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宋砚許緩緩道:
「有一件事你恐怕不知道。宋淮這個人物確實是一生無愛,可我保留了一個設定,那便是,如果他真的愛上一個人,對方是能聽到他的心聲的。」
他一邊說著一邊觀察著我的神色。
所幸我已經作好準備,所以盡管此時我內心已經有了強烈震動,可我仍並未表現出異樣。
宋砚許盯著我,薄唇輕啟:
「不知你是否知道結局,到了最後,宋淮眾叛親離,一無所有,飲恨自戕。他這輩子所執著的,都將不會留在他身邊。」
不知為何,這一刻,我的心髒突然有些刺痛。
我認為我是不愛宋淮的,可那樣一個熱烈恣肆的少年,我不想看到他輸。
「那你呢?」
我突然開口:「既然你是創造了這一切的人,你又意外穿越進了這裡,那你想做什麼?」
宋砚許笑了起來。
他道:
「誰也逃不脫設定,設定便是宋淮和宋砚許是天生的死敵。」
「我與你一樣,Ŧū₈都隻想要在這個世界裡活下去。」
隻想要活下去。
所以,是決定好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撐到最後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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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掉注定是宿敵的宋淮。
除掉對宋淮來說可以稱之為一個弱點的,我。
風聲漸起,我無聲地與宋砚許對視。
這一刻,我心意明了。
既然故事已經發生更改,那我又有何不可,助那個人勝到最後。
16.
由於和宋砚許糾纏了太久,我來不及去太醫院打聽消息,隻得早早回到東宮。
回去後我太過困倦,草草洗漱後就睡了。
這夜,我做了一個很冗長的夢。
我夢到了宋淮的結局。
夢中的我不在他身邊,而他正在被逼著迎娶鄰國公主。
宮中的人都在外頭議論,說太子肯定不會答應的。
從眾人口中,我得知他曾有個白月光,隻是白月光不知何故離開,離開那夜他哭得撕心裂肺,似乎一夜瘋魔。
令天下震驚的是,他居然在新婚之夜持劍殺了那個無辜的公主,瘋魔至此!
也正是因為他這個舉動,鄰國震怒,舉兵興伐,要求斬殺宋淮。
……
最後我眼睜睜看著少年的白衣染上了血,他把自己困在東宮,放了一場大火。
火光映天,他卻是笑著仰起頭,不知說了些什麼。
……
「怎麼哭了。」
一聲嘆息在我耳邊響起。
有冰涼的觸感抹去我眼角的淚痕。
我半睜開眼,看到宋淮正蹙著眉頭坐在我的床邊。
他沒有說話,可我卻接連聽到他的心聲:
「無情的女人也不知道去太醫院看看我。」
「我等了那麼久最後還是自己跑來了。」
「她這是在哭什麼,是夢到我了嗎,為什麼這麼傷心,我不想看到她哭……」
宋淮的眉頭越皺越緊,甚至我都能隱約看到他眼底的淚光。
我一骨碌爬起來,緊緊抱住他。
「宋淮,我不會讓你死的!」
宋淮猝不及防被我鎖喉,差點沒喘上氣來,他卻反而伸手抱住了我,語氣帶了幾分得意:
「這會知道離不開孤了?」
「孤與你自幼一起長大,自然是明白你都是為了孤好,所以這次就不怪罪了。不過下次,不許推開孤,萬一有人趁機而入刺傷你……」
他甚至想的是擔心有人傷我。
明明受傷的人是他。
「宋淮……」我把腦袋深深埋在他的頸間,一時間更想哭了。
「孤知道,你一個人留在東宮,定是受了不少委屈。」
宋淮平時都是粗暴蠻橫,可唯獨對我卻是軟言哄勸。
「你想要什麼,都跟孤說,東宮的什麼都是你的。」
果然,無論何時,他都見不得我哭。
「阿沅,孤娶你,好不好?」
17.
