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他們顧忌顏面,自然不敢說我失蹤,隻能打碎了牙齒和血吞,說我隱居庵子,為我打掩護。
他們想不到一個庶女,竟然敢逃跑。
也不允許,一個庶女,敗壞他們雲府的名聲。
看著他們吃癟,我覺得好笑。
一個月後,我回了庵子。
當天下午,雲秀氣衝衝地來了。
阿谷和我一起進的庵子,終於能在明面上陪著我。
因此,在雲秀又想動手打我的時候,阿谷冷著臉,擋下她的手,「施主,請自重。」
雲秀難以置信地看著阿谷,這是她第一次想打我,卻沒有打到。
她陰沉著臉,居高臨下道:「雲霞,你自己打,還是我動手?」
換做以往,我得怕得瑟瑟發抖,拼命打自己嘴巴,直到雲秀開心大笑。
但現在。
我抬起臉,揚手,狠狠在她臉上打了一巴掌。
啪地一聲,雲秀那張精心保養的臉蛋,迅速紅腫起來。
她蒙了,像是見鬼一樣。
下一秒,張牙舞爪地衝向我,「賤人!你竟然打我?你算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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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忍了十幾年。
這不過才剛開始報復,僅僅一個巴掌,雲秀就忍不了了?
阿谷擋在我前面,三兩下就桎梏住她的胳膊。
動手不得,雲秀便開始數落我。
她罵我是白眼狼,雲府養了我這麼多年,用到我的時候,我竟然拍拍屁股跑了。
早知如此,就該讓我和我娘一起被溺死才好。
「我就知道你這個賤人沒安好心……該死!你真該死!你差點毀了我!」
她恨極了我,雙眸赤紅,「你還能一輩子不回雲府嗎?你以為這小小一個尼姑庵能護著你嗎?等你回府,看爹不扒了你的皮!」
我雙手合十,眉眼垂下,「阿彌陀佛。」
「嫡姐,妹妹好怕呀,萬一爹不捐香火錢,庵子的主持生氣,不給我好日子過怎麼辦?妹妹就該吃不飽,穿不暖,日日被人磋磨了!」
她一時間有點愣,下意識點頭,「對,你全靠雲府滋養,沒了雲府,你什麼都不是……」
「哈哈哈……」我忽然大笑,前仰後合,像是聽到極為搞笑的笑話,「嫡姐,靠雲府滋養,靠男人活著的人,一直是你,不是我。」
雲秀沒想到我油鹽不進。
以往懦弱至極的我,怎麼突然就硬氣起來了。
她不明白,但又無可奈何。
我已經不是雲府的人了,和她沒有關系,她若強行動手,也隻能收獲一個另一個的巴掌。
更何況,她還指望我幫她頂包勾引人的醜事。
雲府再奈何不了我了。
雲秀前腳剛走,溫長峯來了。
鮮少有男子來尼姑庵的。
他直奔主持,點名要我為他解惑,付了一筆不少的香火錢。
不過片刻,他就出現在了我的面前。
我本不想搭理他。
但耐不住方丈說這香火錢能給我分一半。
罷了,我總不能和錢過不去。
許久未見,溫長峯更加容光煥發,整個人都神採奕奕。
娶得美人歸,又得嶽丈助力,溫長峯會比上輩子更快到那個位置。
他這次的語氣,比上次退婚另娶時還要愧疚。
「雲二姑娘,對不起,若不是我,你不會淪落到和雲府決裂,削發為尼的地步。」
他眼神盯著我的一身灰衣,還有我裸露在外面光潔白皙的脖子。
還以為我是受了他的打擊呢。
思及此,我皺起眉頭,面露憂愁,輕輕嘆了一口氣,「施主,事已如此,再說其他已無用。」
溫長峯嘴唇嗡動,「若你願意,我可想辦法,將你接出去,照看你……」
「你的意思是,養我當外室?」我直截了當點破溫長峯的話外之意。
真是無恥。
他默認了我的話,緊緊盯著我,「雲二姑娘……」
都這個時候,他還想利用我,來滿足自己救贖旁人的私心。
