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靠,宋哥,你平時高冷慣了,突然語氣這麼溫柔,我有點受不了,哎喲,我的小心髒。」
他看了我一會,朝那邊道:「你接著測試,看看還有沒有什麼缺陷 BUG 或者其他可以改進的地方,事後寫個報告給我。」
「哥你有事?」
「有點。」他抿了抿唇,看著我想了想,補充道,「我的女朋友好像有點不開心。」
「啊?你!」
沒等那邊震驚發問,他就關了麥,退出了遊戲。
他把手機屏幕摁滅,放到了旁邊,然後撩開我額前的碎發,低聲問道:「睡不著嗎?」
我偏頭,對上了他的視線。
眼睛的酸澀更重了,我眨了眨,眼淚頃刻掉了下來。
「宋知願。
「我要養不起你了。」
他的喉結動了動,卻什麼也沒說,溫熱的指腹很輕地給我擦去眼淚。
他什麼都懂,也什麼都明白。
夜色深邃,微涼的風從窗戶吹了進來。
皎潔的月光灑落一角。
他的手指在無意識收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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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他低頭,親了親我的眼睛:「明初,你隨時可以結束。」
聲音微啞,藏了些不易察覺的苦澀。
7
所有人都在告訴我,是時候該放棄宋知願了。
包括宋知願自己。
包廂裡的燈光紛亂又迷離。
我盯著面前的高腳杯發呆,直到醇厚的紅酒漸漸從杯口溢出來。
「哎哎哎。」李筱月的聲音拉回了我的思緒,「想什麼呢?酒都倒出來了,裙子沒湿吧?」
我回神,才發現酒流了滿桌。
「沒事沒事。」我把瓶子放回了桌面,站起來,扯了扯裙擺。
兩個服務生趕忙上前來收拾。
看著滿桌的狼藉,李筱月遲疑著問我:「最近這是怎麼了?心不在焉的。」
「我爸媽不準我包養宋知願了。」
服務生很快收拾好桌面。
我渾身像脫了力氣,往後癱倒在沙發上。
她猶豫了一下:「你真就這麼喜歡?」
我盯著天花板上遊移的光斑,抿著唇,沒說話。
這是默認的意思。
李筱月坐了下來,斟酌著開口:
「明初,雖然我知道這話你不愛聽,但我還是得說。
「像包養男人這種事,本來就不能當真,能被包養的都不是什麼好男人,如果遇上那些家裡貧困的、自卑敏感的,他們就會覺得這是對他們尊嚴的一種踐踏,他們隻是表面乖巧聽話,但私底下不知道多恨你。
「不過這種還好,起碼有個情緒價值,我更看不起的是那種拿了你的錢還給你擺冷臉,仗著自己是高嶺之花的,我上次包養的就這類型的,我二話不說就把他甩了。」
我聽著她在我耳邊絮絮叨叨,沒說話。
宋知願的家裡確實貧困,父親酗酒,母親改嫁,是他自己把自己養大。
白天學習,晚上打工,深夜就在那個狹小的出租屋點著臺燈刷題。
直到考上這所 TOP1 大學。
可即使是這樣的經歷,我好像也沒從他身上看到敏感自卑。
別人會覺得他高冷漠然,不愛搭理人。
但隻有我知道,他性子有多溫吞,情緒是永遠穩定,做事是永遠不慌不亂。
他從來不會說狠話,也不會給人擺臉色。
我們甚至沒有吵過架。
隻記得有一次,他有點生氣了,自己回了學校。
說一周都不會再聯系我。
可沒過半天,他就發消息過來問我吃飯了嗎。
我當即回了個問號。
他慢吞吞地敲來一行字:【我現在就想給你發個消息怎麼了。】
想到這個,我的唇角忍不住彎了彎。
