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顧言川指間火光明滅，灰白的煙霧模糊了他冷冽的眉眼。
他微微抬眼，目光觸及我的一瞬間，下意識摁熄了指間的煙。
「怎麼沒換衣服？」
我提著裙擺朝他緩緩走去，仰起頭問他。
「我表演的時候，你從來都沒來看過，今天怎麼來了？」
「我每次都來了，隻不過你沒有發現。」他嗓音很輕。
我就知道，他一直都很愛騙我。
他將外套披到我身上，眼神難得溫柔。
「惜惜今天琴彈得很好，也很漂亮......」
聽到他這樣和我說話，我本該高興的，可是心底卻不自覺地發慌。
「哥哥，你早上說的......想和我聊聊......是想聊什麼......」
他隔著昏暗的光，凝視著我的眼睛，啞聲開口。
「我知道你對接管公司沒有興趣，兩個月之內我會把公司的股份處理好，將公司轉讓出去，你可以著拿著錢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我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你要扔下我？」
他抬手輕摸著我的頭發，短暫觸碰後又不舍得放開，指尖插入我的發間，輕輕撫弄。
「我沒其他的辦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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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視線漸漸模糊，淚水在眼尾泛濫。
「我爸死的時候，你明明說過，要陪在我身邊一輩子的。」
「哥哥，你又騙我了......」
他的手抬在半空中僵了下，又收了回去。
他隻是垂眸看著我，神情落寞，額前碎發垂落，眼圈隱隱泛紅，看起來好像比我還要難過。
「我以為我可以裝成正常人，守在你身邊一輩子的。」
「可是我的自制力好像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強。」
我扯了下他的袖子，像從前那樣撒嬌道。
「我好像失戀了。」
「哥哥，能陪我喝酒嗎？」
9
我坐上了顧言川的車，去到了他的辦公室。
這以前是我爸的辦公室。
我從酒櫃裡拿了一瓶產自我出生年份的昂貴紅酒，準備打開的時候，卻被他按住了。
「叔叔說，這瓶酒等你結婚的時候再喝。」
我垂著眼沒有說話，一滴滾燙的淚落在他的手背上。
「如果不是你的話，都沒有意義......」
「我一直以為你很討厭我這個累贅，才對我那麼冷淡。」
「有時候我也挺討厭自己的，隻會拖累你，一點用都沒有。」
「所以當我知道你也喜歡我的時候，我以為一切都不一樣了。」
我抬眼看他，視線模糊到失去焦距。
「能告訴為什麼嗎？」
「如果你就這麼扔下我，我會難受一輩子，也許再也好不了了。」
顧言川拿過我手裡的紅酒，小心翼翼地放回了酒櫃。
然後從酒櫃裡拿出一瓶威士忌，走到落地窗旁，怔怔望向江對岸。
煙火在深邃墨藍的天空綻放，璀璨和絢爛在天際轉瞬即逝，他眼裡的光也漸漸黯淡。
「我媽是個很漂亮的女人，會跳舞、會唱歌，那時候暗戀她的人很多，她卻隻喜歡我爸。」
「她很喜歡我爸，是那種很病態的喜歡。」
「所以她在發現我爸出軌之後，就在飯菜裡下了安眠藥，一起燒炭自殺。」
他灌了兩口手裡的威士忌，他身上幹淨的木質香調，混合著酒精的味道，在空氣裡彌漫。
他看向我的時候，眼神迷離，像是隔著朦朧的霧氣。
「也許我對你，也是那種感情，之前看見你和秦子煜在一起，我想過和你一起死。」他唇角的笑意嘲諷，「我就是個變態，是不是覺得很惡心？」
外面突然下起了雨，雨滴劈裡啪啦地濺在玻璃窗上，再緩緩滑落。
顧言川回過頭看我，笑得很溫柔，那張線條利落的臉很好看。
「惜惜，求你件事，別覺得我惡心。」
「在我離開之後，忘了我吧。」
我胡亂擦了下眼淚，走上前緊緊抱住他。
他的身子驀然一怔，手上的酒瓶掉落在地毯上，濃烈的酒味逐漸蔓延。
「你說的這些我都不知道。」
「我隻知道你是那場火災裡唯一活下來的人，所以院長說你很怕火......」
我的聲音突然有些哽咽。
「可是在車禍發生的時候，你爬出車的第一件事就是拼命將我從車子裡拖出來。」
