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尤其是最後一幕,女舞者的情緒表達,克制又深沉。」評委笑了笑,「你們兩個不會是真情侶吧?」
18
就是這麼一句話,誤會就來了。
我張嘴,剛要出口解釋。
突然有記者說:「唉,那不是岑氏的公子,岑疏?」
許多人紛紛向那個方向張望。
確實是他。
還帶著兩個助理。
他大概和媒體的關系一向不錯,見到他往這走,大家就自動讓開了路。
「恭喜你,溫黎,你的夢想終於實現了。」
他站到我面前,把手裡捧著的紅玫瑰遞給我。
幾天不見,岑疏的狀態看起來有些不好。
他穿著灰色西裝,身姿依然挺拔。
但臉頰好像瘦削了一些,眼睑下也有一圈淡淡的青色。
我沒想到會在這個地方遇見他。
但畢竟是公共場合,又沒法把人趕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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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好順手接過來。
旁邊的記者馬上像是捕捉到了什麼話題一樣,湊過去問道;
「岑先生,您和溫小姐兩個人應該是世交吧?這麼多年,溫小姐一直在國外,你們兩個感情看起來仍然很好啊。」
岑疏一眨不眨地看著我。
不知道是在回應記者的問題,還是在和我說話。
「嗯,這麼多年,我一直在找她。」
「溫黎,以前是我做得不對。」
「我……向你道歉。」
岑疏熾熱的眼神並沒有讓我覺得很自在。
我低下頭去。
他拿來的玫瑰裡面夾著一個小小的盒子。
我心不在焉地拿了出來。
紅絲絨的,精致好看。
我沒有多想,順手打開。
裡面躺著的是一枚華麗的鑽戒。
好像周圍安靜了一瞬,然後齊齊地發出啊的一聲驚嘆。
「媽啊,我是要見證求婚了嗎?」
一個扛著攝像機的小哥直接喊了出來。
我冷靜地分析,我和岑疏早就分手了。
他送我鑽戒,這種行為很有問題。
我直接原封不動地捏住戒指,把手伸到他的面前。
「你東西掉了,還你……」
「不是掉了!」岑疏急切地打斷我的話。
他的喉結肉眼可見地上下滾動。
像是斟酌著,又像是鼓起了很大勇氣。
終於開口。
試探又小心:「溫黎,我們以前是有過婚約的。」
「我想,修正我的錯誤。」
岑疏鄭重的語氣和表情,就像是在求婚一樣。
可奇怪,我沒有覺得一絲浪漫。
隻是厭煩。
我往前走了兩步,直接拽過了岑疏的手腕,把戒指硬是塞回到了他的手裡。
「吶,還你,我不要。」
「我們都不熟,送戒指也太沒有分寸感了吧。」
19
閃光燈一直響。
圍觀的記者們一副目睹了好戲的表情,剛剛全程鴉雀無聲,現在終於按捺不住了。
一個一個踮著腳舉話筒。
「哇靠,是求婚嗎?」
「這什麼 be 美學啊……」
「所以,前次的那個採訪,溫黎小姐說得不熟,是真的不熟嘍?」
「可岑疏先生的表情不像啊!」
「越看越像是岑先生單方面的追求……啊這是可以說的嗎?」
議論的人越來越多。
可岑疏好像根本不在乎。
他低著頭,緊緊看著自己手裡的那枚戒指。
我想,如果是五年前的我,能夠在萬眾矚目下被喜歡的人求婚,大概會是開心的吧。
可是現在。
一切的發展好像顛倒了過來。
他的手指發顫,在閃光燈照耀的大禮堂下顯得孤零零的。
而我,也再沒有了去安慰他的那個心情。
可能是看到岑疏太狼狽了。
記者們終於不再逮著他問問題。
有人接過話題:「哎,對了,剛剛岑先生來之前,我們採訪到哪裡嘞?」
「呃。」
「好像是說到溫黎和她搭檔孟杭的關系……」
可能是覺得這個話題更戳岑疏了,記者們的語氣慢慢低了下去。