旁邊李筱月見了,以為我想通了,立刻遞了杯酒過來:「就是嘛,別為男人傷心,不值得。」
澄澈的酒杯相碰,音樂聲震耳。
喝到中途,李筱月還點了一排男模。
讓我挨個挑。
少年人們眉骨硬朗,穿著半透的白襯衫,站得筆直。
我喝得有點醉了。
望著他們,我發現自己有點想宋知願了。
於是我掏出手機,按下了那個熟悉的電話。
8
晚上十二點。
我是被熱醒的。
看著周圍熟悉的陳設,我費了點力氣才認出來,哦,臥室。
我撐著昏沉的大腦坐了起來,思考了一下自己為什麼會睡在臥室。
那邊電腦桌前的人看見我醒了,邁著長腿走了過來。
我還沒反應過來。
微涼的手就貼上了我的額頭,那張帥臉在我面前放大,鼻梁高挺,額前黑發微湿,薄涼的唇一開一合:「頭疼嗎?」
我還有點迷糊,頭微微往後仰。
他收回手,端起床邊那碗蜂蜜水:「再喝點。」
溫熱的碗沿碰到我嘴唇的時候,我聽話地張開了嘴,眼睛卻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夜間的風拂過紗簾,吹出很輕的抖動聲。
皎潔的月光灑落一角。
那碗蜂蜜水很快見底,他剛要直起身,就被我突然拉住。
他沒有防備,半個身子跌到了床上。
我立刻壓到他的身上。
不鏽鋼小碗跌落地面,轉著圈,哐當哐當地響。
我近距離盯著他,直到臥室歸於寂靜。
「宋知願。
「我醉了。」
他微微偏垂著頭,黑發微湿,眉眼清冷,身上的肌肉線條結實而流暢,下颌繃緊,耳尖微紅,哄道:「嗯,好,你先起來。」
他的手肘剛要撐起,就被我立刻按了下去。
「我醉了。」我又強調了一次。
「醉鬼是不講道理的。
「宋知願。」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用通知他的口吻道:
「我今天要睡你。
「我包養了你三年,我才睡過你幾次,我太虧了。
我的手指不由分說地去解他的衣服。
「等等,明初。」他按住了我作亂的手,肉眼可見緊張和羞澀。
「我不管!」
「現在不行,你還醉著,等明晚好不好?」
手腕被攥住,我不合時宜地打了個酒嗝,覺得腦子裡的那股暈乎勁又上來了,有些茫然地問:「等明晚做什麼?」
他耳尖滾燙,聲音微啞:「給你睡。」
我閉了閉眼睛,渾身失力,俯身埋進他的脖頸裡。
熟悉的雪松香將我包裹。
「好累。」我嘟囔了這樣一句。
他抬手,摸了摸我的頭發。
安靜良久。
我的情緒漸漸平復下來,聲音黏糊地喊他:
「宋知願。
「你會恨我嗎?」
他一怔,重復了一遍:
「恨?
「為什麼會這麼想?」
我搖搖頭,不願意說。
「明初。」他安靜了一會,才道,「我也許會恨我的父親母親,恨我糟糕的出身,我遭遇的所有不公,但我唯獨不會恨你。」
「為什麼呢?」我打了個哈欠,撐著困倦的眼皮問了這樣一句。
「因為,是你讓我看到這個城市的繁華,是你把我帶出那個逼仄破敗的出租屋,是你站在我的身後無數次鼓勵我,在物質上和精神上一如既往支持我。」他說得很慢,但是很認真,「明初,是你讓我看到了這個世界的光明面。」
外面夜色漸漸深了。
大腦漸漸昏沉,後面的話,我已經聽不真切了。
9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
我完全沒有宿醉的頭疼。
望著身邊空落落的位置,我盯著天花板看了會,隱約地想起昨晚的一些事。
宋知願。
對,宋知願來接我了。
然後我要睡他。
我掀開被子,看了看自己身上完好的衣服,看來沒睡成功。
哦,我好像還問了他恨不恨我。
他說、他說。
昨晚灼熱的呼吸仿佛還落在我的耳邊。
