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許是見那董永住在這樣的破屋中，心疼他吧。」

……

所以說，這絕對是教育的缺位。

得虧七仙女樂於奉獻、深入一線，提供了絕佳的教育資源。

我猜，應該不用三十年，這場直播很快就會給她們教得明明白白。

當然啦，也不是所有仙女都這樣孤陋寡聞。

老家在凡間、喜愛宅居廣寒宮的嫦娥仙子，顯然就是有見識的那種。

她淡定地品著仙酒，隻有嘴角一抹譏諷的笑意，泄露了她的心情。

不得不說，仙女開嘲諷也是巨美的。

不枉我特地讓仙侍給她安排了前排 C 位。

我看好她，一定能成為本次女仙培訓班的優秀學員！

12.

凡間第二日。

七仙女和董永見到了傅員外。

那時董永無錢埋葬父親，見有人賣妻賣子，便想到自賣自身，換點銀錢。

傅員外恰好路過，想做善事，就拿了一萬錢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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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都沒問過董永會做什麼。

隻是約好等他守完孝，到傅家做工三年償還。

傅員外長得並不肥頭大耳，也沒有一身綾羅綢緞。

隻比一身麻衣的董永要幹淨體面一些。

畢竟識得一些字，念過幾本書，穿得起棉布長衫。

但也僅此而已。

一個中年、幹瘦、薄有家資的小地主，而已。

但是就這，也足夠讓董永訥訥不敢言了。

傅員外問：「聽說你娘子會紡織，可會織錦？」

董永低著頭，拱手答：「回老爺話，她會。」

傅員外雖然是地主階級，卻不是壞人。

他撫了撫須，和氣道：「若果真織得好，織完百匹，你倆便歸家去罷。」

七仙女本未將這次會面放在眼裡。

因著前一晚沒能休息好的緣故——

也不知是身子不得勁，還是床鋪不舒服。

她這身體的臉色憔悴了不少。

但一聽傅員外的話，她眼睛頓時亮了，插嘴問道：「當真？」

傅員外並未介意，隻說：「須得先看過你織出來的樣子。」

七仙女自信得很：「我不僅織得好，還織得快。」

昨夜那短暫的失望顯然並沒有打擊到七仙女的熱情，她的情緒依然積極，眼睛一轉，就有了新的主意：

「若是我能一日織完十匹錦，那可隻需十日，我與董郎便能走了。」

一時激動，七仙女忘了自己已不是仙女了。

「一日十匹？」傅員外直接驚住了，「你這說的什麼大話。」

一旁管家也忍不住開口：「昨日看你是個知事的，怎的今日這般模樣。莫說是一日十匹，你便是一日能織出一匹中等的錦絹，那也是咱們縣裡數得上的織娘了！」

「我……」七仙女正要爭辯，手腕卻被董永拉住了。

她回頭一看，董永已經急得不行，又說不出話，隻得使出了大力拉住她，把她的胳膊都扯痛了。

七仙女有點委屈，但痛意也讓她清醒過來。

這具凡人身體，沒有仙法，無論如何也不可能一日織出十匹錦。

想起這些，她便順著董永的勁兒退後了一步，沒再說話。

董永松了口氣，總算說得出話了：「老爺莫怪，我家娘子她，她不識數來。」

形勢逼人，老實人董永也會找借口了。

傅員外卻有些不敢相信他們了：「快去織來看看罷。若織得不好，那絲線也不能叫你們糟蹋，你倆還是一起去田裡做活計。」

13.

雖發生了些意外，但七仙女的織錦水平還是過硬的。

她隻消隨意發揮一下，織出來的錦絹便驚豔了傅員外。

傅員外為此準許董永不必再去種地，隻要七仙女織完百匹錦，他們的債務就算兩清了。

所以說掌握一門技能是多麼重要。

董永因此對七仙女都熱切多了。

倆人感情突飛猛進。

白日裡，你織布來我擦汗，你燒水來我撿柴。

端的是你儂我儂。

夜裡，隔一兩日，那瑤池水鏡便會打碼一到十分鍾不等。

這就有點，人菜癮還大了。

對這事，七仙女從期待，到失落，到略微抗拒，再到躺平放棄，花的時間比她織完百匹錦絹都要短。

畢竟她連日織錦，日日無休，晚上快點結束，反而能多休息一會兒。

可以說，七仙女的崗位適應能力是極強的。

也可能對仙女們來說，更多的是精神上的需求。

天上那些單純的小女仙漸漸看出門道來之後，也和七仙女一樣，默默接受了這個事實。

對她們而言，白天那些甜蜜互動，反而更具吸引力。

七仙女的凡間愛情，才是真正令她們心動的東西。

這些我都看在眼裡，卻並不著急。

仙女們不知道那句凡間名言，我可記得清楚。

婚姻是愛情的墳墓。

她們會明白的。

14.

