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幾個月前西餐廳收到那束玫瑰花的時候,她不是真的開心,因為她眼底有些難過有些遺憾,陸遷從來沒送過她花。
幾周之前她在他車上接過他買的關東煮的時候,她不是真的開心,因為她隱約看出了他的心思,有了為難和困惑。
楚柏壓低了眸子,然後站起身來,他走到姜甜的面前,兩隻手撐在椅子兩邊,姜甜還沒反應過來,人已經連同椅子一起調轉了方向。下一秒,一米八五的男人在她面前單膝落地,情願讓她居於高位,俯視著他。
「姜甜,我喜歡你。」
男人的話字字清晰地砸姜甜的耳邊,堅定又直接,讓她無處躲閃遁逃。她隻能錯開他仰著頭看她的眼神,那眼神比她才退去的高燒還要灼熱,讓她亂了陣腳,一顆心跳得越來越快。
在一個春日的傍晚,在許小容的家裡,在生著病的她面前,在這個天時地利人和一條都沒佔到的時刻,男人終於說出了那句在心裡藏了十年的話。
楚柏的心跳也很快,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突然這麼衝動地坦眀心跡,也不知道說出這句話之後,他跟姜甜又該如何相處。
他隻知道,此時此刻,他隻想讓眼前這個他放在心尖上十年的人,知道他的所思所想,明白他一直以來的熱忱戀慕。
「我喜歡你十年了,姜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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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團火,但路過的人隻看到煙。
但是,總有那麼一個人,總有那麼一個人能看到這團火,然後走過來,從你叫什麼名字開始,後來,就有了一切。
楚柏就是那個看到姜甜心裡那團火的人。
隻不過他走過來的過程有點漫長,足足花了十年。
看著纖弱的少女褪去稚嫩和青澀,從高中,到大學,再到步入婚姻的殿堂。
哪怕她的眼中一直都是另一個人,他的心意也一直沒有移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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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默默地看著她,她孤身一人時就追逐,她有人相伴時就退出。
他對姜甜是這樣,姜甜對陸遷也是這樣。
兜兜轉轉,他們兩個之間終於不再有其他人。
陸遷跟姜甜表明心意的那天晚上,許小容沒有回家。
下了班她就被「邀請」到了楚家老宅,並不富麗堂皇但卻山水情調濃厚的楚家,獨自佔了山腳之下的一片風水寶地。
楚家根基很深,本家祖上從政,幾乎都是一脈單傳,礙於家族盤根錯節,表親隻多不少。到了楚燁楚柏父母一輩,這些蠢蠢欲動的叔伯們才開始明目張膽地相欺。
坐在輪椅上的男人背對著她,在傍晚的庭院裡等著她的到來。
男人坐在輪椅上的背影和青石連廊的庭院融合在一起,許小容瞬間有種時空錯亂的體驗。
戴著金邊眼鏡的男人將輪椅調轉,明明坐在低位,卻自有一種壓人之風。
「來了?」
「楚總找我有何貴幹?」許小容一貫喜歡單刀直入,不拖泥帶水,不來回打太極。
這是楚燁最欣賞她的地方。
他還記得三年前他第一次見到許小容,是在銳曜面試的最後一輪,抽到她起來談談進銳曜的想法。
那時候臉上還有些青澀的許小容也是短發,颯爽利落地以八個字開口,「人不辭路,虎不辭山。」
然後就是從容沉穩,侃侃而談。
把自己跟銳曜的關系從考生和考官轉換成了雙向選擇的同路人。
一番論斷讓他聽得很有興致。
那時候起許小容就入了他的眼。
後來再見,就是一年前的她,在銳曜已經如魚得水,一身淺咖色西裝,依舊是幹練迷人的短發。
楚燁看著這個女人一步一步地從一個新人嶄露頭角,慢慢升職,在銳曜居然僅僅用了一年的時間,就做到了法務部的二把手。
觀察了她一年,楚燁覺得,楚家主母這個頭銜很適合她。
一個足夠聰明的漂亮女人,一個擁有野心又讓他心生好感的合作伙伴。
所以他問她願不願意嫁進楚家。
意外的是,許小容居然是個不婚主義者。
如今又過了一年,他終於知道了她抗拒婚姻和家庭的緣由。
今天,他會得償所願。
47
許小容遇見姜甜的時候,才知道原來這個世上真的有沐浴著父母的愛,在美滿完美的家庭中長大的女孩子。
她能夠笑得盎然,就像開在春日的繁花,帶著獨屬於這個季節的勃然生機,永遠明豔光亮,永遠不會枯萎。
而她,是在上小學的時候,才離開那個窮山惡水的小村子的。
在童年的噩夢之中,泥磚屋和茅草頂,家徒四壁卻永遠都彌漫著父親燻人的酒氣,嘴裡總是說著惡毒詛咒的奶奶和嗷嗷大哭的弟弟,就好像永遠都擺脫不了的命運。
母親是剛剛畢業就來到山村支教的女大學生,本來隻是一次支教的體驗,但卻因為色膽包天的男人在夜色之中的暴行,毀了一輩子。
在那個家庭之中,許小容唯一能呼吸的時刻,隻有每晚酒醉的父親施暴過後的片刻平靜,她抱著母親,母親抱著她,互相取暖。
隻不過被她絆住了雙腳,隻能留在山村的母親,再次生育之後,也變了性情。
她開始幻想,一個兒子能夠讓她在重男輕女的婆婆面前爭一口氣,一個男丁能夠讓混沌度日的父親清醒過來。
於是她就成了被丟棄的,沒用的東西。
後來她是怎麼逃離這個魔窟一般的家庭呢?