我閉了閉眼，眼前浮現出幾年前那場車禍的場景。
被撞得變形的車頭開始起火，耳邊能聽見火星與幹燥的空氣摩擦的聲音。
空氣中彌漫著燒焦的味道，那輛車好像隨時都會爆炸。
顧言川趴在車門外，用手砸開破碎的車窗，推開我爸擋在我身前的手臂，用那雙鮮血淋漓的手把我往外拽，全然不顧身後那些大叫著的人。
「你那麼在乎我......你才不會那樣做。」
「就算你告訴我這些，我還是喜歡你，好喜歡你......」
「笨蛋哥哥，你別以為這樣就能扔下我。」
我的尾音發顫。
潮湿的氣息混合他身上清冽的味道，像洶湧的浪潮將我吞沒。
我隻能用力抱著他，說出心底隱藏最深的秘密。
我仰起頭問他。
「哥，我知道，你不會傷害我的。」
他帶著薄繭的指腹蹭了蹭我湿濡的眼角。
「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的，就連我也不行。」
「顧惜。」他輕聲叫我的名字，「如果有那天，我會死在你前面。」
他垂眸看著我，漆黑的眼眸像深海，平靜之下暗流翻湧。
「真正的我，連我自己都討厭，你不會喜歡的。」
「你要是討厭我的話......」
我看見他眼底的光影一點點黯淡下去。
心底有一片酸澀蔓延開來。
像他那麼優秀的人，竟然也會自卑。
我仰著頭看他：「哥哥，你知道我對你一直有什麼想法嗎？」
他的眼神愣了愣。
「我可是惡毒女配，心思一直不怎麼單純。」我垂眸輕聲說，「當然是想睡......」
我的手挪到他胸前，開始胡亂解著他襯衣的扣子。
突然，他抓住我發顫的手指，低聲警告。
「惜惜，別亂來。」
我強裝鎮定地對他說：「閉嘴，少管我！」
他將我的反應盡收眼底，唇角微微上揚：「害怕了？」
我輕抿了下唇，緩緩點頭，從他掌心抽出手按了下辦公桌上的按鍵。
周圍突然黑暗下來。
隻有落地窗外零星的燈光穿過雨幕落入他的眼睛，輕顫了下。
我抓著他的衣襟，踮腳吻了上去。
黑暗中，他身上清冽的氣息一點點吞沒我所有的感官。
這是一個短暫又急促的吻。
我的眼睫劇烈地顫，喘息著問他：「哥哥，上次我問你，你喜不喜歡我？我還沒等到你的答案。」
在昏暗的光線裡，他的喉結上下滾了滾，嗓音低啞。
「喜歡，一直都很喜歡。」
「那你不許和其他女人訂婚。」
「好......」
「要和我試試嗎？」我輕聲問他。
空氣很安靜，安靜到我隻聽得見雨聲和自己的心跳聲。
顧言川目光沉默，就這樣看了我很久。ţũₚ
那瞬間，我很害怕他拒絕我。
他的呼吸聲漸重，穿越黑暗一寸寸湊近我，滾燙的吻落在我耳邊。
「惜惜，我怎麼可能不喜歡你？」
「我拒絕不了你，所以放棄抵抗了。」
他捏著我的下巴，一點點抬起，讓我看著他。
光線晦澀，我望進那雙暗色的眼睛裡，是毫不掩飾的佔有欲。
他低頭狠狠地吻住了我。
滾燙的溫度在唇齒間廝磨。
他的指尖陷入我的腰間，用力地抱緊我。
直到舌尖有血腥味蔓延開，他才喘著氣松開了我。
我仰著頭朝他笑：「哥哥，要是你剛才拒絕我的話，我會把你的腿打斷，讓你哪都去不了，隻能留在我身邊。」
顧言川瞬間像失控了般，瘋得厲害。
他吻著我眼尾無意識落的淚，低啞的聲線纏繞著誘惑和危險。
「對不起，等會你又要哭了......」
他直接抱著我，踹開了休息室的門。
玻璃窗外，雨聲紛亂。
屋內潮湿的水汽漸漸升溫。
連空氣都是滾燙的。
10
我對顧言川最大的誤解大概就是他性子冷淡了。
他就抱著我躺在休息室，除了去門口拿助理遞進來的外賣，哪也不去。
我感覺自己就像是綁架的人質，不能離開他的視線範圍。
他剛承諾完過完周末就帶我回家，顧思思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姐姐......救命，我媽要把我賣了..ŧũ₎....」
她話還沒有說完，就被人堵住了嘴。
電話被掛斷，再打過去也隻有忙音。
我從床上坐起身，對顧言川說：「思思出事了！」
他不輕不重地捏著我腰，懶懶地應了聲。
「她不在了，家裡就沒有外人了，不是更好嗎？」
「你有沒有良心？」
顧言川嗤笑一聲：「我們一個惡毒女配，一個大反派，為什麼要有良心？」
我微微加重了語氣：「可是如果不是她，我現在還和秦子煜在一起。」
他的眸光冰冷，臉色也瞬間陰沉下來。
顧言川手下的人很快就查到了顧思思的下落。
他們成功攔下了那輛綁走她的面包車，並報了警。
顧思思的親媽欠了一大筆賭債，她讓顧思思從家裡偷錢替她還債，顧思思沒同意，她便氣找人綁了顧思思賣給債主還債。