偏巧還有不怕事的,把話筒伸到了孟杭面前。
剛剛我和岑疏拉扯的時候,他一直都沒說話,安靜地看著我。
總算聽到自己名字了。
他勾起嘴唇,又露出那種樂呵呵地笑。
完了,我預感不妙。
這個家伙不知道要怎麼作死。
果然。
「哈,你們怎麼知道我在追求溫黎?」
「雖然暫時還沒有得手。」
「不過我離得近,有優勢啊。」
20
那一天晚上的微博炸了。
熱搜前幾條全是關於我、岑疏和孟杭三個人的恩怨情仇。
我突然想起,我其實都不知道那天岑疏是怎麼離開的。
我隻記得,聽到孟杭發表完他莫名其妙的言論,我臉一下子就紅了。
噌地奪過他手裡的話筒:
「拜託不要亂說好不好!」
隻覺得慌張失措,手忙腳亂。
有人笑:「我還以為這位大小姐就是天塌下來臉色都不會變一下呢。」
「怎麼辦,我竟然覺得有點甜?」
採訪結束後,我和孟杭被幾個舞蹈學院的同行拉去參加慶功宴。
我不喜歡喝酒,躲在角落裡刷了幾條微博,覺得更無聊了。
突然,我收到了一條我爸發來的信息。
【黎黎,你和岑疏是怎麼回事?】
我撓了撓鼻尖。
就連他這種老古董都開始上網衝浪了啊。
沒想到,他說的並不是岑疏在頒獎典禮上拿出鑽戒求婚的事情。
他發來了幾張照片。
照片上是幾筆合同。
都是岑氏今年的幾個大項目,聽說利潤不少,有大幾千萬的收益。
然後是連續幾條長語音。
「岑疏說要把這幾個項目轉讓給我,還說不用我擔心,也不要你有負擔。」
「他知道以前做的事情對不起你,也不求你原諒,這個錢……」
我知道我爹這個人,他常說,有便宜不佔,那是傻子。
我倒是無所謂。
我打了兩個字:【隨你。】
我爸發了個嘿嘿的表情。
【到時候利潤全部給你打到卡裡。】
【寶貝,你可別覺得賺了他什麼,這是他應該的。】
【當年你因為生病,吃了這麼多苦,難道他就不應該賠償嗎?】
【就這麼一點點精神損失費,簡直是便宜他了。】
21
和我爸聊完後,我把手機放下。
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有預感,好像以後再也不會和岑疏有交集了。
他將會徹底地,完全地淡出我的人生。
我長舒一口氣,從包廂走出去。
外面的夜色很好。
晚風吹過,一陣低低的蟬鳴。
我坐在花壇邊,一枝海棠花伸了出來,落在我的肩膀。
好久沒有這麼美好舒服的氛圍了。
結果後面有人打電話,把這一切都打破了。
是孟杭。
和他叔叔,電話還是外放。
我導師的嗓門和孟杭的一樣,特別大。
「崽子,你什麼時候才能把溫黎拿下?」
「我不想讓她再叫我老師了,我要聽她叫我叔!」
天。
我從來不知道那個古板的舞蹈界大師竟然也會說出這種話。
「我怕攻勢太快嚇著她……」
「都是你,一天天死氣沉沉地也不知道給你侄子助攻。」
說完這些話,孟杭回過身。
他看到我,一下子愣在原地。
氣氛冷住了。
隻有電話那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的導師還在大吼大叫:
「怎麼不說話了,信號不好?」
「你小子,看到誰了啊?」
「喂喂喂喂!」
我拿過孟杭手裡的電話,直接回答道:
「叔叔哇,是我哎。」
番外·岑疏
1
我已經連續三個晚上失眠了。
醫生給我開了安眠藥。
有時候吃了藥,迷迷糊糊睡著,總是會夢到溫黎。
夢到我們以前的時候。
我們剛剛訂婚。
一切好像都還很好。
她從舞臺上跳下來,遠遠地朝我跑過來。
「岑疏,岑疏!」
她的聲音總是那麼好聽。
我忍不住,把她抱在懷裡。
夢境就是在這個時候戛然而止。
我睜開眼,慌張地伸手,心跳得厲害。
然而臥室漆黑一片。
什麼都沒有。
隻有我一個人,可憐兮兮。