我猝不及防地臉紅起來,捂著臉在床上滾了兩圈。
天啦~
宋知願沒有恨我,宋知願要給我睡诶……
天啦~
我在床上滾了好幾圈才起床,換好衣服準備去見顧長川。
10
和顧長川見面的地點是一家咖啡廳。
我到的時候他還沒來。
我自己點了杯咖啡,慢悠悠地喝著,喝著喝著,我又不自覺地想起宋知願。
顧長川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我傻笑的模樣。
「怎麼,姜大小姐見到我就這麼高興。」
他拉開椅子在我對面坐下,臉上還是那副不可一世的表情,漆黑的瞳孔混雜著眉眼間的戾氣,毫不掩飾地盯著我。
我聽出了他語氣裡的陰陽怪氣,認真道:「顧長川,你別自取其辱。」
賽車場的事情還沒來得及算賬呢。
「呵。」他嗤笑一聲,雙手搭在靠背上,二大爺的坐姿。
「我說姜大小姐,還和我生氣呢?這麼多年也該過去了吧。」
「是你過不去。」我提醒他。
他的眸光閃爍了一下,若無其事地笑了一聲:「屁。」
「怎麼說呢,姜大小姐,你要是還對我舊情難忘呢,那我可以勉為其難不計較之前的事,你養的那個小玩意,我也權當沒有過。」他這話說得漫不經心,可眼神卻始終觀察著我臉上的表情,最後喉結輕滾,說出那一句,「咱倆和好。」
「我再說一次,那個不是什麼小玩意,他是我男朋友。」我有點生氣了。
「好好好,那和你——」
他頓了一下,抿了抿唇,吐出了那三個字:
「男朋友——
「分手,咱倆和好。」
「顧長川,你是不是有病?」
「對,我有病。」他接著我的話說,緩聲一字一頓道,「所以,你能不能可憐可憐我,別和我鬧脾氣了好不好。」
外面日頭漸高,陽光落在蕾絲桌布上,暈出一圈金黃。
街道上行人熙熙攘攘。
他小心翼翼地盯著我,手背繃緊,青筋微微凸起,眼神裡流露出了不易察覺的期待。
我看著他,忽然沒了脾氣:「顧長川,我失憶了。」
他一怔。
「我不記得你了。」
「明初。」他忽然扯出一個笑,生澀道,「你開玩笑,哥這種這麼有魅力的人,你怎麼會忘記。」
最後幾個字,他的聲音卻低了下去,目光落在我推過去的那份病情報告上。
「我車禍失憶了,顧長川。」
這句極輕的話伴隨著咖啡廳裡的音樂流淌進了他的耳朵裡。
11
顧長川帶我去了曾經的高中。
「你看,這是我們的籃球場,我每次打球你都會來看的。
「這是我們的小賣部,每天傍晚我都陪你來買酸奶,然後我們就沿著這條河散步。
「這裡是跑道,你那次跑八百,我跟著你,眼睜睜看著你暈了過去,把我嚇得半死。
「明初,你還記得嗎?」
他指著那些我們曾經的回憶給我看,眼眶紅紅的,嘴角扯著生硬的笑。
「記得的。」
我認真地跟著他回憶。
但,回憶裡什麼都有。
就是沒有他。
他看著我,眼神逐漸陷入迷茫和無助,張了張嘴,卻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日暮黃昏,夕陽的餘暉從樹梢盡頭隱沒。
我看著獨自一人坐在跑道旁邊的他,想了想,拿了兩瓶酸奶過去,蹲下來,和他平視。
夕陽擁有把世界上一切尖銳的、赤裸的情感變得溫吞的力量。
我看見了他眸子裡自己的倒影。
晚風搖動樹梢,夕陽的光線透過樹葉的縫隙落到他的身上。
我相信他的每一句話。
相信這個少年曾經是如此熾熱和真誠地愛過我。
相信我們曾經是如此相愛。
相信我們的青春擁有過很多青澀又美好的回憶。
也相信我們最後的爭吵有很多的無奈和難言之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