由於七仙女賣力地幹活，不到百日，她便織完了百匹錦絹。

離開傅家的時候，傅員外還額外發了他們兩貫錢。

管家將倆人送到門口，也說了句掏心話：「董小子，你娘子這般能幹，你可真是走大運了，以後好好過日子。」

董永摸著懷裡揣的兩貫錢，腰杆都直了一些，樂呵呵地點著頭：「是的，是的。」

走在回董家村的路上，每次摸到懷裡的錢，董永便激動地對七仙女說一次：「娘子，我們終於做完工了，可以回家了！」

他倒是臉大，做工哪有他的事。

但七仙女見他開心，也不多說，滿臉寵溺的笑容，渾身散發著母性的光輝。

路過大槐樹時，董永特意過去磕了個頭，口裡念叨著：「感謝槐樹爺爺保佑，我與娘子這麼快就做完工歸家了。」

七仙女仍舊笑。

一直走到他家的籬笆院外，左鄰右舍聞聲都走了出來。

一老叟問：「大郎怎回來了，不是去傅員外家做工了？」

董永更是展現出了一種從未有過的狀態，整個人仿佛都支稜了起來：

「三叔，我已做完了工了，還上了傅員外借的銀錢。

「六嬸，這是我家娘子，叫張七娘，她初來不熟，以後您多照顧。

「幺娃，你來，叫你嫂子給你糖吃，哥哥在鎮上買的。」

……

這可真是眾仙女都從未見過的董永了。

天上有仙女面露疑惑甚至不適。

但以七仙女為代表的戀愛腦們，仍隻覺得新鮮有趣。

男人們圍住董永，不敢相信他竟不到百日就做完了一萬錢的工。

女人和孩子們則擁住了七仙女，問東問西。

董永這會兒又不肯多說了。

他穿出人群，送走大家，拉著七仙女回了籬笆小院。

站在一座又小又黑的土坯房前面，董永亢奮地說：

「娘子，這就是我們的家。」

15.

七仙女與董永親親熱熱地走進了屋子。

進屋後，董永將懷裡那兩貫錢掏了出來。

不舍地摸了半天，才小心地數出一貫，交到七仙女手裡：

「明日一早我們便去集市，給家中添置些東西。」

七仙女隻聽到一個「家」字，臉上就寫滿了甜蜜。

又聽了這話，走了大半天路的雙腿也不沉了，擱下包袱便熟練地起身去院裡井中打水、撿柴、燒水。

董永也自覺，上前說幫七仙女燒水。

七仙女便去拿掃帚，將屋內屋外都清掃了一遍。

水燒開了，她又找了塊破布，將家中上上下下都擦拭幹淨。

這一番收拾完，日頭都下去了，她額頭上也生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董永則一直蹲在爐灶前，隻需不時扔根柴火進去，盯著水開而已。

七仙女捶著肩膀回了屋，卻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找到。

環顧一圈，隻得坐在床上，倚著牆休息片刻。

水又開了。

董永找出兩隻破碗，盛滿，端到院子裡的一張大石板上，坐下衝屋裡喊：

「娘子，我餓了。快把包袱裡的餅子拿出來，我們吃飯吧。」

「來啦！」七仙女答應著，一起身，肩膀卻突然鑽心地疼了起來。

這三個月來連日織錦，日升而出日落才息，總一個姿勢，她這具凡人身體落下了肩膀疼的毛病。

平日坐半個時辰，肩膀就會疼痛難忍。

董永也知道。

他總安慰她說，等回了自家，就不用這樣辛苦做工了。

靠著這一股與董永歸家的心氣，七仙女強撐著，一口氣織完了百匹錦。

誰知回了家，卻還是得勞累忙碌，痛到不能自已……

七仙女突然委屈極了。

連日做工，償還夫債，她不辭辛苦；

破窗爛瓦，家徒四壁，她毫不在乎。

這一間破屋，房頂就一層稻草，不能遮風擋雨；

房門就兩塊木板，掩都掩不上；

屋裡也隻一張破爛木頭架子床，上面僅墊了一張草席……

這都不能讓她動搖分毫。

因為仙女從來就不會嫌貧愛富、計較物質呀。

可聽到屋外的董永還在喊著餓，

心安理得地坐等投喂，

就不曾想過進來看看……

七仙女情緒一下上來，壓都壓不住了。

她自出生便是上仙，幾萬年仙生，從不知疼是什麼感覺。

這才到凡間幾個月，竟讓她堂堂仙女疼得想哭了：

「我隻是太疼了……」

她喃喃說著，兩行清淚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

16.

