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奉命刺殺攝政王。
於是扮成丫鬟,潛進府中,在他茶水裡下了一整包的毒。
他端著杯子看了半晌,眉頭緊皺,試探地問:
「你在裡頭勾芡了?」
我大驚:「怎麼可能!」
卻在抬頭時看見那稠成面糊糊的水。
我呲著的大牙立馬收回來。
01
我是蘇冉。
殺手排行榜上倒數第一的女刺客。
入行三年,沒人能從我手上死著離開。
正因為如此,我已經很久沒有開張了。
直到今天,突然有人給我派了份暗殺任務。
他施施然在我對面坐下,手裡拿著厚厚一沓銀票,開口就是:
「久仰大名。」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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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大名?
我跟人殊死搏鬥一個時辰,結果對方就受點皮外傷的大名?
這就不必再提了吧!
我一點都沒感到欣喜,甚至覺得這人陰陽怪氣。
不過他倒也爽快,不多廢話,直接切入正題,往桌上甩了張攝政王的畫像。
「找機會殺了他。」
我定睛一看,張口就來:「辦不了。」
「這人是我的摯愛親朋,幼時玩伴。」
個屁。
我就是窮得揭不開鍋,想多敲詐一筆罷了。
誰料面前這人還真信了,喃喃道:「怎會如此?」
不知怎的,我從他迷茫的語氣裡油然聽出一種被需要的滿足。
於是立馬叫住拔腿要走的他,看似糾結地開口:
「加錢,加錢就能辦!」
02
我成功潛進攝政王府。
當上了一名灑掃丫鬟。
白天,我把掃帚耍得虎虎生風。
管家都說我是個好苗子。
晚上,我蹲在牆頭熟悉地形。
時刻準備一擊斃命。
我觀察了許久,終於等來他一個人獨處的時候。
於是帶好工具,從半開的窗口一躍而進。
然後……就被攔腰卡在了上頭。
糟糕。
王府伙食太好,忘了做身材管理。
我膽戰心驚地往前看了一眼,攝政王頭都沒抬,不像是發現我的樣子。
從我這個角度,隻能看到他精致又清晰的下颌,以及不斷抽搐拼命壓下的嘴角。
我認真思索片刻,估計是折子上的內容太過離譜。
於是忍著腦袋充血的難受,又撲稜著腿往裡擠了幾下。
結果撐著窗的木杆一松,吧嗒一下砸我身上。
疼得我「嗷」地叫喚了聲。
他想不注意都難。
終於,攝政王撂下書,如墨的眸子盯著我看了片刻,幽幽道:
「賊?」
我人都傻了,在他的注視下遲疑地點了點頭。
他體貼道:「我現下還不準備休息,你過會兒再來吧。」
我怔了幾秒,十分識時務地騎驢下坡:
「好。」
接著吭哧吭哧往外爬。
誰知不動還好,一動衣服裡藏的暗器全都掉了出來。
噼裡啪啦一通亂響。
我雙手在空中無助地撈了兩把。
最後半仰起頭,跟沉默的他對視。
「如果我說,這是給你帶的見面禮,你信嗎?」
03
他沒信。
不僅如此,還衝旁邊做了個手勢,讓人將我從窗口揪了出來。
速度之快,讓我來不及反應。
我看著面前的黑衣人,幹咽兩口唾沫。
這就是傳說中的暗衛嗎?
怎麼感覺頗為眼熟。
正在我出神之際,攝政王闊步走到我面前,扯下我的面具。
我倆再次沉默相對。
我視線飄忽。
他目光堅定。
慢慢地,我看他如玉的臉飄上一抹緋紅,直至蔓延到耳側。
我哆嗦著:「你……」
暗衛應聲看去,立馬擰著胳膊將我按在地上:
「你竟敢下毒?」
我:「……」
一語驚醒夢中人。
對哦,我怎麼沒想到下毒?
還未等我開口狡辯,攝政王拍開他:
「門窗都關著,我有些悶罷了。」
他看對方仍滿臉警惕地立在一旁,又看了我兩眼,突然不好意思地低下頭,直勾勾盯著腳尖:
「看她面相,不像壞人啊。」
暗衛翻了個大白眼,指了指滿地的作案工具,意思再明顯不過。
誰知攝政王直接擺爛似的閉上眼:
「那又怎樣,我這不是還沒死嘛。」
我震驚地看向他。
攝政王威名流傳甚廣。
怎麼沒聽人說過他腦子不太好?
