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讓人緊緊盯著三皇子和燕世恆的動向。
三皇子府和武陵侯府卻出奇的平靜,一切如常。
可是直覺告訴我,有問題。
香山紅葉美不勝收,我出城遊玩時,看到一隊人馬便衣出城,本沒什麼異樣之處,可他們的衣領處繡著飛燕形狀的標志。
尋常人自是不識得。
可前世三皇子敗落之時,這些人以命護他。
這是三皇子手下死士的標志,他們被稱為霧刃。
霧刃一出,必定見血。
那這次,他們又要取誰的命呢?
電光火石之間,腦海中有一念閃過。
不好,西郊景山已不安全了。
趙承湛稱病避禍在他們的意料之中,他們還有後招,還要趁這個機會,要他的命。
想明白所有事,我徑直朝著鶴觴酒樓而去。
「煩請通報,我要見十七先生。」
「七皇子有難,速遣人手隨我前往景山。」
他們看到我手中的玉佩,目光一凜,即刻清點人數,趁著黃昏動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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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承湛給我的這枚玉佩,可以調動他手中最神秘的隱衛。
我翻身上馬,與他們同赴景山。
片刻耽擱不得,可等我們趕到的時候,看到的卻是那些人慌忙逃竄的模樣。
此刻,他們腹背受敵,再無生路。
我騎在馬背上,看到趙承湛站在高處,負手而立,他的身後站著密密麻麻的弓箭手,對準了那些死士。
箭羽橫飛,不留活路。
他們是死士,若退無可退,便會咬舌自盡,絕不會拖累主人。
既然留不下活口,趙承湛也並沒有打算手下留情。
天色漸沉,月光之下,地上盡是血色。
看到我的出現,他笑了,「你終究是舍不得我死在這裡的。」
這樣嚴肅的時刻,他竟有工夫說笑。
那日我提醒過他,燕世恆投靠三皇子。
那麼他稱病且退居景山之舉,便是在請君入瓮。
這裡,早就埋伏著許多弓箭手。
今夜,所有的霧刃都將死在這裡。
三皇子手底下的死士,無一幸存。
斷他左膀右臂,讓他元氣大傷,這才是趙承湛的目的。
趙承湛在西郊景山遇刺,消息傳回了朝中。
並且在那些死士的身上搜出了暗器,所用玄鐵皆是特供皇室的。
可那玄鐵隻有幾位得寵的皇子府中有,這些人中,有能力豢養死士的,隻有三皇子。
所有懷疑的目光都投向了三皇子,更有流言說承天壇被雷擊,就是有人意欲殘害手足,引得上天示警。
陛下也在早朝上敲打著他。
雖無實證,可所有的人都懷疑他。
這種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會比實證更為有力。
9
陛下親自下旨,接趙承湛回京。
在這期間,刑部尚書徇私枉法之事已被查清,當日所為乃是依律而為,罪名並不成立。那些被人呈交的所謂證據,是趙承湛命人送去的,為的就是迷惑三皇子,讓他覺得自己佔據上風,引得他狠下殺招。
至於定遠將軍之事,更是他自己故意與人起了衝突,軍中有人求情,如今他趁勢認罰,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三皇子不僅損失了最得力的死士,還招致帝王疑心。
可對於趙承湛來說,他的困境並沒有完全解除。
我正在思考該想個辦法見他一面時,他深夜翻牆,來了沈家。
看他出現在沈家牆頭的時候,我倒是有些意外,前世的他,絕對做不出來這樣的事。
我剛好睡不著,在院中搖椅上躺著。
他從屋頂落下來,撫了撫衣袖,眉眼含笑,朝我走來,很是自然地拿起了旁邊的扇子,為我扇了起來。