雖然顧思思被救了下來，但她還是被嚇到ṭű̂⁵了。
我趕到警察局的時候，她直接撲進了我懷裡。
「姐姐，你終於來了，我要被嚇死了......」
「她可是我的親媽啊，直接把我甩到顧家就算了，竟然還要把我賣給一個老光棍還賭債，她怎麼做得出來？」
我輕拍著她的後背，安慰道：「好了好了，現在已經沒事了。」
她哭了很久才冷靜下來，吸了吸鼻子，對我說。
「姐姐，對不起，之前我騙了你......」
「我和你沒有血緣關系，我害怕再落到她手裡，所以隻能厚著臉皮留在顧家......」她親媽本打算用顧思思從我爸那騙點錢，沒想到我爸直接將她帶回了家。
但在帶她做親子鑑定之前，我爸就出車禍去世了。
我朝她笑了笑：「沒關系的思思，以後你還是我的妹妹。」
顧思思眉眼笑開，聲音哽咽：「謝謝姐姐，哥......」
她對上顧言川冷冰冰的視線時，又把嘴邊的話吞了回去。
【差點忘了，隻有姐姐才能叫他哥哥。】
她語氣生硬地說:「哥烏——顧，顧總，謝謝顧總。」
在回家的路上，顧思思還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思思，還在害怕嗎？」
「我怕我媽出來之後，又來糾纏我。」
顧言川開著車, 淡淡開口：「我的律師會讓她這輩子都出不來。」
顧思思小聲道謝, 心裡卻激動得炸開了花。
【不愧是霸總，這麼快就把老妖婆解決了，以後我就乖乖待在顧家，和我姐還有顧總, 我們三把日子過好比什麼強。】
顧言川放在方向盤的手驟然收緊，手背上青筋鼓起。
他抬眼, 通過後視鏡瞥了一眼顧思思：「我準備送你出國留學。」
「啊？」顧思思有些懵，「怎麼突然想送我出國了？」
顧言川淡淡道:「你太吵了。」
【我和你說過的話都不超過五句, 怎麼就吵了？】
【我明白了，隻有把我送出國才能確保老妖婆不會纏上我，顧總真是用心良苦啊。】
不，你不明白。
11
我很長時間沒有見到秦子煜了，再次聽見他消息的時候。
他因為決策失誤，讓秦氏損失了十幾億。
他徹底失去了成為繼承人的資格, 被踢出了秦氏。
在秦家這種關系復雜的大家庭裡，親情遠沒有經濟利益重要。
我也是過了很久才知道, 這是我哥和秦家新任掌權人聯手打壓他的結果。
劇情開始偏離原定軌道。
上輩子的秦子煜在顧言川自殺之後, 吞並了顧氏, 成功為他贏得了秦家繼承人的身份。
可是現在，他輸得徹底。
我在畢業那天，又見到了他。
我穿著學士服, 懷裡抱著花, 被顧言川護在身後。
他整個人都憔悴了很多, 眼底滿是烏青，整個人的精神狀態都不太對勁。
「如果你願意回到我身邊，我可以幫你管理你們家的公司。」
顧言川唇角扯出一抹嘲諷的笑意：「想翻身都想魔怔了。」
說完，他拉著我就準備離開。
秦子煜的視線停留在我們兩人交握的手上, 眼裡的情緒漸漸崩潰。
「顧惜，原來你拒絕我就是為了和他在一起？惡不惡心啊？你們兩個可都姓顧！」
他的聲音不小, 周圍的人紛紛停住腳步看了過來。
我下意識想把手從我哥手裡抽出，卻被他握得更緊。
「認錯人了吧，我叫季川。」
我哥拉著我離開了。
隻剩下秦子煜一個人站在原地。
沒過多久, 他就自殺了。
聽說是他為了翻身，不惜偽造投資項目, 用秦家小少爺的身份騙了投資人很多錢。
他原以為就算出了事, 秦家也不會放棄他。
但很不巧的是, 他出事的那天, 唯一願意護著他的秦老爺子剛做完心髒搭橋手術，為了不影響老爺子的身體, 他的那些破事都被瞞了下來。
而他在警察趕到之前，直接從窗臺跳了下去。
畢業那天。
我哥緊緊地牽著我的手走著，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落在他那張漂亮的臉上。
我微微偏過頭問他。
「你什麼時候把名字改回去了？」
「有兩個月了。」
「我記得你討厭你以前的名字。」
他討厭以前的一切。
他微俯著身一點點湊近我, 我聞到他身上有股淡淡的薄荷味。
突然想起他最近在戒煙, 所以經常會吃薄荷糖。
他低頭輕吻了我一下，滾燙和呼吸和清涼的氣息交纏。
「如果以後......和你還有以後，那這個名字, 好像也沒那麼討厭了。」
微風卷起地上的落葉在地上打著旋。
不遠處，夕陽散落，墜入雲間。
一切都正好。
本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