04
攝政王雖傻,卻實在心善。
人證物證俱在,他都要極力保下我,甚至主動給我找理由。
此時,他修長的手指把玩著我的短刀,跟暗衛據理力爭:
「誰會蠢到派一個倒掛在窗上的刺客?」
我附和地點頭:「就是就是。」
暗衛軟硬不吃:「我在殺手榜上見過你。」
這句話倒是提醒了我。
電光石火間,我終於想起這暗衛是誰了。
宋淮,江湖第一殺手。
當年我和別人打得難舍難分時,就是他搶了我的人頭!
怪不得這些年少了許多他的傳聞。
原來是吃上公家飯了!
我十分不恥他這種行為,但此時,明顯不適合動手。
同行大姐告訴過我,要想保命,首先要學會見風使舵。
於是我腦瓜子極速轉動,迎著攝政王探究的目光脫口而出:
「我改好了,現在不殺了。」
話音落,我又想起那次失敗的刺殺經歷,補充道:
「不對,我以前也沒殺過人!」
攝政王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淡淡道:「本王信你。」
宋淮:「……」
「那你為何翻窗而進?」
我摳著指頭:「以前留下的職業病。」
他仍不依不饒:「又為何拿這麼多武器?」
我看向桌子上的各類管制刀具,撒起謊來越發得心應手:
「其實,我是個木工。」
我扯出黑色外袍裡的丫鬟服,啪嗒一聲就跪下了:
「奴婢感念王爺給我一份養家糊口的差事,就想著給他雕一些小玩意。」
宋淮默默拔刀:「荒謬。」
攝政王興致盎然地思索片刻:「那就雕隻鳥吧。」
我諂媚的笑一下就僵在臉上。
什麼情況?
他不是應該說「本王不稀罕」,或是「省著點力氣滾去掃地」嗎?
怎麼這麼輕易就應下了?
我這雙隻會舞刀弄劍的手,哪幹得了這麼精細的活?!
宋淮看我表情復雜,立馬橫著劍架我脖子上。
「若是雕不出來,我就雕你的頭蓋骨。」
我偏頭看了眼泛著寒光的劍刃,吭哧癟肚地點頭退下。
結果攝政王又叫住我。
明滅燭光映著那張堪稱神跡的臉,他薄唇輕啟:
「走正門。」
我從窗沿上跳下來:「是。」
05
攝政王日日忙得腳不沾地。
自然沒空監督我雕鳥。
於是,我在另一個夜晚飛奔到怡春院。
找到那位心靈手巧的好友陳思思。
我言簡意赅地訴說要求:「刻隻鳥,要大的。」
她雖茫然不解,卻還是點頭應下。
兩日後,我們相約在王府後門的榕樹下見面。
她做賊般從懷中掏出一個錦盒,樂呵呵地塞給我:
「你要的鳥。」
我滿懷憧憬地打開,隻一眼,差點連盒帶鳥一起扔掉。
「這是什麼玩意?」
我都不忍心再去看那醜東西,隻覺得臉皮發燙。
我嚎:「你怎麼把怡春院姑娘們的玩具給偷出來了?!」
她漂亮的臉上滿是疑惑:「你不是要……」
話沒說完,她一拍腦袋,恍然大悟:「你說的不是男人身上的那髒東西啊。」
我:「……」
廢話!
她吐著舌頭,不好意思地笑:「我理解錯了,明日,明日這個時候,我一定給你送來!」
說完,她拔腿就跑。
隻剩我站在路邊,思考該怎麼毀屍滅跡。
我環視四周,路邊就是小溪,順水衝下去,誰都發現不了。
說幹就幹,我抬手蓄力。
下一秒,手裡一輕。
宋淮倒吊在樹上,眼裡閃著智慧的光。
他忽然一笑,翻身跳上牆,幾個動作間就躍進王府。
隔著堵牆,我聽他賤兮兮的聲音傳來:
「人贓俱獲,這下我看你怎麼跟王爺狡辯。」
我:「……」
尼瑪!
這要讓別人看見,我這張如花似玉的臉還往哪擱!
我頓感不妙。
可他像條撒了歡的瘋狗,我根本追不上!