這是許小容記了一輩子的四個字——絕處逢生。
她的母親精神狀況早就崩塌了,唯一的支柱就是那個尚在襁褓的兒子。
所以當有個痴呆兒子的村長想要把她買成兒媳婦的時候,除了她自己,所有人都仿佛遇到了天大的喜事。
就在差點被打斷了腿的那一天,她終於明白了,自己的人生,隻能靠自己成活。
於是她在被痛打過後的雨夜,瘋狂地跑,瘋狂地逃,跟著那輛離開山村的貨車在泥路上留下的車輪痕跡,整整一夜,又或者不僅僅是一夜。
她賭贏了。
在幾次瀕臨崩潰的時候,她咬著牙繼續抬腿,落腳,抬腿,落腳。
在路邊,她看到了一輛閃著紅燈和藍燈的車。
自此,她終於握住了自己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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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煙灰色西裝的女人跟著坐在輪椅上的男人進了廳裡,那方矮桌上放著兩份合約。
許小容抬步走到矮桌前,彎身去取,被煙灰色包裹著的臀腰曲線足夠迷人。
然而把這份合約拿到手裡,許小容立馬就後悔了,白紙黑字的四個中國字讓她感覺靈魂出竅——婚前協議。
小容問號臉.jpg
這是在開玩笑嗎?
女人妝容得體的臉瞬間僵硬了,然後她深深地吐出一口氣,嘴角上揚,定格在專門應對楚燁的弧度。
「楚總,您如果覺得我哪裡做得不好,可以直接讓我走人,沒必要這麼大費周章地磋磨我。」
男人挑了挑眉,一張溫儒的臉上蓄著淡笑,「許小姐怎麼不先看看協議的條款?相信你看過之後,會有不一樣的想法。」
許小容又笑了笑,她這是拿到了什麼神奇的劇本?
難不成籤了這協議她能擁有八百萬?
您在這兒開什麼國際玩笑呢?
她低了頭翻來手裡這份合約,女人的閱讀速度很快,片刻工夫就把協議的條款一一看過。
然後她發現,她真的有了不一樣的想法。
這份合同,如果是放在普通人身上,絕對是天降之財,無風險無弊處,簡直就是有些白痴的贈予合同了。
隻要她願意接受楚夫人這個頭銜,跟楚燁成為合法夫妻,銳曜百分之五的股份,楚燁名下的三處房產,都會成為她的所有物。
並且這份協議還明確了,婚內她擁有絕對自由,楚燁無權幹涉她的個人生活,所以不論是夫妻生活還是生育問題,主動權都在她的手裡。一旦兩個人離婚,她甚至還會獲得一筆高額的補償費用。
就算許小容是學法的,她也找不出這份合同有什麼漏洞,贈予她的東西也列出了單獨的贈予合同,與婚姻關系的存續與否無關。
這已經不是八百萬的問題了,這就是國際玩笑。
楚燁是想老婆想瘋了?
願意跟她籤這麼一份協議,上趕著帶錢娶她?
她這是嫁人,還是嫁錢?
她自認對婚姻是完全不感興趣的,所謂的神聖結合,她也沒什麼太大感覺,畢竟兒時的家庭,實在是讓她對婚姻提不起精神。
所以她也就也不存在什麼,對於拿婚姻大事做交易會左右為難,心裡有坎的情緒。
女人把合同看完之後合上放回了矮桌上,她臉上的笑容不變,仿佛沒有因為這份合同有什麼心理波動。
她突然就犯了煙癮,細白的食指在中指的骨節處摩挲,「楚先生,介意我抽支煙嗎?」
楚燁點頭。
女人從黑白格紋的託特包裡拿出一包女士香煙,銀色殼子的打火機觸手冰涼,叼煙點火,動作行雲流水。
楚燁看她這番動作微微失了神,閱人無數,他還是覺得,在抽煙這種事上,許小容是抽得最好看的那一個。
尼古丁的味道在空氣裡彌漫開,給布局雅致卻又隱藏著奢貴的客廳染上了些人間氣。
輪椅上的男人並不習慣煙的味道,他咳了一聲,突然就想起來那天在楚柏的辦公室,女人脖頸的溫軟觸感,她一張酡紅的臉,楚燁把視線從許小容的臉上錯開,一雙眼睛裡波瀾不驚,卻又暗藏深色。
聽到他咳了一聲,許小容就把細長的女士香煙按滅在了桌上的青石煙灰缸裡。吸了幾口煙,她才覺得心情平復下來,家庭婚姻之於她Ŧŭ̀ₚ,並不是抵觸抗拒,而是沒有必要。
但是如果這段婚姻能夠讓她得到想要的東西,譬如錢,譬如權,試一試也未嘗不可。
「想要跟我結婚的話,可別管著我抽煙喝酒啊,楚先生。」
這個稱呼落在楚燁的耳裡,隻覺得聽起來就讓人心情舒暢。
他低了眉淡笑,「許小姐盡管隨心所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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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又下雪了。
姜甜跟許小容圍著一樣的棗紅色圍巾,坐上了銳曜門口的黑色商務車。
她們兩個人圍巾明明是一樣的,但卻各自有各自的味道。
一個一身杏色中長款的大衣,裡面是鵝黃毛衣,一張娃娃臉上畫著淡妝,少女感的腮紅襯得她白皙的臉上多了些粉潤,慄色長發微卷,白色馬丁靴在這雪中一塵不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