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戰術性示弱,艱難地呼痛,他眼神晦暗不明地看了我一會兒,終於松開手,一副不想再和我廢話的樣子,自顧自下了床。
「沒事就回去吧,我要休息了。」
他一邊解襯衫紐扣一邊往浴室的方向走。
可我這人多少有幾兩反骨在身上,偏不肯,跑上去幾乎是撞上他的後背,從身後緊緊摟住了他的腰。
「我知道我沒和你商量讓你丟臉了,但是,看在你又自由了的份上,不要生我的氣,好嗎?」
「......放手。」應與塵深吸一口氣。
我緊了緊手臂,「別生我的氣。」
「放手!」
這次沒有任何商榷的意思。
話音一落,應與塵便繃緊了渾身的肌肉,要用蠻力掙脫我。
他的力氣很大,但我的力氣並不比他小。對抗間,我們之間達成一種奇妙的平衡,誰也拗不過誰,就那麼僵持了好一會兒。
最終,應與塵改變策略,轉而去掰我的小拇指。
我在劇痛中不自覺卸了力道,這讓他有了發揮空間,瞬間暴起,像發怒的野獸般,將我摁在了地上。
「我讓你滾,你是聽不懂嗎?」
他幾乎是咬牙切齒了。
我被砸得眼冒金星,後背火辣辣地痛,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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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該死的。
被他這樣壓在身下,我竟然起了反應。
應與塵很快就感覺到了什麼,皺眉想將身體再撐起一點。
然而我比他動作更快,用力將他領子一扯,他猝不及防,就那麼摔在了我身上。
我們的兩雙腿交疊,身體完全緊貼。
「聽得懂,」我這才說,「隻是,你說得太晚,我滾不了。」
應與塵陰沉著臉拍掉我的手,迅速站了起來。
我跟著坐起,以一種祈求的姿態跪坐在他腳邊,拉過他的手,將自己的臉蹭上他的掌心,仰頭看他,「應與塵,反正你不結婚了,要不你跟我試一次吧,好不好?」
應與塵的手指蜷了蜷,卻意外地沒把我甩開。
他垂眼看我,俊美的臉上一絲多餘的表情都沒有。
我的心髒重重地跳動,一聲一聲,震得我幾乎耳鳴。
然而,就在這種耳鳴之中,我又清晰地聽見了,他說:「你是不是搞錯了什麼,我對男人沒興趣。」
6
其實我心裡都有數的。
高中的某個暑假,我們共享一對耳機,坐在電腦前看電影,結果,不小心下錯資源,誤看了一段 GV。
那年頭正是網上亂七八糟的資源滿天飛的時候,那天,我們看的是部文藝片,前半個多小時還播得好好的,到中間畫面突然一轉,耳機裡溫吞的旁白一下子變成男人高亢的呻吟,嚇得我心髒差點驟停。
當時我的第一反應,趕快把播放器關掉。
但就在我摸到鼠標的時候,應與塵按住了我的手。
不同於我的面紅耳赤,他表情很淡定,說:「看看。」
之後的整個過程,我如坐針毡。
但因為身邊坐著的人是他,心裡又充斥著一種陌生的、奇怪的悸動。
我一直忍不住往應與塵的方向偷瞄,突然,啪」地一聲,他用力地按下了空格鍵。
那瞬間,耳機裡的聲音,屏幕上的畫面,連同蟬鳴都好像靜止。
我咽了口唾沫,問他:「怎麼了?」
他說:「也沒什麼好看的。」
其實那時我對自己的感情也很懵懂,見他表情裡有種被冒犯的微妙時,還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覺得心裡沉甸甸的。
甚至有點慌亂,想要躲開他。
暑假很快過去,開學後我開始有意地自己上學,自己放學,中午不找他一起去食堂吃飯,遠遠在走廊看見他出現,還會提前繞道。
好幾次他看見我,表情欲言又止,我都會趕快在他說話之前找借口跑掉。
就這樣,我莫名其妙地和他保持了一個多月的距離。
一個多月後,我流感中招,因為肌肉疼痛、高燒不退,在家躺了三天沒去學校。
第三天夜裡,有人「篤篤篤」地敲響了我房間陽臺的玻璃門。
那時我和應與塵是鄰居,戶型原因兩人臥室外的小陽臺挨得極近,對於手長腳長的人來說,中間搭個梯,從一邊翻到另一邊不算太難。
我最喜歡在無聊的夜裡翻梯過去騷擾他,順便求他把習題冊借我抄抄,而他幾乎每一次都會訓我。
畢竟那是三層樓的高度,說高不高說矮也著實不矮。
他會很嚴肅地說,這太危險了,下次你再這樣我就鎖門把你關在陽臺上,可到了下次,他還是會放我進去,以至於慢慢地,那都變成一種我暗自期待的恩典。
可能我是天生賤骨頭吧。
我沒有想到,這個一直對我強調「危險」的人,居然也會有主動做這件事的一天。
是他翻梯過來,敲響了我的玻璃。
7