待我喘著粗氣敲開書房門時,那錦盒已經大開著放在攝政王的案上。
宋淮那廝遠遠站在一旁,滿臉小人得志。
攝政王兩指託腮,蹙眉盯著盒裡的東西。
表情嚴肅得像是遇到了什麼滔天難題。
推門而入的瞬間,兩人聞聲朝我看來。
憑借這麼多年練就的求生本能,我一個滑跪,溜到攝政王面前,硬生生擠出幾滴眼淚:
「奴婢該死。」
他往後仰躺,靠上椅背。
褚紅色的官袍襯得他容貌越發瑰麗,活像深山裡的豔鬼。
此時,他長指輕點扶手,目光從盒子移到我臉上。
宋淮激動握刀:「需要我殺了她嗎?」
王爺開口打斷:「你刻得可真是……」
他頓了頓,在宋淮看過去之前扣上蓋子,閉眼緩神,誇道:
「惟妙惟肖。」
宋淮:「?」
我:「??」
真是極高的評價。
所以……他喜歡?
我不敢妄加揣測王爺的意思,心驚膽戰地拿餘光掃他。
這人面色倒還稱得上平靜,但我總覺得藏著股羞怒。
果不其然,他吐出兩口濁氣,刻意避開我探究的視線。
「這種驚世駭俗的雕法很少見,你師從……」
「花樓。」
我接話接得十分流暢,卻見他兩眼一翻:
「刻得很好,下次不要做了。」
06
自這次後,我莫名其妙地獲得了攝政王的信任。
他升了我的職位,允許我在書房貼身伺候。
不僅工作輕松,每月俸祿還比之前多了三兩。
我自然是一百個願意。
更何況,這個身份更便於我實施計劃。
攝政王在朝中樹敵不少。
來刺殺他的人像地裡的韭菜,一茬接著一茬。
宋淮雖然盡職,但也不能保證時刻寸步不離。
機智如我,自然不會浪費這個絕佳的機會。
於是,趁他出門追查刺客,我立馬掏出藥包。
手一抖,全灑進了水杯。
我掰著指頭默默算了下。
一口能藥倒一頭牛,那這些……
算了,藥死拉倒。
正好省了我再補幾刀。
我心中狂喜,把水杯放在他成堆的折子旁。
攝政王順手接過,遞到唇邊卻突然停住動作。
他眼皮低垂著看了半晌,眉頭緊皺,突然試探地問:
「你在裡頭勾芡了?」
我大驚:「怎麼可能!」
卻在抬頭時猛地看到杯中的畫面。
就這麼短短幾秒,那藥在水裡稠得像面糊糊。
我呲著的大牙立馬收回來。
攝政王卻無比鎮定,還沒聽我狡辯,就自覺將薄唇貼在杯沿上,也不知到底喝了沒有。
他喉結上下滾動,墨色眸子一瞬不瞬地盯著我。
片刻後,他將水杯遞過來,舌尖勾過唇角的水漬,品評道:
「這芡調的有點苦。」
苦??
賣藥的老板分明說無色無味,還花了我一大筆錢。
難不成那老登騙我?!
而且這人喝了怎麼沒反應啊!
我滿心疑惑,偷偷用手指蘸了點杯中的水,放到嘴裡嘖了嘖。
「不苦啊。」
我轉身,想要哄騙他再喝幾口。
可是下一秒就腳底發軟,撲騰一下跌進攝政王懷中。
他那張冠玉似的臉在我眼中分裂成好多個。
我晃晃腦袋,圈著他的脖頸,睡眼蒙眬道:「奴婢有些頭暈,待我休息……。」
話音剛落,我腦袋一歪,徹底躺在他懷裡。
意識模糊之際,攝政王的聲音從我耳畔劃過:
「身體真好啊。」
他撫著我的鬢發,語氣含笑:「倒頭就睡。」
07
好丟臉。
我竟然睡了整整兩天。
再睜眼時,攝政王正在探我鼻息。
像是怕我嘎在他房間。
他眼睫輕晃,若無其事地收回手:「醒啦?」
我尷尬到無以復加,轉身將頭埋到被子裡,悶聲道:「嗯。」
下一秒,床微微下塌,攝政王和衣躺下,一把將鯉魚打挺的我按住。
「別亂動。」
他眼下烏青比之前更甚,大手隔著被褥搭在我腰上,闔眼嘆息:
「我照顧你兩天,你倒好,醒了就要跑,小沒良心的。」
他腦袋離我極近,手掌輕拍,哄孩子般低聲喃喃:「再陪我睡會兒。」
他的尾調極低,說話時熱氣全噴在我耳根,激得我臉紅心跳。
攝政王的呼吸聲漸漸平緩。
我咬著手,心思百轉千回。
這算什麼?
美男計、苦肉計、還是愛情三十六計?
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