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這是滑天下之大稽!
當丫鬟時我還能說自己能屈能伸。
沒想到現在竟然淪落到陪睡的地步!
這要讓同行知道,不得笑話我一輩子啊!
想到這兒,我立馬環視四周。
幸好房梁上沒人。
等等……沒人!
這可是暗殺的絕好時機。
我將身上摸了個遍。
暗器被他收走了。
藥也用完了。
連頭上的釵都被他卸下來了。
渾身上下,唯一能用來作武器的,竟然隻剩一根腰帶。
算了。
有總比沒的強。
說幹就幹,我半撐起身子,興高採烈地扯了腰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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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覺得松松垮垮的外衣不方便,隨手一脫。
下一秒,又和攝政王對視。
他紅著臉,扯過我們兩人中間的被子,將自己擋住,隻露出一雙上揚的桃花眼。
他弱弱道:「你別脫了,我害怕。」
我:「……」
罷了。
還是不解釋為好。
08
不知怎的,自那次後,攝政王對我的態度怪怪的。
先是讓我從丫鬟房的大通鋪搬了出來,住進離他隻有一牆之隔的偏房。
又要我隨他一起入宮。
說實話,我有些害怕。
自從入了這行,我在大街上遇到官兵都要抖上幾抖。
更別說是面聖了。
但是攝政王對我用激將法。
他幽幽道:「作為前任殺手,你難道不想光明正大地進去看看嗎?」
我當然想,隻是……
他看出我的遲疑,又下了一劑猛藥。
「御膳房的糕點做得不錯。」
我抿抿嘴,摸著胖了兩圈的肚子,毫不猶豫道:「去!」
……
皇帝病重,幾乎日日躺在榻上。
隔著幾層厚重的幕簾,我隻能看到一個模糊的影子。
如山般威嚴,卻處處透著死氣。
他撐著精神跟攝政王聊天。
話裡的彎彎繞繞,比山路還多。
我聽得雲裡霧裡,覺得伴君如伴虎這話果然沒錯。
正無聊到打哈欠,突然聽他蹦出一句:
「平音公主心悅你多年,朕想著,為你們賜婚。再者,她吃齋念佛,也能平了你的殺孽。」
我一激靈,垂首沉思。
攝政王早些年帶兵打仗,手上沾了不少人命。
皇上的想法固然不錯。
但「吃齋念佛」四個字在我心裡久久回蕩。
我很喜歡府中的紅燒肘子和糖醋魚。
若要和公主一起吃素,我恐怕會傷心欲絕。
不行。
這門親事我第一個不同意!
攝政王倒是面色如常,冷淡得像局外人。
他未起身行禮,屁股牢牢黏在椅子上,略顯敷衍地推脫:
「臣心有所屬。」
我:「??」
假的吧。
皇帝也沒料到這茬,短暫的沉默後,他說:
「平音懂事,以後會是個好王妃,等你們成婚,再將你那心上人娶回去做妾……。」
「嘭」的一聲巨響,皇帝的聲音驟然停止。
攝政王沉著臉,將手中把玩許久的瓷杯重重撂在桌上。
他眸底戾氣畢現,眼尾猩紅,竟是裝都不願再裝。
「臣的妻子有且僅有一個,還請陛下不要再開這種玩笑。」
皇帝緘默不語。
我微微膽寒。
這廝簡直勇得驚人。
怪不得他有那麼多仇家。
隻是,說話就說話。
他掐著我的手腕幹嘛?
陛下十分不高興。
他雖未直說,我卻能從他撕心裂肺的咳嗽聲中聽出一二。
我小聲同攝政王耳語:「再不走,他的肺管子都要咳出來了。」
他嫌棄地掸掸袍角,不動聲色地換了隻手牽我。
「既然陛下龍體欠佳,那臣就先告辭了。」
說罷,他拉著我抬腳就走。
隻留皇帝無能狂怒。
09
這人說話倒是格外算數。
出了寢殿,他派人去拿打包好的點心。
又帶我去涼亭等候。
初秋的季節,天氣還不是很涼。
他伸著長腿看石桌上的那盤殘棋,是平時不常見的闲適模樣。
鬼迷心竅地,我開口問他:
「王爺準備何時成婚?」
暗殺計劃遲早得執行。
我倒要看看誰家倒霉姑娘剛嫁進來就守寡。
他抬眼望青天:「快了。」
我又問:「日後真不準備納妾嗎?」
一個寡婦就夠可憐了,可千萬別再多來一個。
他回:「我家有條祖訓,對妻子不忠的人要被扒光衣服浸豬籠。」
嗯??
