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可是導員說我們剛好還沒走,系裡報名的人又少,作為每年都參加並拿過獎的我,就被勸著再參加一季。
項目是舍友幫我報的,都是田徑類。
運動會為期兩天,第一天我有一個長跑。
從初中開始我就比較擅長跑步,所以這個項目對我來說不過是小菜一碟。
果然,那天拿了個第二名。
第二天有個接力賽。
以前跟團隊一起為學校拿下過不少的獎,因此開場前,我自然也是信心滿滿。
我是最後一棒。
剛開始一切都很順利,可就在眼看著快要衝刺撞線的時候,不知道從哪裡滾出來一個小球,好巧不巧地滾到了我面前。
我一個沒剎住,就直接踩了上去。
結局可想而知,我摔得慘烈,還崴了腳。
運動場上一片驚呼。
大家都急著向我衝來。
而最先到的,是遲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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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醫說,我那天可能出門走了狗屎運,所以才隻是膝蓋上有一些輕微的擦傷,腳微微崴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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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給了一瓶紅花油,讓我回去自己揉。
送我來校醫院的是室友和遲聿。
其間室友他們很有眼力見兒地說臨時有事,一股腦兒全都走了——雖然這種眼力見兒在這一刻沒有屁用。
回去是遲聿借了輛自行車載的我。
宿舍裡沒人,遲聿扶著我在椅子上坐下,然後就拿起紅花油打算給我揉腳。
「不用了。」我趕忙去推他,「我自己來。」
但是他躲開了我的手,很是強勢地把我的腿撈起來放到他的大腿上,然後就開始幫我按摩。
這還是我第一次跟遲聿如此近距離地接觸,心裡很快就不爭氣地蕩出一圈漣漪。
可尾巴還沒翹多久,就想起他一周前才答應過別人表白的事情,火又上來了。
「你這樣你男朋友知道嗎?」
遲聿聽著手一頓,但很快又接著繼續揉。
忽視我的話是什麼意思?
我可不是那種願意當第三者的人。
「你不得避避嫌?」我接著又說,「畢竟我以前可是你的追求者。」
「你男朋友知道了,不得跟你生氣?」
聽到這兒,遲聿終於停下來看著我。
「誰說我有男朋友了?」
我驚得瞠目結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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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舍裡好一陣兒沒人說話。
遲聿又低下頭當一個盡職盡責的按摩師傅。
「你……」我按捺住有點激動的心問,「你沒接受啊?」
「嗯。」遲聿回答。
剛才蕩走的漣漪又蕩了回來。
隔著半米的距離,遲聿正撈著我的腿,跟我皮膚貼皮膚地用手幫我按摩。
他好像剛洗過澡,身上香噴噴的,好聞得很,像是能給人下蠱。
我忍不住再次試探:
「那……那你是不是有點喜歡我的?」
遲聿手上的動作停了,但沒說話。
「你那天來小樹林找我,半夜來背我回去,還給我買藥送飯,現在又給我按摩。」
「遲聿,你別說做這些都是因為我們是同學。」
「我也不信你是因為愧疚。」
「以前那麼多人對你表白,你沒有愧疚過。」
「你到底是不是還是有點喜歡我的?」
我們的宿舍在二樓,外面有棵銀杏樹。
話落後,突然一陣風吹來,一片樹葉被吹了進來,飄到了我們凳子旁的地板上。
遲聿沒有立即回答我的問題,而是俯身撿起那片樹葉,接著把我的手拉過去,把樹葉放在了我的手心。
「程遠Ṫũ̂ⁱ,」而後他終於開口,「我沒辦法接受。」
「接受什麼?」我心裡一緊,「我嗎?還是男的?」
