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那你一直發低燒怎麼辦?”程菲好氣又好笑,“你都說自己低燒不退,就不怕把腦子燒壞嗎?”
她長得明媚,故意板起臉來神色嚴肅,看著並不唬人,就像一隻炸了毛的傲嬌小貓。
周清南覺得她這神態可愛,被惹得淡笑一聲,回她:“不怕。”
程菲黑線臉,仍不死心,又勸說道:“那你也要考慮小蝶吧。孩子還那麼小,你不去醫院成天就在家裡躺著,也不怕嚇到小朋友?”
周清南:“不怕。”
“……你去了醫院,還有護士醫生能照顧你。”程菲快要抓狂了,“你在家裡待著,誰照顧你?出點意外怎麼辦?指望小蝶嗎?”
周清南細微地牽了牽嘴角,冷峻面容在暖光的映照下顯出幾分往日罕見的柔和,耐人尋味道:“程小姐這不是來了麼。”
“……”什麼叫油鹽不進,什麼叫死豬不怕開水燙,今天算是見識了。
程菲兩隻手掌心黏黏的,兩頰發燙,被他後面這句話噎得啞聲,一雙晶亮的明眸瞪得圓圓的,幹站在原地,半天不知道說什麼。
不多時,又看見床上的男人忽然有了新動作。
周清南調整了一下姿勢,單手撐住邊兒上的床頭櫃,稍微坐起來了點兒。大約是牽扯到了傷處,他極輕微地擰了下眉,結實的背肌與臂肌虬結突起,線條分明,蓄力待發。
程菲看出這位大佬想站起來,又猜到他傷在腹部,腰腹一圈難以發力,便好心上前幾步,伸出兩隻手,試探性地扶住他右臂。
長時間的低燒令周清南全身滾燙,女孩纖細微涼的指尖一觸上來,像火遇上了油。
表皮的溫度沒降下去,反而讓骨血裡的躁動更烈幾分。
周清南右手食指不受控制地跳了下。他眸色暗得深不見底,扭頭,看向身側。
“要站起來嗎?”小姑娘這會兒注意力都在他腰間的紗布上,怕他強行腰腹發力會崩開傷口,很善良地提議,“我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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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的同時,她十根纖細瑩白的手指已經收攏,合握住他的上臂,人也跟著貼近過來。
兩人之間的距離驟然縮短,那種清淡微甜的香味兒變得濃鬱,絲絲縷縷,纏繞在周清南的鼻息之間。
從他的視角,能清晰看見她柔美微紅的側顏,小巧珠潤的耳垂,垂落在臉頰耳側的黑色發絲,甚至是臉上細細的、柔軟的絨毛……
低眉垂首的姿態,溫柔楚楚,柔美得不可思議。
周清南眸色更深幾分。
腦子裡那根叫理智的弦,早已崩得筆直,在低燒的炙烤下愈發脆弱不堪,幾乎瀕臨斷裂的邊緣。
那麼近。
近到他一伸手,就可以觸碰到她。碰到她的發,她的眼,她嬌紅的臉頰,她身上透著涼意的皮膚,她那張天生愛笑的唇……
明明那麼近。
可是。可是。
“謝了。”
周清南強迫自己收回落在程菲身上的視線,側過頭,吐出一口氣,喉結上下起伏一瞬。
然後,他胳膊輕輕一抬,擋開了她主動攙扶的兩隻小手,語氣神態皆重歸一貫的散漫,無波無瀾,“我自己可以。”
“你傷在腹部,強行發力傷口會又流血的。”程菲有點無奈,心想這男人還真是又怪又別扭,讓她扶一下是丟臉了還是怎麼地?
周清南臉色冷峻,沒說話,手臂找到支撐點,額角青筋突起一瞬,站起身來。
看著像並沒有費太大勁。
然而一旁的程菲觀摩全程,卻是整顆心都懸了起來。等這位大佬站直身子後看向他腰腹,果然,纏過他勁瘦腰身的白色紗布滲出一絲紅,隱現血跡。
“看,流血了!”
程菲心裡難受,又是氣這人不識好人心,拒絕自己的好意,又是焦心他的傷勢,沒好氣地質問,“你剛才為什麼不讓我扶你?”