「你稱病之後,處處示弱,陛下雖對三皇子生了芥蒂,卻不代表對你疑心盡消。眼前有一步棋,可以徹底解你眼前之困。」我緩緩說著。
他輕搖扇子,有一搭沒一搭地給我扇著,「願聞其詳。」
「你主動交回兵權,請旨前往西北加固城防。」我聲音微沉,語氣卻很是堅定。
沒有哪個皇子敢在這樣的緊要關頭放棄兵權、遠走西北。
此舉足以讓陛下疑心盡消,對於旁人來說,是萬萬走不得的路,對他而言,卻是上上局面。
前世,西北駐扎的程家軍,最後成為了他的心腹,為他的大業,立下了汗馬功勞。
如今,隻是將進程提前。
他明面上放棄所有兵權,前往西北,遠離京中權力,可是隻要得了程家軍,那三皇子再無勝算。
他聽我緩緩說著,嘴角泛起笑意,贊賞道:「知我者,唯卿也。今夜前來,是為道別。我已提交奏折,估計明日就會有旨意降下。」
看來,我想到的,他也已經想到了。
可是這件事,還需防備燕世恆。
別人不知道我和趙承湛在算計什麼,燕世恆卻是知道的。
西北程家軍,將會成為趙承湛手中利刃。
那支軍隊,所向披靡。
「此去不知歸期,你在京中當萬事小心,若有人難為你,莫要正面衝突,待我歸來再解決。」他忍不住多叮囑了一句。
我抬眸道:「放心,我從不是需要人庇護的絲蘿。」
「我記得你說過你願為喬木,不做絲蘿……」他聲音低沉,有些沙啞。
「我願為喬木,不做絲蘿,與殿下風雨同舟,禍福與共。」
那是前世大婚之夜我對他說的話,為的是讓他重新振作。
後來的確做了一世的盟友,並肩而立,亦有一世的信任。
離世時的他,兩鬢早已染上了歲月的風霜,他緊緊握著我的手,顫聲道:「此一生,位至九五,攜手至今,仍覺遺憾良多……」
如今想來,已是前塵往事,不可追憶。
10
聖旨降下,燕世恆得知趙承湛遠赴西北時,已無力阻止。
三皇子尚且洋洋得意,覺得趙承湛犯蠢,燕世恆卻惴惴不安,他知道待趙承湛再次歸來時,迎接三皇子的,就是必敗的局面。
可是,三皇子並不信他。
前面的接連失利,已經讓三皇子不再信任他的能力。
他們之間出現了分歧。
楚淺月稱病,前往祖宅。
這本不該重現的舊事,在這一世重現,引起了我的注意,按說這一世她不該有這樣的舉動。
事出反常必有妖。
果不其然,她離開京都,並沒有前往祖宅,而是一路前往西北。
若是所料不錯,她是去找趙承湛去了。
她想要挽回他的心。
她一個高門千金,竟生出了這樣的勇氣,真是不易。
這背後,或許是得人指點了。
數月匆匆而過,當燕世恆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我並不意外。
三皇子不願意聽取他的意見,不願意再在西北這樣的荒涼之地大費周章。
可是燕世恆深知來日利害,又豈會坐視不管。
「西北傳回密信,七皇子留下了楚淺月照顧飲食起居。等他歸來時,沒準兒已經好事成雙了。」他滿眼揶揄,在審視著我的反應。
「那豈不是正如了你的意,你該高興才是。」
我的語氣甚是平靜,情緒沒有絲毫波動。
燕世恆卻生出了挫敗感,質問道:「你為何不願意承認楚淺月在趙承湛心中始終有著不一樣的地位?」
「你始終不明白,是與不是,對我而言並不重要。挑撥離間,隻會枉做小人。」
我輕描淡寫地應付著。
可是燕世恆卻執拗道:「你終有一天會知道,趙承湛並非良人,少時青梅才是他心中最特殊的存在,他隻是看中你的價值想利用你,你選他,是錯的。」
我嗤笑一聲,「難道選你是對的?」
他啞然半晌,而後道:「前世是我魚目混珠,可這次我有心彌補,我已經改了。」
「前世你拒婚之後,公然求娶韶華縣主,佳偶成雙,那時候何曾管過我的死活?若趙承湛並非良人,你又算哪門子的良人呢?」
被我這樣質問,他的目光有些閃爍,眼底閃過懊悔,「你別提那個女人,如果不是她,武陵侯府也不會步步沒落……」
真是可笑,都這個時候,他還將所有過錯都推在女子身上。