「不是。」他搖搖頭,「是分隔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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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我為什麼會被送去我們之前的那所孤兒院嗎?」他看著我問。
「你原來還記得。」我忽視了他的問題,驚訝於他原來沒有忘記我們在孤兒院的那段時光。
「是後來想起來的。剛開始隻覺得你有點熟悉。」
我不知道該怎麼接下去。
遲聿沉默了幾秒,接著自顧自地繼續剛才的話題。
「我爸媽自從結婚後,就分隔兩地。不僅異地還異國。」
「我媽留在國內照顧我,每天都盼著我爸能回來。」
「可是盼了很久,都沒有盼到。」
「我從有記憶開始,就能聽到我媽每天在電話裡面對我爸歇斯底裡地吼,又問他為什麼會耐不住寂寞。」
「其實那時候我什麼都不懂,隻知道我媽每天都在哭。」
「後來有一天,我媽終於不哭了,但是也不要我了。」
「沒人管我,我隻能去孤兒院。ƭŭ̀⁽」
說完,遲聿低下頭,依舊輕輕地幫我揉腳踝。
「那跟我們有什麼關系?」我不懂。
「因為我馬上要走了。」遲聿又抬頭看向我,「去非洲,要兩年後才回來。」
「我……」我想說什麼,但是馬上被打斷。
「不要說什麼你要跟我去。程遠,我知道你實習的公司很不錯,在裡面慢慢幹,會有出路的。」
「我們都是孤兒,沒什麼依靠。你能找到這麼好的實習,不要輕易放棄。」
那一刻,心裡突然覺得很酸澀。
在孤兒院的時候,遲聿就比我們成熟很多。
現在,他依然是。
「那你喜歡我嗎?」我問他。
可遲聿還是沒有回答。
他把我的腿放下去,然後蓋上紅花油的瓶蓋。
「去躺一會兒休息下吧,我先回去了。」
「你到底什麼意思?」我趕緊起身拉住他,「你這樣還不如直接告訴我你不喜歡我呢。」
「你有沒有想過我?」
遲聿轉身ṭù⁺停下。
「對不起。」他很是誠懇。
但誠懇又有什麼用。
現在這個情況,我覺得還不如他真的答應了別人。
好歹是痛快的一刀,而不必像現在這樣鈍刀拉肉,每一下都是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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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找過遲聿很多次,跟他說兩年時間不長,說我們可以用節假日的時間去看對方,又跟他保證我們不會跟他父母一樣。
可遲聿很堅定。
他說,小時候他媽抱著他哭的時候,把家裡糟蹋得天翻地覆的時候,他都在跟老天許願。
小孩子的願望都天馬行空。
那個時候的他,希望能擁有一種魔法,能把林市和英國變到一起。
這樣媽媽就不用每天哭,爸爸也不會不耐煩。
更不會有一個奇怪的阿姨,總是在電話那邊尖聲尖氣地挑釁。
「程遠。」他說,「那種感覺太深刻了。我大概是個沒什麼出息的懦夫,做不到忘掉又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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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聿要走了,晚上十點的飛機。
我差不多有三天沒有再跟他說過話。
我能理解他的話,也明白他舅舅養了他這麼多年,現在生病了,他得承擔起供養的責任,所以非洲他是必去不可。
我隻是覺得很憋屈。
「遠兒。」楊簡看著坐在椅子上發呆的我,試探性地問,「你真不去送送?」
宿舍的人也知道了後面的事情,除了一聲嘆息,也都無能為力。
「嗯。」我胡亂地在本子上畫著,同時回答。
「你們……真沒有其他的解決方法了嗎?」張政替我不甘。
「嗯。」
林立沒說話,隻是暗自嘆了口氣。
已經七點半了。
大概半個小時前,我聽到隔壁一群人鬧哄哄地出了門,估計是一起去送遲聿。
前一晚的十二點,我收到過遲聿的消息。
「對不起。我不應該說那些擾你的心。希望你一切都好。」
看著那句話,我又很沒有出息地抹了把淚。
傻逼,你最應該做的,就是趕緊消失!