我笑了笑,決定加一把火,「嫡姐可曾跟你說過她重生的事情?」
片刻,他點點頭。
這個蠢貨,說了也好。
「嫡姐說,你將來有帝王之姿,我們雖沒有夫妻緣分,但也算半個親戚,此時當下,溫公子應當全心放在自己的前途上。」
我由衷地建議,「這話說出,雖然有些大不韪,但我覺得,溫公子天資聰穎,絕不輸給任何人,勿要讓嫡姐失望才是。」
溫長峯猛地一震。
似乎沒想到我對他有這麼高的評價。
他目光復雜,最終什麼都沒說,起身離開。
片刻後,阿谷從屏風後面出來。
她抱著胳膊,咋舌道:
「雲秀自私自利得令人發指,這溫長峯也是膽大包天,當真以為自己是個什麼了不得的人物。
「一個被窩睡不出兩種人,前世你能和離,應當是最清醒的一個決定了。」
我不置可否,「那群女子培養得如何了?」
阿谷含笑,「很好,個個如花似玉,我一個女子瞧著,都想去親近一二呢,柔情似水的,定然比那高傲的雲秀要惹人憐愛得多。」
「嗯,找個機會,命她們接近溫長峯吧。」
阿谷點頭。
話音落下,我有點恍惚。
還記得,雲秀跳湖那晚。
她說,前世自從她嫁給趙欽臣之後,不過幾個月,趙欽臣就膩了。
他身邊陸陸續續進了許多新人,每個女人都手段深沉。
她不停地和那群女子鬥,鬥來鬥去,兩敗俱傷,總有一種被人盯上,被人戲弄的感覺。
仿佛全天下最妖娆魅惑的女人,都衝著趙欽臣來了。
現在我終於肯定。
嗯,也是我幹的。
9
有了雲秀重生後說的那些消息,我很快掌控了一批小官員。
或用金錢,或用把柄。
他們開始各種吹噓溫長峯,褒獎他的一言一行,女人如水般送到他府裡。
雲秀人前風光了好幾年。
人後,苦不堪言。
溫長峯愛她,但沒那麼愛她。
少年不可得之物,終將困其一生,雲秀從愛而不得的白月光,成了唾手可得的朱砂痣,沒了那層光環,很快,溫長峯覺得她乏味了。
雲秀為了爭寵,開始利用前世的事情幫他運營朝廷勢力。
溫長峯成長的很迅速。
接下來,該我養了十幾年的棋子出手了。
有他本身野心作祟,還有雲秀貪婪地洗腦,加上我安排那些人對他的捧殺。
很快,溫長峯選擇了一個黨派站隊。
雲府不得已,也綁在了那條船上。
此後,激烈的黨派之爭開始了。
溫長峯開始感到吃力,不得不被局勢推著走,做了許多回不了頭的事。
雲秀有點慌了。
她開始來找我,質問我,前世我到底為什麼會和離。
此時已經過去了十年。
她身上的衣衫金貴無比,發髻上任意一個玉釵都價值連城,臉上撲著珍珠粉,口上畫著桃紅口脂。
但疲憊得像是老了二十歲。
整個京城的夫人小姐都要巴結她這個丞相夫人。
但現在,她卑微地拉著我的衣袖,祈求我告訴她。
「雲霞,你前世同他和離,為什麼?」
「嫡姐,我怎麼會知道呢?重生的是你呀。」我淡笑著,「況且,現在才來問,嫡姐不覺得有點晚了嗎?」
雲秀眼神一緊,她的指甲上戴著護甲,護甲上面鑲嵌著紅紅綠綠的寶石。
戳在我的胳膊上,很疼。
我用力掰開她的手,後撤兩步,「妹妹我不過一條窮酸命,前世都享受不了的富貴,今生也沒資格呢。」
雲秀臉色灰白,絕望地看著我。
求不到答案,她落魄地回去。
再過了半年,溫長峯密謀造反的證據被人遞了上去。
皇帝大怒,下旨誅九族,秋後問斬。
我早不是雲府的人,自然免除一死。
待誅九族的聖旨送過來時,我特意同阿谷一起下山,站在人群中津津有味地看。
「不是這樣的!」雲秀一把推開想要抓住她的官府人員,「重來一次,我不會錯的,不可能……」
旁人不會慣她,見她胡鬧,啪啪兩個耳刮子下去,雲秀被打蒙了,直直站在原地。
她忽而拼命掙扎,剛開始還幻想著雲府能保下她,等知道雲府被牽連,爹也會被砍頭時,便開始瘋瘋癲癲高喊自己無辜。
「不是我!該死的人是雲霞,是我的庶妹……」
她翻出十幾年前的陳年舊事,說本該嫁給溫長峯的,是她的庶妹雲霞。
但誰會理會一個將死的瘋子呢?