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隱隱的顫抖。
靜默間,宋淮已經知道了我的答案。
他垂下眼簾,眸色微黯。
片刻後,少年笑著說了句:「無妨,能留在東宮也好。」
我反手抓住他的手。
「宋淮——」
這一刻我有很多話想說,但最終還是深吸一口氣。
「不管怎樣,我都會留在你身邊,保護你。」
他笑道:「好,我相信。」
驀地想起很多年前,那時我也曾和宋淮站在城樓上看三月紛飛的花雨。
樓下是牽著前太子的皇上,他們父慈子孝的背影看起來無比相融。
可宋淮生母早亡,一直以來在宮中都不受重視,他總是穿著開了線的衣服,一年到頭都隻有兩件素衣,冬天總是無比難挨。
而下面的小太子,錦衣玉食,有著鑲金雕玉的發冠,還有所有人無條件的寵愛。
那時宋淮趴在護欄上一言不發,可目光卻沉沉地落在下面二人身上。
我也曾說:「阿淮哥哥,沒關系,你有我,我會一直在。」
當時的話是情之所至,我記得宋淮舔了舔蒼白的嘴唇,笑著看向我。
他的聲音很輕。
「好,我隻有阿沅了。」
或許兒時的一句無心承諾讓他當了真。
我及笄那年,皇上為我們訂下婚約。
少年無比虔誠地對天起誓:「若吾得卿,則平生無二色。」
這麼些年,他好像真的在認真地當我的阿淮。
隻是我的阿淮。
18.
這夜我們相擁著入眠,隔著薄薄的衣料,卻能觸及彼此的體溫。
好像又回到了小時候,那些個寒冷的夜裡,和他擠在一起,我給他講霸道總裁和白月光的故事。
我告訴他,在話本裡,白月光是用來懷念的,而最後留在男主身邊的人總是替身。
可宋淮卻無比認真地說:「白月光才是命定的緣分,喜歡一個人就該從始至終。若心中有一個真正的白月光,那就不會再有任何人能夠闖入。」
當時我很想問一句。
所以宋淮,你在書中一生無愛,無妻無子,是因為,你用一生去紀念你的白月光嗎?
……
第二天,我起得晚了些,出門卻聽說李環之不知犯了什麼錯被太子驅逐出東宮。
我聳了聳肩,宋淮這家伙果然睚眦必報,對待旁人絕不會留有餘地。
隻是令我意外的是,我緊接著聽說,六皇子似乎對李環之有意,收留她進了自己的別院。
宋砚許。我斟酌著。
昨夜他才說了句我比李環之聰明多了,怎麼今天還是選擇收留她?
一種不太好的預感湧上心頭。
19.
這天中午,和宋淮一起用膳,我有意點他:
「宋淮,宋砚許收留李環之了,你那個六弟可絕不是省油的燈,他此舉絕對是有所圖謀。」
宋淮本來在為我夾菜,聞言放下筷子。
深深地看著我:
「阿沅,你是在提醒孤,防範老六?」
我點點頭:「從前我爹跟旁人議事時我偶爾聽了幾句,你不要看別的皇子鋒芒畢露就以為那些人會是你的對手,其實最危險且最不該掉以輕心的,是宋砚許。」
宋淮一直盯著我,不知他有沒有把話聽進去,總之他看起來好像很開心。
還哼起了小曲。
「嗯,孤知道了。」
然而我卻聽到他在心裡說:
「哈哈哈哈,阿沅提醒我防範老六,這就說明在她心裡我才是最重要的。」
我以手扶額,果然反派戀愛腦起來也不輸主角。
但我還是認真地告訴他:
「六皇子絕非等闲之輩,或許上次皇上遇刺一案,以及一些結黨營私之事,都可以往他身上考慮。」
「你一定要討得皇上歡心,而皇上最喜歡的人其實是像他之人,切記要以真情待他。」
我一口氣給他說了那麼多,可午後宋淮幹脆不跟底下的大臣議事了。
他看起來很高興,直接讓人把那些人送出宮,轉而攜我一起去逛御花園。
但凡我在哪朵花上多落了幾眼,他就幹脆讓人把那枝花給刨了,移回東宮。
我真害怕他把御花園薅禿,眼下好不容易才被皇上重視,可別又讓皇上以為他狂妄自大了。
「孤覺得,這朵紫羅蘭甚配阿沅。」
宋淮拈花一朵別在我的耳畔,我來不及阻止,他的手指已經慢慢滑過我的側臉,而後輕嘆一句。
「卿本佳人。」
花叢掩映深處,我們終究是遇見了兩抹不願看到的身影。
宋砚許和李環之。
從前在府中,總是李環之挑剩的才能輪到我,她早已經習慣被所有人偏愛。
可唯獨在宋淮這,她跌了跟頭。
「臣女拜見太子殿下。」
李環之看向宋淮的眼神帶了幾分畏懼。
宋砚許也恭敬行禮:「三哥,今日好巧,您也來御花園賞花了。」
我正要向宋砚許行禮,卻被宋淮阻止,他站到我前面,淡聲道:
「孤還未向六弟道喜,聽說你要納妾啊。」
李環之的臉一下子漲紅了,羞恥之色爬上她的眼睛。
宋砚許淺笑道:「多謝三哥,隻是砚許這回並不是要納妾。而是,娶妻。」
他滿眼深情地看向李環之:「砚許中意一女子,獨想與之過平凡的日子,共度餘生。」
20.