那是個雨多到幾近邪門的春天,整夜都在下大雨。
雨聲很響,掩蓋了他的敲擊聲,等我確定那沉悶的「篤篤」聲不是幻聽,走過去拉開窗簾,就見應與塵拎著書包站在門外,雨水已經沾了他滿身。
「這幾天的課堂筆記還有作業,你要嗎?」
這是應與塵被我拽進房間後對我說的第一句話。
之後,他沉默地把筆記本和習題冊往外掏,一本一本,一冊一冊,摞成一疊,重重地放在我的手上。
我鼻塞,又有點懵,瓮聲瓮氣地說:「我們不是一個班的,這些東西應該不一樣吧......」
應與塵神色一頓,說:「課都一樣,我的筆記你可以看,你們班的作業是我找你同學問的,我已經寫好了解題思路。」
「......哦。」
我伸手去接,他忽然將手按在那疊書本上,問我:「我哪裡惹到你了嗎?」
我「啊?」了一聲,他又看著我,慢慢地重復:「我是不是哪裡惹到你了。」
我心裡一跳,躲開他的視線,說:「沒有。」
他不知怎麼,忽地放軟了語氣,「如果我做了什麼讓你生氣的事,你可以告訴我,無論如何我都跟你道歉。賀同謙,你知道,我沒什麼朋友.......對不起。」
他的眼睫因紛飛的雨絲沾滿水汽,那水汽在他眨眼時像眼淚一樣暈開。
那一刻我知道我徹底完了。
我終於意識到我對他的感覺是喜歡,我逃避他是因為我發覺他可能不會喜歡男生,我在進行自我防御。
這頓悟來得太遲,又太剛好。
暗戀開始的第一秒,我失戀。
暗戀開始的第二秒,我的失戀就被他撫慰。
隻因為他說,他需要我這個朋友。
後來我無數次地想過,如果應與塵表現得對我可有可無,我可能早就放棄了。
可偏偏不是這樣。
雖然,「朋友」,這和我真正想要的並不一樣,但——
但這些年,我們相處的每一分、每一秒,暑天時他鼻尖的汗水,春夜裡他眼睫上的雨珠,都成為了他在我心頭澆灌下去的養分。
他不知那些點滴會滋養出怎樣一棵參天大樹,那樹扎根太深,拔得太高,我那心房小小一點,怎ṭũ̂ₕ能夠它茁長生長。
它隻能頂,頂破我的胸腔,漫出我的喉口,要從我的嘴巴裡和眼睛裡跑出來。
現在,它已經長到這樣遮天蔽日,長到了被應與塵看得見的地方。
它要朝應與塵抖一抖枝丫,求他施舍雨露陽光,我管不住。
8
「你沒試過吧?」
我孤注一擲地握緊應與塵的手,「你不試一試怎麼知道自己真的沒興趣呢?」
他聞言並不答,許久之後,才用手抬起我的下巴,細細看我一番,問道:「你就這麼想跟我上床?」
說這話時,他眼裡幾分醉意,還有幾分譏諷的笑。
我想,反正也是破罐破摔了。
便懶得道那麼多曲折,直接說:「是。」
他就此斂眉,似在思考,拇指用力按住我的下唇,唇瓣嵌進齒縫,甚至磕出血來。
很顯然,他的氣一點沒消。
我自作主張慫恿馮悅可逃婚,害他丟臉還要收拾爛攤子,他生氣。
我圖窮匕見,終於毫不遮掩對他展露不軌之心,他亦——
十分生氣。
「這樣吧。」
應與塵忽地勾唇,「如果你能挑起我對你的興趣,我就跟你試一試,怎麼樣?」
他這笑容完全可以稱作惡劣了,連我這種自詡見過他最真實模樣的人都不太習慣。
我突然拿不準他心中所想。
是,我是在犯賤,我是在發瘋,那他呢?
遲疑片刻,我站起身,攬過他的腰傾身去吻,他偏頭躲過。
我動作一頓,伸手去摘他皮帶,他又後退一步,捏緊我的手,面無表情,「你不要碰我。」
我平靜問他:「那你要我怎樣?我不會。」
他將我的手按上我自己的皮帶扣,「自己弄,這也要別人教?」
......真狠啊應與塵。
人在陷入欲望的時候是最原形畢露的,他這樣懲罰我,要我撕掉廉恥的面具,把最原始,甚至於醜陋的那一面露給他看。
他知道我拒絕不了這種誘惑。
為他,我總是大腦發熱,失去理智。
一咬牙一閉眼,我把手伸了下去。
9
一直以來,我都以為喜歡他這件事已經讓我煉就了足夠的強心髒。
但到了這種時刻,我才發現我實在是高估了自己。
應與塵斜斜倚著牆壁抽煙,眼神輕飄飄地落我身上,如同神在審判我的罪。
貪嗔痴恨愛惡欲,哪樁罪重,哪樁罪輕,都由他度量。
欲望總是誠實的,誠實到令人羞恥。
我處在奔湧的激流中,仍感覺到自己的感官被一分為二,一部分集中在自己身上,另一部分卻在凝聽應與塵的呼吸。
應與塵的呼吸節奏一如既往。
於是有那麼幾刻我幾乎恨上他了。
我想應與塵,夠了嗎,神也都要普度眾生,我是如何地愚劣,竟讓你不肯屈尊來幫幫我呢?
突然,應與塵捻滅煙頭。
稀碎的煙灰落在他身上,煙草味繞他半身,盡數向我撲來。
在我身前站定時,他抬腳踩在我腿間,不輕不重碾了兩下,告訴我:「夠了,我不想再欣賞。」
我的喘息卻在這時變成一種奇怪的呻吟。
應與塵意外地挑眉:「這也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