天上。

好幾個感性的小仙女跟著七仙女掉起了眼淚。

凡間 3 個月時間，匆匆而過。

七仙女流下了下凡後的第一場眼淚。

天上的女仙們的學習進度也分出了層次。

慢的仍同七仙女一樣戀愛腦附體。

隻會委屈地哭。

快的早就發現問題了：

「為何全是七仙女做工，董永反倒闲著？」

「錦絹明明是七仙女織的，銀錢怎的董永都收起來了？」

「董永謝這個謝那個，怎不謝謝辛苦做工的七仙女？」

「做工也是七仙女，打掃也是七仙女，凡間的妻子為何要做如此多事情？」

「那董永這個丈夫是用來做甚的？」

……

聰明的仙女們深入觀察後，逐漸找到了重點。

我看在眼中，非常滿意。

並趁機組織了一場學員論壇，由發現問題最多的大仙女主持。

女仙們又是看直播，又是開論壇，對這些新鮮事物都充滿了興趣，參與熱情高漲，討論也很是投入。

雖然不同聲音也不少，但總體方向還是正確的。

凡人生活，才沒有看上去那麼簡單美好。

隻要把握住這個正確的方向，就不愁教育目標無法完成。

剩下的，交給時間就好了。

17.

七仙女哭了一場後，「懂事」地擦幹眼淚才走出去。

粗心的董永自然沒有發現她有些紅腫的眼睛。

晚間上床，七仙女第一次推開了董永。

董永隻當她身子不適，嘟囔著：「那睡吧。」

轉頭就打起了呼嚕。

七仙女微微嘆了口氣，也睡了過去。

往後的日子，仿佛又恢復了正常。

白日裡，董永去自家那兩畝薄田耕種。

七仙女則買了些絲線，灑掃做飯之餘，做些紡織活計。

又月餘，七仙女診出有孕，倆人間才復又溫情起來。

「娘子，你有孕在身，就不要辛苦織錦了。」董永拉著七仙女的手，以從未有過的深情說著，「往後我會加倍好好種地，養活你與孩兒。

「你隻需在家中好好休養，來年為我董家生個大胖小子！」

七仙女沉浸在董永難得動情的關懷中，之前心中留下的一些不愉快也跟著煙消雲散了。

18.

收起織機，七仙女開始專心待產。

也確實清闲了不少。

每日一早，送走去田裡幹活的董永，便隻是簡單清掃一下。

正午裡做好飯，送到田間，與董永一同吃過，便坐在地頭，等他一起回家。

如此男耕女織，日子雖清貧、單調，倒也有些溫馨。

隻是孩子月份漸大，七仙女行動開始不便。

幹點活便腰疼氣喘，打水撿柴需要彎腰用力，基本已無法完成。

這時每日再要做飯，直接變成了負擔。

董永是不可能自己發現這些問題的。

七仙女忍了許久，最後隻得主動提出，讓董永分擔一下。

董永卻說：「前村的馬嫂子說，她生狗兒那日還在耕田。

「隔壁六嬸也說，讓你不要總歇著，多做些活計，才能生得容易。

「娘子，我也是為了你和孩子好。」

望著董永無辜的眼神，七仙女沉默了。

19.

秋去春來。

七仙女下凡整一年的時候，生下了和董永的第一個孩子。

疼了一天一夜，孩子出來之後，她就累昏了過去。

瑤池的仙女們才隻過了一個天庭日，交了一篇思想心得。

心理卻和七仙女不差多少，歷經春秋。

此刻七仙女獲得了一個新的身份——母親，眾仙女們也都有些激動。

瑤池水鏡非常貼心地映出了寶寶的小臉。

皺巴巴、紅通通的，並不怎麼好看，但仍讓人覺得可愛。

寶寶被接生婆用布包好，抱了出去。

董永激動地迎了上來：「男孩女孩？」

「恭喜董大郎，是個小娘子！」

接生婆一臉喜色將寶寶遞給董永，董永卻愣在了那裡。

接生婆見怪不怪，把寶寶往董永懷裡一塞，勸說道：

「大郎娘子還年輕，往後日子還長呢！

「娘子養好了身子，大郎與她再給小娘子生個弟弟便是。

「瞧這小娘子，力氣多大。先頭一個姐姐，後面也好照顧弟弟。」

接生婆說了許多，董永也反應了過來，接過女兒，小心抱在了懷裡。

看他總算露出笑臉逗弄女兒，許多仙女都悄悄松了口氣。

心裡卻不由給他記上了一筆。

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