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不敢抬頭看他,更不敢看他的眼睛。
「不愛做我女朋友,愛給我端茶倒水?」
我咬緊下唇,並不作答。
「你不是愛畫畫嗎?為什麼要進投行?
「你缺錢,我給你錢,多少都好,你想做什麼都好。
「一定要甩開我嗎?」
我啞然。
半晌,我才開口,語氣艱澀:
「你是有很多錢,可那不屬於我。
「……我會自己賺錢。」
他自然聽得懂言下之意。
我聽見他喃喃道:
「是啊……你都不記得我的喜好了,我怎麼會奢求你還愛我?
「徐懷月,我真是犯賤啊。
「我會忘掉你的。
「就像你忘掉我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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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我以為我不在意周景恆了。
至少不該傷心。
可一連幾天,我都是最晚離開公司的那個。
我試圖用工作麻痺自己。
走在回家的路上,小巷子裡涼風陣陣。
周景恆的話在我耳畔回響。
他說,他會忘掉我。
我們都忘掉。
挺好的。
「小美女,怎麼總是一個人下班啊?」
一道輕浮的聲音,和一張猥瑣的臉,在我眼前驟然放大。
我不理會他,加快步伐。
可他一路尾隨,不肯放過我。
「有什麼煩心事?和哥哥說說——」
他痴笑著,用蠻力把我壓在牆角。
「別碰我,我會報警。」
我掙扎著掏手機,卻被他一手打飛。
「喲,好有個性的妹妹,我今天倒要嘗個新鮮——
「報警?警局我進得多了,最不怕你報警了!」
我假意逢迎他,想找機會溜走。
可他是慣犯,戒備心極高,我根本沒有機會。
「你碰她一下試試。」
10
我簡直不敢相信我的眼睛。
周景恆一身筆挺的黑曜色西裝,甩開車門走向我。
他冷淡的聲音帶著上位者渾然天成的威嚴,讓人生畏。
男人被他的氣場蠱住,愣了愣:
「哪來的細狗?少管老子闲事!」
周景恆不語,扯了扯嘴角。
他粗暴地挽起袖子,露出手臂精練粗壯的線條,朝著男人臉上就是一拳。
男人本想還擊,卻摸不到機會。
他摩挲著褲兜掏出一把小刀,向周景恆刺去。
我的心跟著一顫。
可下一秒,猥瑣男和小刀都被一腳踹飛。
周景恆上去補了幾拳,打得男人頭破血流,直呼要找他姐夫來收拾我們。
「別你姐夫了,你祖宗來了都不好使。
「在京城,多打聽打聽周景恆的名字。」
他點了一根煙,說得漫不經心,語氣冷淡又狠厲。
他一腳踩在男人的手指上,不斷加重力度。
「你的手還想要嗎?
「剛剛摸她哪了?!給她道歉。」
我知道周景恆輕狂張揚,卻沒見過他如此狠戾的一面。
他穿著西裝,姿態優雅。
……活脫脫的西裝暴徒。
11
周景恆是懂得如何殺人誅心的。
他一通電話喊來了周總局,安排猥瑣男口中的姐夫,親自拘捕他。
碰上周太子爺,哪個猥瑣男都得嚇萎了。
他終於流下了鱷魚的眼淚,連聲跟我道歉。
做完筆錄之後,周總局笑著拍了拍周景恆的肩:
「景恆,弄這麼大陣仗,英雄救美啊?」
他的視線又轉向我,禮貌地打量一番。
「這位小姐——」
周景恆的目光淡淡地瞥了我一眼,欲言又止。
「你好,我叫徐懷月。
「……是周景恆的朋友。」
周景恆這才把目光移向我。
他扯了扯嘴角,像是自嘲。
而周總局有些遺憾:
「景恆,那你可得抓緊了。」
周景恆應了一聲。
他說:「會的。」
12
我和周景恆一前一後出了警局。
晚風簌簌,吹得我一身寒意。
我打了個哆嗦。
周景恆幾乎是下意識地把那件厚重的西裝外套披在我身上,也是下意識地握住了我的手。
他覺察到我臉上的慌亂和尷尬,松開了。
「……謝謝。」
我的聲音被風吹散,卻不偏不倚地落在周景恆的耳朵裡。
「徐懷月。」
