頭的,她的眼淚滴在李織織的臉上,李織織摸索了半晌才摸到她的臉,她有些費勁的幫著擦了擦。
「錦心,你說,冬日的夜怎麼那麼長呢…我們說了好些時候的話了…這天怎麼還不亮啊……」
「小姐,錦心抱著你睡會吧,等睡醒了,我去御膳房給你拿點酥酪來。」
「好啊,要是再有一盞杏仁茶那便更好了。」
許是話說的多了,李織織又有些困倦了,她慢慢闔上了眼……
錦心半抱著她,嘴裡哼著揚州的小調,不一會,懷裡人就睡熟了。她望著外頭的刺眼的白光,無聲的流淚,八歲的時候,她與錦繡被老爺買進府,兩人一塊伺候六歲的小姐。小姐待她們很好,三人情同姐妹.....哪知,進了宮之後,錦繡沒了,小姐也要......
「小姐,錦心會一直陪著小姐的。」
25
冬至的時候,宮裡下了好大一場雪。
白芨施展著平生最快的輕功,往御書房的方向趕。
蕭瑜和盛澤正討論著今年反攻突厥的事情,卻見白芨直接從窗口處翻了進來,他身上攜著外面寒人的雪花,看得蕭瑜一愣。
「主子,夫人…去了…」
蕭瑜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外面的冷風鑽進他的衣襟內,心間一陣寒意蔓延開來……
「你說,什麼?」
白芨隻是垂頭跪在地上,隨著一陣凌亂的腳步聲,蕭瑜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織織......」
漫天的飛雪將他包圍,他眼眶赤紅,瘋了似的在雪地裡狂奔。
找到李織織的時候,她正被王嬋的人裹在一張草席內打算從甬道運出宮。蕭瑜喝停隊伍,眼裡的殺意驚得宮人紛紛跪下求饒。
席子被掀開,李織織蒼白羸弱的容顏出現在蕭瑜眼前,他不可置信的呢喃:
「這不可能,這不可能,你一定是跟宮外的人串通好的想逃出去.....」
觸到她僵硬且毫無溫度的身體,蕭瑜徹底慌了神,他顫抖的抱起李織織的屍體,撫去她發上的積雪。他用臉貼著她冰涼的面頰,不停的搖頭:
「織織,這裡太冷了,我帶你回去…我帶你回去…」
關雎宮裡跪了一地的太醫,殿裡的暖爐燃了很多,他們頭上皆出了細汗,但是無一人敢去擦拭。
「一群廢物!」蕭瑜的眼裡似冒著火星,底下的人均不敢出聲。隻見他一邊搓著李織織涼透的雙手,一邊大聲的怒罵:
「殿裡這麼冷,還不快去多加幾個爐子!」
「進寶,去民間張貼告示,尋醫救治皇貴妃!」
進寶聞言直接哭著跪了下來:「陛下!還請陛下節哀啊!」
邊上的太醫搖了搖頭,皇帝瘋了,那李氏早已無了脈息,又如何能談的起一個救字。
桌上的香爐被狠狠砸在地上,蕭瑜咬著牙厲聲道:
「朕要節什麼哀!織織不過是睡著了....都給朕滾!給朕滾!」
他踢了旁側的進寶一腳,進寶順勢抱著他的錦靴哭嚎起來:
「皇貴妃娘娘已經薨逝了,陛下!」
「住嘴!住嘴!她沒死!她沒有死!」
蕭瑜紅著眼,聲音嘶啞,他跪在床前,一遍遍喊著她的名字,回應他的隻有滿殿的節哀聲。
王嬋是被大臣們推來的,陛下已經連著三日將自己關在關雎宮裡,未曾上過朝。
她作為皇後,理因勸諫。
悄悄打開殿門,一股腐爛的氣味燻的她幾乎昏厥,殿裡一個火盆都未燃,冷的厲害。王嬋裹緊了身上的銀狐裘,越往裡走,那股氣味便越濃……
「嘔!」
打了個幹嘔,她拿帕子捂住了口鼻,往寢殿裡張望。