外面已經天黑下來了。
我算著時間,估摸著遲聿已經快到機場了。
「我有點事出去一下。」將近八點的時候,我丟下一句,還是衝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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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什麼在機場跟無頭蒼蠅一樣的尋人環節。
快到的時候,我給遲聿打了個電話,讓他先不要進去,在外面等我一下。
因而一下車,我就看到了他。
「還有多久安檢?」我大步走上前問。
「半個小時。」他看著表回答。
我看看裡面,人不是很多,於是拉著他進去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
「你怎麼來了?」坐下後他主動問。
我垂頭看著地面。
雖然人已經在機場了,可依舊不知道自己做得對不對。
「我來問你件事。」
「什麼?」
「如果沒有發生這一切,我們是不是又會成陌生人?」
我指的是如果我沒有表白,他沒有來找我,我們也沒有互相袒露心扉。
「你對我們之間,沒有任何打算,是嗎?」見他一直不出聲,我有點失落。
「不是。」遲聿猶疑片刻,終於開口了。
他抬頭望向我,「我原本計劃兩年後回來追你。」
那大概是我喜歡遲聿這麼久,心跳得最快的一次。
「你是不是有病!」可我還是覺得很氣,「都說到這個分上了,跟在一起又有什麼區別?」
遲聿卻認真地看著我的眼睛,解釋道:
「不一樣。現在的你是自由的,就算兩年後你跟別人在一起了,也與我無關。」
「但如果正式在一起了。我會惶恐,會擔心,會把這段關系逼到一個讓人窒息的地步。程遠,我真的害怕。」
那一刻的遲聿,表現著從未有過的脆弱。
機場大廳的廣播裡,已經響起了提示安檢的女聲。
原本有很多的話要說,可在聽到那聲音時,卻隻能驀地一僵。
片刻後,遲聿主動站起來,拖著行李說:
「那我先走了。你要照顧好自己。」
我沒應聲,沉默地陪著他去了安檢口。
前面還有一兩個人。
我們好像都想再說點什麼,可又覺得一切都很無奈。
「遲聿。」在即將輪到他的時候,我拉住他,「如果你想見我了,就告訴我。」
「你知道的,我跑步很厲害。」
「我一定會跑在所有人前面去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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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舍裡大家開始天南地北地去實習。
我算是近的,實習的公司就在本市。
但是公司離學校遠,因此還繼續住在學校就很不現實。
第一次租房,找了間四百塊的群租房。
一套房子裡加上隔斷有七八間,都是在外的打工人。
大家回家都把自己的門關上,誰也不認識誰。
那時候,我才第一次感受到成年的孤獨。
從小住孤兒院,後來又住校,身邊再怎麼都是有同學的。
這是第二次隻身處在一群陌生人中間,每天早出晚歸,掙一點可憐的實習費。
遲聿到非洲已兩個月了。
到的時候他給我發消息報平安,後面就是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給我講非洲那邊是什麼樣子。
說實在的,很辛苦。
如果不是因為缺錢,誰會願意跑去那種鳥不拉屎的地兒?
「那你別太節儉了。」我發消息給他說,「再怎麼還是要照顧好身體。」
他回復「知道了」,也用同樣的話叮囑我。
那時候我突然生出一種跟他惺惺相惜的感覺。
我們都沒有了至親的人,大概也就隻有對方能給自己說說這樣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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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時,公司終於放了假。
我回了學校住。
寢室裡面空蕩蕩的,舍友都在外地回不來。
遲聿的那個宿舍倒是有人回來。
晚上我倆一起去外面撸了個串,回來後又被他拉著去他們寢室侃大山,一直折騰到十二點。
起身走時,剛好看到了以前遲聿睡過的床。
都搬空了,什麼都沒有留下。
跟從來不存在這個人似的。
那一刻突然覺得憋悶。
雖然隻是個比喻,可也無法忍受遲聿從沒有出現在我的生命中過這樣一個轉瞬即逝的假設。
倉皇逃回自己的寢室,在椅子上坐著發了很久的呆。
然後還是掏出手機給遲聿打了個電話。
這是我們時隔幾個月第一次聽到對方的聲音。
「回學校住了嗎?」遲聿問我。
我「嗯」了一聲,算是回答。
接著就是沉默。
可我覺得很好,能聽到遲聿的呼吸,就能感覺到他的存在。
「程遠。」過了一陣兒,他叫我,「去睡覺吧。我不掛電話。」
他知道我心裡在想什麼。
20
過年他自然也沒回來。
翻了年,公司的業務多了起來,壓榨人的領導還嫌我們一群苦逼的實習生工作量不飽和,恨不得我們帶床被子睡在公司。
到三四月份的時候,我已經兩個月沒怎麼休息了。
每天都頂著黑眼圈,不停地跟著經理跑現場,跑完現場又回來改方案。
光是這樣也就算了,偏又碰上本市群租房整頓。
四百塊的小隔間在一夜之間被夷為平地,我沒有了住的地方。
深夜無人的街頭,我拉著一個破舊的行李箱,不知道該去哪兒。
酒店太貴,我舍不得,回宿舍又太遠,第二天肯定趕不上項目會議。
就在想著要不在公園的長椅上過一夜時,遲聿的電話打了進來。
那段時間我們時不時地還是會發消息,隻是很少打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