他頭一次這樣認真地喊我,連名帶姓。
「除了謝謝,你沒有想要對我說的話嗎?」
「對不起。」
聽到這三個字,他徹底崩潰了。
方才的矜貴、冷峻的太子爺,在此刻紅了眼眶。
「我不需要你說謝謝,也不需要你說對不起。
「我想你能夠回頭看看我。
「……哪怕是玩我。
「能不能玩我一輩子?」
他向來倔強,此刻卻再一次向我低了頭。
我沒有理由不心動,沒有理由不動搖。
可我的腦海裡突然閃過一個明豔的身影。
韓依婷。
他的小青梅,帶給他溫暖的小太陽。
那次晚宴,周景恆親口承認他們好事將近。
而我,無法帶著對韓依婷的豔羨,以及母親對周景恆造成的傷害,裝聾作啞地享受他的愛。
「周景恆,太陽和月亮,不會同時存在。
「你明白嗎?」
他愣了一下。
「原來如此。
「外套不要還給我了。
「不想要,就丟掉吧。」
他好像很失落。
……是因為我的話戳到他了嗎?
很明顯。
在月亮與太陽之間,他選擇了後者。
13
周景恆淡出了我的生活。
就像他沒有來過一樣。
而我選擇專心作畫,把這些煩惱通通甩掉。
當我把作品交給方思凱的時候,他滿臉驚愕。
「難道你師從莫奈?
「怎麼會畫得……這麼好。」
我第一次,從他一向古井無波的眼神中看到了欣賞。
不同於周景恆的熱烈,方思凱更加內斂沉穩。
從他的口中得到一句真誠的誇贊,實屬不易。
我心裡小小地雀躍了一下,突然有了信心。
我想贏得比賽。
我想見到 Selene。
……
「那麼,我能邀請徐小姐共進晚餐嗎?」
方思凱如是說道。
我不能駁了他的面子,也好像沒理由拒絕。
我們來到一家西餐廳。
我突然想起,我家沒破產的時候,我和周景恆常在這裡約會。
因為我說,這裡的氛圍很好,情侶也多。
我擅長畫耳鬢廝磨的戀人。
正如莫奈愛畫他的妻子。
而如今,我卻沒有愛人。
周景恆也不再是我的專屬模特。
「怎麼了?你哪裡不舒服嗎?」
方思凱見我愣住,關切地問。
「沒有,隻是想到了一些往事。」
我說。
他了然地點點頭。
「我從沒想過一個女孩子能這樣堅強。
「經歷了那麼多,負擔了那麼多,還能保持對生活的熱愛,創作出那麼精妙的畫。
「你很了不起。」
他在誇我,而且誇了我很多句。
每一句,都像是情緒的遞進。
忽然間,我感覺到一股溫熱。
方思凱握住了我的手。
他望著我,深情款款:
「其實我一早就注意到你了。
「你真的……很特別。」
其實方思凱不比周景恆差。
無論是相貌,還是家世。
可我對他沒有感覺。
「思凱哥,你也來這裡吃飯呀?」
一道清麗的女聲搶在我之前開口。
韓依婷一襲華服,突兀地出現在這裡。
她注意到我和方思凱相握的手,驚詫萬分。
「月月……真沒想到呀。
「你和思凱哥可真配。」
她全然不給我解釋的機會,自顧自地驚喜。
而周景恆,就站在她身後。
她自然地挽住周景恆,巧笑倩兮。
好一對璧人。
「方思凱,行動夠快的。
「無敵撿漏王啊你?」
周景恆一面任由韓依婷挽著,一面出言嘲諷。
可我卻絲毫不覺得,這種吃醋是因為他在乎我。
這隻是,男人天生的佔有欲。
「不是撿漏。
「是我們……兩情相悅。」
說出這些話的那一刻,我就後悔了。
因為周景恆和韓依婷同框的親昵畫面灼傷了我的自尊……
我想扳回一城。
可我絲毫沒考慮過後果。
我記不得周景恆是怎樣離開的。
我隻看到他的背影,逐漸模糊成一個黑點。
和我的世界,就此告別。
「方總,真的十分抱歉。
「剛剛我……」
我糾結著怎樣解釋自己的行為。
可方思凱卻了然一笑。
「我理解的。
「人在前任面前,都會這樣衝動。
「尤其是,放不下的前任。」
他的話,一下子戳到我的痛處。
我以為我隱藏得很好。
我裝作不在意周景恆,卻時時處處都在在意。
隻是我自己,不願意承認。
14
那一晚之後,我和方思凱的關系變得微妙。
即使我們沒有在一起。
辦公室無數雙敏銳的眼睛都在捕風捉影。
有一天,我路過茶水間,聽到同事議論:
「難道是韓家把徐家搞破產了?
