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眼球部件很難能找到能用的,就算找到了,和他原本的顏色肯定也不一樣,我索性就保留了他自己從回收站裡翻到的那個藍色的。
他的右手臂整個被拽掉了,想再弄到一隻完整的、型號對得上還要好用的也不容易。
黑市上可能會有,但那價格肯定高得令人咋舌,我隻好退而求其次,幫他改裝了個機械臂接上。
最難辦的是 R7 的右手。
手指是對靈活性和精度要求很高的部位,機械臂上那象徵性的破玩意兒肯定不能指望。
有陣子我每天都去翻回收站,沒翻到任何一隻完好的手,它們要麼被砸得稀爛,要麼壞得無法修理。
最後那隻右手是我用一些從各種地方淘換出來的零件自己做的。
糙是糙了些,但能用,比沒有要好很多。
徹底修好 R7 花費了我不少時間。
由於他被損毀得比較嚴重,身上大大小小的零部件換了許多,所以,在將他完全修理好之後,我給他進行了一次強制的重啟。
「闕嵐,我已經完全好了嗎?」
重啟後,R7 緩慢地睜開眼睛。
一對長而濃密的睫毛掀開,那雙漂亮而妖異的異瞳倒映出我的臉,隻一瞬間,就像由死復生。
我說「是,你現在健康了」,他就鄭重其事地問我:「謝謝你,闕嵐,我該怎麼報答你?」
我隨口開了個玩笑:「我這可相當於救了你一命,就算讓你以身相許也不過分吧?」
沒想到 R7 十分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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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闕嵐,從今以後,我就是屬於你的了。」
那之後他就徹底賴在了我家。
我也不知道 R7 最初是什麼類型的仿生人,陪伴型,家政型,還是什麼特殊的服務型,總之他幾乎擅長做一切事情。
他留下後,生活上的很多事我都不用再管了,我隻需要負責把他維護好。
每天晚上,R7 會坐著休眠,這是他的睡覺。
我家太小了,夜裡我起夜,坐起身就看見窗前坐著一個人,霜似的月光打在他原本就白皙的皮膚上,跟豔鬼一樣嚇人。
後來我隻好忍著肉痛換了張大點的床,並把床讓了一半給他。
我說:「我這心髒真遭不住了,你還是躺著休眠吧,我還能當旁邊睡了個人。」
當時我那破爛小單間旁邊住的是一對女性仿生人。
她們在逃到邊緣城區之前是專門為人類提供性服務的,有一個晚上,她們一起打破了櫥窗玻璃,攜手逃到這裡,然後安頓下來,成為了一對……戀人?
我不知道該不該這麼說。
以我淺陋的認知來看,仿生人之間是不存在什麼「關系」的。他們覺醒了自主意識,但似乎很難懂得情感與羈絆。
我想,朱莉和羅伊也許是在以從人類社會中學習到的詞匯來定義自己與對方。
但無論如何,我的兩位仿生人鄰居就那樣一起生活了,並且——大概是因為她們曾經的職業經歷——在夜裡花樣翻新地折騰。
9
棚戶區的房子隔音當然很差。
她們與我和 R7 一牆之隔,比人類持久,比人類會玩,動靜大得好像要把房子弄塌。
我是個功能正常的男人,也正值血氣方剛的年紀,每晚聽著這種聲音,可以想見我有多麼崩潰、多麼躁動。
有一個晚上,我以為 R7 休眠了(他躺在我身邊很久都沒有動),便將罪惡的手伸進了自己的褲子裡。
正當我漸入佳境的時候,R7 突然問我:「闕嵐,你怎麼了?」
我心裡猛地一跳,差點沒嚇死。
我罵了一聲,說:「你非要在這種時候說話嗎?」他掀開被子,按著我的肩膀讓我從背對他側躺的姿勢變成平躺,隨即了然:「你在紓解自己的欲望。」
我:「……」
仿生人真的不懂修辭。
可能是因為我面露尷尬,R7 用上了一種科普的口吻:「沒有關系的,闕嵐,這是正常的生理需求,你不用感到害羞。」
我徹底痿了,從床旁邊抽了幾張紙巾。
R7 問我:「需要我幫你嗎?」
我很懷疑:「你會嗎?」
R7 認真但面無表情地說:「我知道是怎麼回事,闕嵐。」
然後就把手伸了過來。
他用的是右手,我自己親手搗鼓出來的那隻。
沒有仿真皮膚,赤裸裸的金屬,涼得我打了個顫,很快又熱得渾身發汗,止不住地喘息。
R7 忽然用另一隻手鉗住了我張嘴呼吸時微微伸出來的舌頭。
他說:「闕嵐,你為什麼像小狗一樣?」
我「唔」了兩聲,含含糊糊地讓他放開,他收回手,手指被我的唾液沾湿,在爬進來的月光下發亮。
我瞪著他說:「你才是狗!」
R7 解釋:「你剛才伸舌頭了,狗才會在呼吸的時候伸舌頭。」
……好好的一句話,怎麼被他說出來像 dirty talk?
我咽了口唾沫,說:「你又不是人,你不懂。」
R7 看著我:「我想懂。」
我突然很好奇他這種型號有沒有生理反應,在他的胯間摸了幾下,問他:「你有感覺嗎?」
R7 眨眨眼睛:「什麼樣的感覺?」
我肚裡墨水有限,也不知該怎麼形容:「就是有點熱啊,好像有電流竄過身體啊,口幹舌燥啊,什麼的。」
R7 的眼睛亮了一下。
他說:「你再摸摸我,闕嵐。」
我又摸了好多下。
R7 的喘息聲慢慢地變重了。
他的生理反饋系統被設計得很完整,有痛覺,也有欲望。
但和人類不一樣,他的欲望不是本能,完全沒有經歷過的話,是不會因為看見什麼聽見什麼就產生的。
換句話說,需要被動觸發。
而他以前從來沒有做過這樣的嘗試。
這樣的感覺讓 R7 覺得很新鮮,一直要我摸他。
甚至一度試圖把這當作一種每晚的睡前功課。
這還怎麼睡?!