豈料,眼前的一幕讓她瞠目結舌,蕭瑜正抱著李織織的屍體同榻而眠!她尖叫出聲,被吵醒的蕭瑜一臉陰沉的看著她:
「誰讓你進來的!」
「你你你瘋了…你……」
王嬋被嚇得連話都說不出來,等她連爬帶滾的出來的時候,外頭候了許久的大臣見她這副樣子紛紛上前詢問:
「皇後娘娘,陛下可還好?」
「陛下已三日未上朝,這…如今皇後娘娘去了也勸不了嗎?」
「不如叫柔貴妃去勸一勸?」
王嬋白著臉,嘴裡隻是說著一句話:
「陛下他瘋了!陛下他真的瘋了!」
眾臣哗然,盛澤黑著臉一把將堵在門口的王嬋拎開,隨即推門而入。
他疾步走進寢殿內,見著床上的李織織,他死死壓著自己身上噴薄而出的殺意…斂下眸子,沉默不語。在蕭瑜詫異的目光裡,盛澤緩緩伸出手,規整了她耳邊的碎發。
蕭瑜負手站在窗邊,露出一個冷笑:
「原來,那個人是你…」
盛澤並沒有接話,隻是拿出了一封書信:
「這是我這幾個月收集的,王家貪墨軍餉的罪證…」
他開口便是一股濃烈的酒味,蕭瑜皺了眉頭,接過書信細細看了一番,他那的罪證裡也有這個,但是盛澤的這份更詳細也更致命……
「好……如此……便不用再等了……」
「陛下,還是莫要再折騰她了,如今外面都在說她是妖妃,她不是什麼妖妃……」
她那麼純良,那麼好,怎麼可能是他們說的那樣……
盛澤的臉上滿是悲戚,他當時聽到她的死訊恨不得即刻就隨她去了!可是,西北那麼多百姓在等他…他不僅僅是盛澤,他還是西北的盛將軍。
蕭瑜聞罷,突然好像被抽幹了所有的力氣似的。他無力的抬手,示意盛澤下去,獨自一人在床邊坐了許久…直到第二日的清晨,他親手推開了關雎宮的大門……
李織織被追封為元皇後,葬入了帝陵。為示哀悼,舉國上下,三個月內禁止婚嫁、百天內不得作樂。
盛澤將錦心錦繡的墳遷回了揚州老家,他自己也在那悄悄為李織織立了個衣冠冢。
王家貪墨軍餉、陷害忠良、在朝堂上隻手遮天,蒙蔽聖聽!其罪行之多,罄竹難書……
「王氏一族,男子披枷帶鎖,流放西北充為軍戶,不得入仕;女子皆貶入賤籍,為奴為娼…」
一瞬之間,大廈傾倒,王乾州直接死在了去西北的路上。
王嬋被廢了後位,皇家玉碟上也除了她的名,她被貶進了浣衣局,不但要日日漿洗衣裳,還要清洗恭桶。不過幾日便成了瘋子,在一個夜裡不慎跌進了井裡……
錢若瑩生產那天,痛了整整一夜,她一直往產房外張望,疼痛讓她的聲音有些暗啞。
「陛下呢?你們去請了嗎?」
「娘娘,陛下近日事務繁忙.....」
是了,他總是那麼忙,忙得從來未曾正眼瞧過她。就連現在他第一個孩子出世,他都不願意過來瞧她一眼。
「若瑩!你記住,錢家的未來,都系在你這肚子上了!」
簾子外傳來錢太後焦急的聲音,錢若瑩閉上了眼,配合著產婆,咬著牙忍著劇痛,將滿心的怨念化成了氣力。
「哇哇哇....」
一記響亮的嬰兒啼哭聲響徹了宮闱……
「娘娘,是個皇子!」
宮人喜不自禁的抱起孩子跑了出去:
「太後!皇子!娘娘生的是皇子!」
「好好好!快抱來我瞧瞧!」
錢若瑩累的虛脫,她為陛下生了個皇子,陛下應該會開心吧......自從元皇後死了以後,陛下已經好久沒有笑過了。
永和宮,淑妃生子的消息很快便傳進了各宮,趙蓮依的臉色有些難看,她扶著自己的肚子緩緩站了起來。
「錢若瑩的命可真是好,第一胎,便生了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