等宋砚許二人走了,我急急地對宋淮說:
「我告訴你,你可不能信他的鬼話,他娶李環之肯定是有原因的!我不信他會願意折皇子身份娶一個罪臣之女,皇上也不會答應!」
宋淮目光沉靜地望向我,有光從樹縫裡漏下。
「是,所以,李環之很快就不是罪臣之女了。」
「什麼?」我的眉頭陡然跳了一下,「莫非是我爹和宋砚許達成了某種協議……可你不能讓我爹回京啊,他回來肯定是要報復你的——」
「阿沅,」宋淮打斷了我的話,「孤知道,你很想家。你無數次夜深夢囈,說的話都是,你想回家。」
他望著我,很輕地笑起來。
「孤後悔了,孤讓你爹回來,把家還給你。以後晚上不要哭了,要是想他們了,就回去看看。」
21.
宋砚許的那些計劃他居然什麼都知道。
甚至他還在暗中推波助瀾。
都這個時候了,他居然還單單隻是站在我的立場為我考慮。
而我一直以來都對他做了些什麼?!
「宋淮,我是想家,但我想的不是那個冰冷無情的家。」
我的眼睛紅了,我用力吸了一下鼻子。
這一刻,我是真的覺得,世界上不會有人比他更愛我了。
我不應該再回避自己的感情,有宋淮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宋淮,我突然好想吻你啊。」
下一刻,他微詫的眸子還沒來得及眨,我就直接堵上了他的嘴巴。
「東宮,就是我的家。」
少年的心髒劇烈地跳動了起來。
他反手扣住我的後腦,用力加深了這個吻。
22.
三日後,我爹還是被皇上親自下旨召回。
我知道宋淮的用意,他是想給我一個清白幹淨的名分,好日後光明正大迎娶我。
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宋淮底下的大臣都慌了,紛紛來信讓他出手應對,可宋淮看都沒看就把那些信給燒了。
他光明正大地寵愛我,各種錦衣玉食紛紛送到我面前,隻要我一句話,他可以派人連夜去東國運送最新鮮的螃蟹回來。
宮內外已經漸漸有傳言說我魅惑太子,就連皇上也借早朝散後提點宋淮,說他為宋淮看好了一門親事。
我不放心,躲在屏風後面,看著少年清瘦的身姿站立如松柏,他不卑不亢地向皇上說:
「父皇,兒臣知曉您的心意,可阿沅是自兒臣少時就一直陪伴在兒臣身側的姑娘。自那年我二人訂下婚約,兒臣就早已把她當作了我的妻子。」
宋淮竟然膽敢忤逆天子之意。
我心跳如雷,滿耳朵裡充斥著他最後幾個字:
「我的妻子。」
不知是不是遇刺一事後,皇上對他這個一直以來都沒關心過的三兒子有些愧疚。
他聞言隻是沉默了片刻,復又開口:
「大丈夫應胸懷江山,豈能為兒女情長所系。」
「可若是不能愛一人,又何能愛天下?」
宋淮嘴角漸漸浮起笑意:「父皇,兒臣隻知,一想到她,兒臣就會覺得世間萬物都值得期待,再難熬的光景都願意忍受了。」
皇上的目光越過臺階落到下面的少年身上,像是穿透數年歲月,看到從前的自己。
「朕很多年前,也曾深愛過一個女子。」
「回顧朕這一生,最難忘懷的,莫過於那年朕在將軍府的庭院裡,接住了一個從牆頭掉落的小姑娘。」
「朕是真的愛她,情至濃時也曾說過此生唯她一人,那時她顫動的眸光朕至今還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