我大為震驚,還沒多了解一下他家的祖訓,就聽有人搶先開口:
「真是有趣。」
我頓覺聲音耳熟,轉身看去。
隻見有位姿態清雅的年輕男人闊步上前。
他身穿月白色長袍,腰間別著一塊雙龍戲珠的玉佩。
我目光微凝。
是他——
我的僱主!
我倆目光在空中交匯,隻覺得默契無比,一切盡在不言中。
直到攝政王起身,朝他喚了聲:「太子殿下。」
捏媽。
狗屁的默契。
這人身份竟如此尊貴。
我不禁為攝政王捏了把汗。
惹了兒子又惹爹,他真的還能活到娶妻嗎?
太子隻同他嘮了兩句家常,臨走前拼命給我使眼色。
我借著上茅廁的理由,緊趕慢趕追上太子弘崇。
他避開宮人,疑惑不解:「你怎麼一眼就能認出我來?」
對了,我們在殺手堂交易那天,他戴著面具。
我指著他的衣服,無奈扶額:「你這次和上次穿得一樣!」
他恍然大悟:「此言有理。」
太子對我的表現很是滿意。
雖說還未傷到攝政王一分一毫,但我已經混成了他眼前的紅人。
他試探道:「攝政王有多信任你?」
我撓頭反問:「跟他躺在一張床上算信任嗎?」
「當然!」
他一臉興奮,順勢和我約定了下次刺殺的時間。
他說,屆時會派人在王府後院的樹上掛一段紅綢。
我暗暗握拳。
能不能成為殺手界冉冉升起的一顆新星,成敗在此一舉。
10
我們出宮時已到了晚上。
恰逢中秋佳節,宮裡本還舉辦了盛宴。
但我下午吃了太多點心,實在有些坐立難安。
連帶著西域美女跳的舞都看不進去。
攝政王看我捧著肚子滿臉鬱悶,隻聽了開場曲,便尋個借口匆匆離開。
回去路上,我百無聊賴地趴在窗口看沿街的花燈,時不時發出一聲贊嘆。
他本在閉目養神,聽我「嗷」了一聲又一聲,突然叫停馬車。
「下去轉轉?」
街巷裡人潮如織,他怕我走散了,將袖角塞進我手裡。
小販的吆喝聲不斷。
我挨個看過去,在一個賣孔明燈的攤前站住腳。
有不少人拿著毛筆在上頭寫字。
我想起自己那一手狗爬體,直接將筆塞到攝政王手中。
「你就寫,『武功天下第一』『早日暴富退休』『夫君體貼入微』『餘生平安順遂』。」
他提筆頓住,我吐舌:「是不是太多了?」
他失笑:「不會,你說慢些。」
攝政王平時都寫的一手草書,潦草了些,卻十分符合他這人的脾性。
此時,他倒是無比認真,筆鋒頓挫有力,像是格外珍視我這幾份玩笑似的願望。
最後,他指向那塊空白處,讓我寫上「蘇冉」二字。
繼而又遞過來一個新的燈面:「順便也寫上我的名字。」
我怔了半晌,突然想起民間傳言。
「不是說,若是讓別人幫你寫了名字,會讓神明誤以為你要幫那人實現願望嗎?」
聞言,他拿起我的燈,手指拂過上面那一行行小字。
「我看你貪心了些,幫你實現一兩個,倒也未嘗不可。」
也是。
攝政王有錢有權又有勢,仔細想想竟然什麼都不缺。
話都說到了這份上,我若是再不下筆,就顯得我多少有些不知好歹。
於是我拿筆,又放下,欲哭無淚道:「奴婢不配寫王爺您的名諱。」
他反應極快:「你不知道我叫什麼?」
我無力辯解:「隻是一時忘了!」
他幽幽嘆氣,長睫遮住眼中的情緒,忽然握住我的手。
這人身後便是漸次升起的萬千燈河,橙黃光點映得他眉目越發繾綣。
「就饒了你這一次,記好了。」
他的掌心溫熱,帶我一筆一畫地寫下他的名字——謝妄。
……
我們玩到深夜才回府。
那間原本冷清的偏房被塞得滿滿當當。
謝妄的理由頗多,一會兒說庫房堆不下,一會兒又說府中沒有女眷,讓我缺什麼隨便拿。
我看著滿屋的綾羅珠釵,心想以後王妃都得從我這兒進貨。
床上多了兩床松軟的錦被,還能聞到陽光的味道。
我躺在上頭,盯著謝妄寢屋中搖曳的火燭。
睡眼惺忪時突然覺得,若是不當刺客,在他府裡當個米蟲也不錯。
不對!