「武陵侯府不修私德,族中子弟皆紈绔,步步敗落,本就是天意,你怪不了旁人。」
前世我身居高位,並不曾將燕家昔日折辱放在眼裡,更不會刻意針對他,可即便如此,武陵侯府咎由自取,仍然走向了末路,紈绔子弟惹出人命官司,事涉重案,被削爵流放。
燕世恆垂暮之年,卻被圈禁香山古寺十多載,在佛前靜思己過。
提及武陵侯府的敗落,他的情緒顯得格外激動,冷聲道:「我被圈禁香山寺的十三年,佛前苦修,世人皆以為我看破紅塵,放下執念,實際上並不是,隻要回想起武陵侯府門楣傾覆,榮華盡散,我就夜夜不得安、夢魘纏身。我詛咒你們,詛咒皇家,我在佛前許願,若能重來,願折壽一半,不入輪回……」
原來,是他的執念這樣深。
可即便重來,他也未必會贏。
11
楚淺月陪在七皇子身邊的消息,漸漸露了風聲,京中已經隱隱約約有了流言。
趙承湛離開後,沒有一封書信自西北傳來。
轉眼便是年關,陛下病了,他奉召回京。
可是他歸來時,楚淺月一襲彩裙,站在他的身邊,甚是耀眼。
她看到我的時候,刻意靠近了趙承湛幾分,幾乎貼在他的身上。
看到這樣的場景,我轉身回了沈家。
外面物議沸騰,有人說七皇子正妃要換人了,也有人說七皇子要給楚淺月側妃的名分。
他回來後,也不曾主動來見我,卻帶著楚淺月招搖過市,四處赴宴。
我在沈家閉門不出,不理外事。
可是除夕之夜,宮中宴飲,我是無論如何避不開的。
我孤身一人前去,正看到楚淺月坐在趙承湛的身側,低頭為他斟酒。
不知他低聲說了什麼,惹得她臉色微紅,掩面輕笑。
我兀自落座,全程各色目光投在我的身上。
已經有人私下感慨男兒薄幸了,上次以至寶為聘,這次便已是公然冷落了。
我出去透風,卻不想楚淺月也跟了過來。
「我知道他在慶功宴上為什麼不選我了,原以為你贏了他的真心,卻不想他隻是看中了你的價值,在利用你。」她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是掩飾不住的喜悅。
這一世,未經變故,她對他倒是還真有幾分痴心在。
「燕世恆告訴你的吧?」
她不說話,可這態度已然默認。
我低笑一聲,轉而問道:「他是不是還說了,七皇子的心始終都在你的身上,隻要你肯放下身段,用些見不得光的手腕,便可以重新回到他的身邊,打破我與他之間的利益聯盟,讓我與他之間頻生龃龉、日漸失和?」
我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的眼底露出了驚詫。
看來,我又說對了。
她倒是心甘情願成為燕世恆的棋子,隻為了能回到趙承湛的身邊。
據說,她剛到西北的時候,用了不少苦肉計。
能幫她步步為營,再次博得趙承湛憐憫的,那就隻有燕世恆了。
她反應過來後,不以為意道:「你知道了又怎樣?他並不看重你,否則也不會讓你顏面盡失。」
遠處傳來腳步聲,楚淺月趁勢跌坐在雪地裡,帶著哭腔道:「沈姐姐,你為何要推我?」
如何拙劣的招數,我隻冷眼旁觀著。
趙承湛走過來時,滿臉焦急,對我露出怒容,「拈酸吃醋,妒婦所為。」
說完,他便將楚淺月打橫抱起,快步離開。
楚淺月的目光一直緊緊盯著我,那是勝者的驕傲。
可惜啊。
青梅竹馬十餘載,她終究是不了解他。
兒女情長,英雄氣短,不是他的行事風格。
這場戲,我不介意配合他演一演。
12
年關過後,陛下的病更重了。
可是趙承湛卻仍舊選擇前往西北。
明眼人都看的出來,若是陛下這次熬不過去,他這一走,可就便宜三皇子了。
到時候鞭長莫及,他處處被動,到最後隻能任人魚肉了。
前世這個時候,陛下並未重病,如今所有事早已變動,我也不知道他是否能挺過這一關。
陛下的病一天比一天重,已經召集重臣入宮立遺詔了。
這場病,來得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