「不然徐懷月談的為什麼一直都是韓依婷的前男友啊?
「另闢蹊徑,報復唄。
「媽呀,雌競女真可怕。」
……
我僵在原地。
幾分鍾後,那群同事從茶水間出來。
見到我,他們都嚇了一跳。
「哎呀,小徐,難得見你來喝茶。」
他們朝我尷尬地笑笑,想要溜走。
「你們說,我談的都是韓依婷前男友。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他們彼此交換眼神,大概都以為我瘋了。
可礙於方思凱和我的關系,他們共同推舉出一個代表來回答我的問題。
她剛開始有些膽怯,最後卻越說越來勁:
「媽呀,我也是聽別人說的。
「方總是韓依婷的前男友啊!
「你這麼做……冤冤相報何時了,你應該放過自己!」
……她說得對。
15
隻是,該放過自己的人,不止我一個。
還有方思凱。
想知道一個人過往的情史,並不難。
我託陸舒舒打聽,沒想到她充分發揮了追根溯源的求知精神。
「方思凱單戀韓依婷,韓依婷單戀周景恆。」
她一句話概括了人物關系。
「媽呀,豪門虐戀,還是三角戀,可太有意思了!」
我否定了她一句,我說,韓依婷不是單戀。
周景恆一直視她為生命中的光。
像太陽一樣。
「靠!?周景恆竟然是這樣的人!!!虧我看他長得人模狗樣!!
「簡直是衣冠禽獸啊他們。」
陸舒舒對著天花板發出一聲嘶吼:
「我們月月應該獨自美麗!!!」
我被她逗笑,捏了捏她的小臉。
可她突然像是被打通任督二脈,彈射起來:
「可上次周叔叔帶我參觀周家書房,為什麼全是你的照片?
「連你小時候的都有。」
我先是覺得驚訝。
隨之而來的是驚喜、錯愕、不解……最後是恐懼。
聽說周景恆的父親對我母親用情至深,到了愛屋及烏的程度。
那麼……作為他白月光的女兒,我從小就活在周家的窺視中?
那麼周景恆,一定從小,就恨透了我。
正應了那句話——
「難怪有故人之姿,原來是故人之子。」
16
我不願再參與他們狗血的情感大劇。
無論是方思凱、韓依婷,還是周景恆。
就當是年少荒唐一場。
我也權當做了一次青春傷痛文學的女主。
我一心準備著比賽,甚至提前開始籌備自己的畫展。
無論最後得到冠軍與否,畫展,是我許給十七歲那年的自己,最絢爛的夢。
比賽當天,來的媒體很多。
我看著一幅幅展出的作品,有些忐忑。
我是野路子,不是天才。
而那些作品,卻是科班出身,論技巧,論理論,都贏過我。
我再一次想起周景恆。
他對我說:
「月月,你是我見過最有天分的人。
「你一定是未來最耀眼的大畫家。
「是第一個徐懷月。
「以後媒體都要把有天賦的新人稱作『下一個徐懷月』。」
……這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