阿谷站在我身側,嘟囔道:
「就算換做是你,你也不會死,你可是和離了的……
「男人啊,真是靠不住。
「雲秀自詡重生一世,可還是走了前世的老路。」
10
雲秀被收押大牢後,整個人像瘋了一樣。
她難以接受自己美夢落空,又哭又笑,一會兒將飯打翻,寧死也不吃,一會兒又撿起來,拼命往嘴裡塞。
我好心去大獄看她。
她看見我,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哭喊著撲到鐵欄上。
「雲霞!你害了我!
「該你死的,該你!不是我!」
她蓬頭垢面,酸臭難聞。
我捂著鼻子,「嫡姐,哦不,我忘了,我和雲府沒關系了……雲姑娘呀,當初可是你硬要嫁的。」
她有片刻分神,「不對,不對,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溫長峯會造反失敗……前世的你就已經知道了對不對?這一世,你也想到了出家的方法獨善其身……」
大難臨頭,雲秀反而聰明了一次。
我沒有回答她的問題,「看在我們之前相識的份上,我來送你一程。」
她拍打著鐵欄,身子前後亂晃。
「你這個賤人……是你害我,我就該在那個下午,把你也扔進湖裡,讓你和你那個下賤的娘一起死!
「我真是瞎了眼,沒看出來你才是那在後的黃雀……」
雲秀悔得腸子都青了。
我盡情欣賞著她臨死前的崩潰,品味著復仇成功的滋味。
「雲姑娘若是不服,隻能再重生一次了。」
她鬼叫著,伸出胳膊,想抓住我。
激烈的動靜引來了獄卒。
獄卒拎著棍子,剛靠近, 雲秀就嚇得緊閉嘴巴,轉頭躲到了角落裡。
獄卒冷哼一聲, 這才又離開。
她恨恨地盯著我,不再說話。
靜靜地又看了她一會兒,我給獄卒留下些茶水費, 吩咐多照顧照顧雲府的人。
至於溫長峯,還有爹,我連看都懶得看。
自有惡果等著他們。
我要他們盡量安穩地活到砍頭那天。
慢慢品味這種死到臨頭的絕望。
可不要沒等到那天,就先頂不住這股絕望自缢了。
那獄卒也十分好說話。
他拎著沉甸甸的錢袋, 笑呵呵地:「庵主實在心善, 也是庵主這些年行善福報, 才免得和這群人落得相同下場。」
「放心,我一定好好看著他們,務必讓他們吃得好,睡得好。」
我微微一笑。
「阿彌陀佛。」
11
行刑那天, 我特意換了常服,一時興起, 還縫了個小馬布偶。
抱著那個幼稚的布偶,我站在人群最前方, 看著他們一行人被砍頭。
雲秀嚇得大小便失禁, 溫長峯也好不到哪裡去。
爹到底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 縱使頭發全白,眼神哀絕, 姿態還算得體。
看到我時,爹忽然激動了一下。
「雲霞!」
他大喊一聲。
雲秀和溫長峯也一起看向了我。
我含笑點頭。
此時午時已到, 劊子手們高高舉起了大刀。
我也舉起了那隻小馬布偶。
放在自己身前,擺弄著它的四條腿。
「噠噠噠……」
我表演著小馬奔跑的景象。
姨娘為了這布偶而死,我也將其作為他們臨終前的禮物。
雲秀本就沒有血色的臉頰,忽地唰白。
爹也神態恍惚。
喀地一聲……
劊子手大刀齊刷刷落下。
一顆顆人頭, 帶著驚恐和了然的表情,落在了滿是灰塵的地上。
12
闲下來的第一件事。
爹溺愛地撫著她的黑發,輕飄飄斥責:「阿秀,有外人在,不可無禮。」
「僅有」第二件事,我正面溺水這個夢魘,學會了遊泳。
阿谷非要教我的。
第三件事,我們又去雲遊了。
我和阿谷, 一輛馬車,幾個保鏢, 還有大把大把的銀子。
我們舟行於碧波上, 賞江河入海流。
林間覓野徑,而後到山寺月中尋桂子
早起不嫌寒峭, 晚歸不懼霜寒。
這大好河山治愈了我許多。
許久之後,再談起當年的事。
阿谷說我太有耐心了,十年如一日的隱忍,背後下了這麼大一盤棋, 表面卻不露聲色。
等上三年, 五年,甚至十幾年。
等溫長峯成長,等雲府覆滅。
等所有恩怨在歲月中了結。
最終大仇得報。
阿谷感慨地問我,當初知道雲秀重生的時候, 害怕嗎?
我笑了笑。
可能是上天的旨意,要讓雲秀她飽嘗因果。
所以才賜給她重生吧。
有些罪孽。
僅僅償還一世,可是不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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