像一條被主人拋棄不要的小狗。
我去看了醫生。
診斷結果並不令人意外。
我產生了心理問題。
難以入睡,時不時會產生幻覺。
我開始害怕人多的場合,有時候給高管開會,我好像會突然看見溫黎推門走了進來。
她挎著小包,語氣和以前一般無二。
皺眉和我撒嬌:「岑疏,約好了出去玩,你怎麼又遲到了啊!」
我忙說:「都是我不對,送你禮物, 你原諒我好不好?」
底下那些正襟危坐的高管和見了鬼一樣。
一個個瞪大眼睛看著我。
卻大氣也不敢出。
哦。
他們看不見溫黎呢。
隻有我一個神經病。
2
其實,五年前, 溫黎出國後,我就有一段時間狀態很不正常。
那時候,我怎麼找都找不到她。
微信、微博, 甚至連那些視頻軟件,所有的通信工具,她全部把我拉黑了。
一點餘地都不留。
我簡直要瘋了。
我去溫家的別墅。
伯父伯母也不見我。
我就在外面等著。
每天都去,甚至刮風下雨也不管。
有些朋友說我是不是被奪舍了。
終於, 溫黎的父親肯見我了。
「你不要再來了, 黎黎和你沒關系了。」
我第一次見到伯父用這樣冷漠疏離的眼神看我, 語氣中隱隱含著一絲憤怒。
我低下頭。
「起碼,告訴我她在哪好嗎?」
「在哪?」伯父扯了扯嘴角,「她去美國進修了,你去找她吧。」
我真的去了美國。
紐約、洛杉磯、加州, 所有開設有舞蹈學院的大學,我幾乎全都跑遍了。
可是沒有。
沒有一個學院的錄取通知名單上有溫黎的名字。
我走在紐約大道上, 周圍的人行色匆匆。
沒有人會為我停留。
而曾經那個滿心滿眼都是我的女孩,就這樣被我弄丟了。
3
我從美國回來後, 胡秧找到了我。
她比畫著手勢:
【岑疏, 你要振作起來, 我會陪著你的!】
【你還有好多工作呢,別忘了我們要把公司做大做強的目標啊!】
奇怪。
明明以前看到胡秧這個朝氣蓬勃的樣子, 我會覺得很開心的。
現在卻隻覺得煩躁。
「溫黎都找不到了,你怎麼還有這麼多想法?」
我把她的手甩開。
胡秧怔住。
她嘴唇一張一合, 好像是在念我的名字。
我說:「以後不要來找我了,你知不知道你以前那個樣子,真的很讓人誤會。」
胡秧確實沒再出現過。
後來,聽說她和我的三叔在一起了。
原來的朋友們, 知道這個消息的人都相當驚訝。
「怎麼會啊?你三叔!他肥頭大耳的,這不是老牛吃嫩草嗎……」
「小胡楊說要憑借自己的雙手打下一片天嗎?這怎麼……到最後還是靠男人。」
隻有我沒什麼反應。
好像,我突然意識到。
其實本質上,她一直都是這樣,從沒變過。
強大的野心,卻沒有足夠的能力支撐起自己的欲望。
我沒有誇大其詞。
「很不」她這次隻不過是換了一個人依賴。
4
鬼使神差地, 我去了溫黎的舞蹈比賽。
我準備了一枚戒指。
那是我五年前買的。
看著她和孟杭配合默契的樣子,鬼使神差地, 我走進了採訪現場。
把鮮花和戒指交了出去。
天知道。
我當時有多麼緊張。
那枚戒指盒子放在我的口袋裡, 被我不斷摩挲。
我想象著她看到戒指時的表情。
會驚訝嗎,會歡喜嗎?
甚至會被嚇到?
可是, 都沒有。
溫黎隻是冷漠。
她說,不,岑疏,我們不熟。
我就這樣被她丟下了。
她和孟杭嬉嬉笑笑地, 再也沒看過我一眼。
幾年後, 因為出差,我去了一趟英國。
那時候的溫黎已經成了古典舞界的大師。
她隻要一站在舞臺上,自然而然就會光芒萬丈。
我坐在臺下,悄悄看了一場她的表演。
她沒有注意到我。
看到她在舞臺上表演的那一刻, 我覺得胸腔像是溢滿了。
我終於又見到了她。
即使她的眼裡再也盛不下我。
不過能遠遠地,遠遠地再看她一眼,我已經覺得像是走過了千山萬水。
很滿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