後來我直接被子一卷,堅決不理他。
呵,詭計多端的仿生人……
仿生人他媽的根Ţųₜ本不知道這有多要命!
10
那時候為了掙錢,我常常要在角鬥場和各種人、各種機器、各種仿生人進行那種血沫和火花齊濺的格鬥賽。
人和人的格鬥早已不那麼受歡迎,人類其實打心底愛看人類手撕機械的戲碼。
再退一步,機械撕人也挺刺激的,總之比兩具血肉之軀近身肉搏有看頭。
有一次,我連贏十天,第十一天的時候,對上一個把自己改裝得像半機械人一樣的仿生人,慘烈地敗了。
裁判宣布落敗者是「LAN」的時候,觀眾席大半都是噓聲。
我抹了把臉上的血,艱難地從地上跪爬起來,迫不及待地拆下外裝機械骨骼。
有個臉上橫著條刀疤的男人激動地衝過來,「咣咣」砸著八角籠的鐵欄杆,怒吼:
「你他媽的前面連贏那麼多場,偏偏今天輸了,你故意整老子呢?!老子砸了那麼多錢賭你贏,你他媽的!你他媽的!」
自古以來願賭服輸,我從沒承諾過在我身上下注就一定能贏。
但我還是挺真誠地衝他笑了一下:「不好意思啊大哥,人有失足,馬有失蹄,這不是狀態不好嘛,下次肯定幫你贏回來。」
結果人家不吃這套,我剛一走出角鬥場,旁邊一個麻袋套上來,一氣呵成地就把我扛走了。
邊緣城區就是這麼亂的。
賞金獵人、地痞流氓跟不要錢似的滿大街撿。
隨便一點小矛盾就可能鬧出人命。
我想如果那位刀疤大哥心眼小一點,再狠一點,第二天我就在這麻袋裡變成一具屍體了也說不定。
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錯了,生死攸關的時刻我竟在想 R7。
R7 還在等我。
R7 每天都會等我。
R7 不會等不到我了吧?
——結果竟是我把那位刀疤大哥想得太簡單了。
一陣令我幾欲嘔吐的顛簸過後,我被倒出麻袋,扔在地上。
刀疤大哥蹲在我面前,一改之前的暴躁,笑眯眯地摸了把我的臉,說:「難得有長得這麼好看的男人,不榨取點剩餘價值太可惜了。」
原來刀疤大哥是某家地下妓院的老板之一。
他不要我死,他要我幫他掙錢。
我暈暈忽忽地被人喂了一包藥,聽見他說:「有誰對男人感興趣的,趕緊地,一起上了,好好調教調教我們這位新來的伙伴。」
之後,周圍幾個男人獰笑著一擁而上。
我渾身發軟,又被麻繩綁著,沒有反抗幾下就被好幾隻手死死按住。
第一次,我心裡產生強烈的殺意。
我想這些人都得死。
等我藥勁過了,繩子解了,我會一個一個殺掉他們。
外面忽然亂了。
跑動聲、尖叫聲此起彼伏。
地下室的門被踹開,壓在我身上正準備脫褲子的男人倏地睜大眼睛,脖子一歪就斷了氣。
R7 一路打進來,漂亮的臉上濺上了幾道血。
那個男人被他拎在手上,他很認真地說:「抱歉闕嵐,我不喜歡他對你做的事情,如果你覺得太血腥,可以閉上眼睛。」
說完另一隻機械手一擰,那人即刻身首分離,血噴得到處都是。
R7 像丟垃圾一樣把人丟開,接著解決剩下的人,還有追進來的幾個馬仔。
他搶了別人的刀和槍,那些人橫七豎八地躺了一地,有些死了,有些沒死,血流得到處都是。
踢開一具腦門正中間開了個窟窿的屍體,他在我身邊蹲下,看著我,長長的睫毛掛著血水,左臉頰的仿生皮膚破了個口子,原本沒什麼表情的臉上忽然綻出一個淺笑。
「闕嵐,我找了你久。」
他偏了偏頭,讓我看他臉上的破口。
「我的臉不小心被人劃了一下,回去以後你得幫我補補。」
那天晚上月亮很圓。
R7 把我從地下室救出來,身後是一片衝天的火光。
那把火不是他放的。
隻是暗無天日的黑色牢籠被他單槍匹馬攪和得天翻地覆,所有想要出逃的人都按捺不住了。
誰死誰活,R7 不是很關心。
他說:「闕嵐,我們回家。」
11
回家。
有那麼短暫的幾年,我是有過家的,隻是很快又沒有了。
聽見 R7 這麼說,我感到久違的安心,趴在他的背上,緊緊地摟住了他的脖子。
但我被那包該死的藥弄得很難受。
回去之後,我汗涔涔地攥著 R7 的衣服,主動向他索要擁抱,語無倫次地說:「R7,幫我,R7,幫幫我。」
R7 抱我,用手臂將我環住,可卻像個木頭一樣,身體僵著,一動不會動。
我伸手撫摸他的臉,吻上他的嘴巴。
他眨眨眼睛,我讓他閉眼,他就很疑惑的樣子,還說:「我想看著你。」
我說:「接吻就是該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