我靈光乍現,直接垂死病中驚坐起。
他怎麼會叫謝妄?
在我的印象裡,攝政王分明姓程!
11
我暴露了。
在與太子約好的那天,我爬遍了所有的樹都沒找到所謂的紅綢。
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綢卻在燈火闌珊處。
謝妄手裡舉著個大紅花球,上下拋接,活像個新郎官。
「在找這個?」
我:「應該……是吧。」
形狀不對,一條變成了一團,我不敢貿然確認。
謝妄面色不虞,從錦簇的花心中抽出一張字條。
「那這個也是你的。」
我心中警鈴乍響,下意識搖頭:「不是。」
卻聽謝妄字句清晰地念道:
「蘇冉,殺了攝政王,即刻動手。」
我:「……」
他苦笑:「是太子派你來的嗎?承認吧,我已經看到你們傳的密信了。」
「我們分明是面談!」
他眸光幽深,緘默不語。
淦!
大意了!
我被關進地牢。
在第一百次痛罵太子這個二貨時,謝妄領著護衛姍姍來遲。
他們徑直走進我對面的牢房。
那木架上釘著個血肉模糊的殺手。
不知他受過多少刑罰,身上很難找到一塊完好的皮肉,止不住地求饒。
謝妄面無表情:「好吵。」
手起刀落,那一截嫣紅的斷舌飛到我腳邊。
我登時一激靈,飛撲到門邊的柱子上,扯著嗓子哀嚎:
「我真的沒殺過人啊!我立馬退出殺手界還不成嘛!」
下一秒,謝妄掐著我下巴,往我嘴裡塞了個圓丸子。
我咂巴咂巴嘴,止住哭:「什麼東西?」
甜絲絲的,像西街王大媽賣的桂花糖球。
謝妄:「蠱蟲。」
我作勢要吐,他卻捏著我脖子,逼我咽下去。
又陰著臉繼續恐嚇:「若你以後不聽我的,會立馬爆體而亡。」
我當場流下鐵窗淚:「你想讓我聽話就直說唄,我現在就把太子付的定金退回去,至於這樣嘛!」
我扯著嗓子嗷嗷哭,跟謝妄大眼瞪小眼。
幾秒後,他再次擺爛似的讓護衛打開牢房鐵門,我逃也似的跑出來。
「以後可不許關我了。」我指著牆角瑟瑟發抖,「這裡頭還有老鼠,嚇死我了!」
謝妄怔了片刻,手掌拍著我脊背,啞聲道:「好。」
我從他懷裡抽噎著抬眼。
這人可真好拿捏。
12
我跟太子一拍兩散了。
本以為今後可以當全職丫鬟,沒承想謝妄又給我一張畫像。
此人是當朝御史,我在中秋宮宴上見過一次。
謝妄語調低沉:「你會是我最好的一把刀。」
房梁上的宋淮:「?」
突然被委以重任的我:「?」
我握著地圖,對他留下最後一句話:
「先說好,這是另外的價錢。」
謝妄扶著額頭:「回來後,庫房的金磚隨你拿。」
有他這句話,我幹勁十足。
再者,御史府的守衛比我想的寬松許多。
從後門大搖大擺地溜到寢屋,隻碰到一隊巡夜的守衛。
我提心吊膽地跳進旁邊草叢。
誰知帶頭的守衛聽力過人,立馬循著聲音找過來。
四目相對時,我的劍正卡在劍鞘裡。
我先發制人:「你先等我將劍拔出來再……」
守衛:「是隻野貓。」
我:「??」
說話間,另一個守衛也湊過來。
六目相對,我仍在跟劍鞘鬥智鬥勇。
「你們先別急,我……」
「還真是野貓。」
兩守衛相視一笑,回頭對眾人說:「這邊巡視得差不多了,我們回去休息吧。」
「對啊,御史大人難得早睡,我們也不用這麼辛苦!」
我:「……」
這些人的工作這麼輕松嗎?
竟然還能光明正大集體摸魚。
不過多虧他們,我照著地圖直奔寢屋。
破窗而入時,床上那人毫無察覺。
他如雷的鼾聲一頓,翻個身繼續沉睡。
直到我將刀尖對著他心口刺下去時,這人才發出一聲短促的痛呼。
我極快地抹了他的脖子,在天亮之前趕回王府。
這真是我完成過最簡單的一次任務。
13
我,蘇冉,殺手界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
御史遇害這事鬧得人心惶惶,隻有我心潮澎湃。
我終於擺脫了倒數第一的頭銜,誰懂!
這日,攝政王照例去上早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