周清南才懶得管腰上的傷流沒流血,踏著步子徑自往前。
程菲見他不做聲,幾步追到他後面。
周清南察覺到年輕姑娘跟上來,步子頓住,站定。而後,轉過身來,垂了眼皮沒什麼表情地瞧著她。
周清南輕輕抬了抬下巴:“敢聽實話嗎。”
程菲也不知道自己此時此刻是哪兒來那麼大的勇氣,居然也仰著脖子和他對視,清澈的眸燦若繁星,完全沒有躲閃的意思。
程菲化身勇敢鯊魚,一點不帶慫,應道:“你敢說我就敢聽。”
周清南說:“因為剛才,我想碰你。”
程菲:“……”
程菲真是怎麼都沒想到會聽見這麼一句話。她愣住了,臉色一陣青紅一陣白,雙眸錯愕地瞪圓。
“別人躲都躲不及,你倒好。”周清南說著,忽然眯了眯眼睛,上上下下將程菲打量一個遍,眼神赤裸裸的,桀骜而玩味,像是隔著空氣都能把她的衣服扒得一幹二淨,“三番兩次自己送上門,跟我孤男寡女,共處一室。”
程菲被他看得心驚膽戰,胸腔內擂鼓陣陣,窘迫又羞惱,面紅耳赤。
“對我這麼放心。”周清南盯著她,忽然朝她伸出一隻手,“還真拿我當正人君子?”
女性本能察覺到侵略和危險,程菲生生一驚,步子後移,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仰頭將男人的大手躲開。
周清南手摸了個空,眉峰輕抬,下一瞬竟一把攥住她的胳膊往前一拽。
程菲根本沒料到他會再次對她動手動腳,低呼出聲,被那股大力拉扯著往前踉跄,轉眼間,濃烈的男性氣息侵入鼻息,她被囚入他的世界。
“……你!你放手!”程菲嚇得臉發白,使勁掙扎,濃密的眼睫顫個不停。
從兩人認識到現在,她一直覺得這個男人雖然桀骜不羈但也溫和好相處,整體算個好人,從未見過他如此惡劣的一面。
程菲著實又怕又錯愕,震驚萬分。
“嚇到了?”周清南扯出個笑,漫不經心地問她。
程菲咬緊嘴唇瞪著他,沒有出聲,用力掙脫開,躲得遠遠的,眼睛裡全是驚慌失措。
“我早就跟程小姐說過,我比你想象的壞很多。”眨眼光景,周清南面上的笑意已經蕩然無存。
他平靜地直視著她,沉聲道:“既然知道怕,就別總來招惹我。聽沒聽懂?”“
第25章
此時此刻,看著不遠處那位腰上還纏著紗布的冷冽男人,程菲傻站在原地僵滯住,下一瞬,不禁感到既好氣好笑,又憤怒委屈。
本想著這人受了傷又在發燒,腦子可能不大清醒,說一些怪異的話做一些出格的事,沒準兒也就是病糊塗了,她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
無奈程菲這會兒實在火大,忍了忍,沒忍住,瞪大了眼睛便衝口而出地反駁:“你不覺得自己說的話很無釐頭嗎,怎麼好像是我上趕著過來找你一樣?”
隔著幾步距離,周清南眸色沉沉地注視著她,整個人背光的緣故,眼神顯得復雜不明。
聽她說完,周清南扯了扯唇,語調裡平添一絲玩味與揶揄,淡聲道:“這位小姐,你如果記性不太好,我可以幫你回憶一下。”
程菲眉心輕蹙。
“你前後兩次到我家,都是不請自來。”周清南踏著步子往她走近,步速不疾不徐,那姿態自如得跟在自家後花園兒裡散步溜達的大爺似的,“你一個年紀輕輕的姑娘家,回回連招呼都不打,就往一個男人家裡竄,膽子未免太大了點兒。”
聽見這句話,程菲怔住,緊接著抿唇思索幾秒,靈臺猛地便清明一片,反應過來。
“你覺得我膽子太大,所以剛才就故意嚇唬我嗎?”她怄火,惱得睜大眼睛。
周清南這會兒人已經走到她身前,垂了眸涼涼地瞧她,一挑眉,語氣曖昧地反問:“你覺得我僅僅隻是嚇唬你?”
隨著彼此之間距離縮短,程菲又聞到了那股獨屬於這個男人的、已不算陌生的氣息。清冽的薄荷味,冷淡的煙草味,混雜著一絲若有似無的血腥氣……
這股味道其實並不難聞,但不知為什麼,就是讓她每每觸及,便覺心慌意亂。
臉蛋是熱的,耳根也是熱的,程菲目光閃爍了瞬,沒勇氣直視男人那雙如染暮色的眸,因而不露痕跡地移向旁處,不看他。
過了差不多兩秒鍾,她才終於深吸一口氣呼出來,低著眼簾悶悶道:“你不會。”
她的回答似乎令周清南詫異。
他眉峰更往上抬一寸,表驚訝,倒是有點兒稀奇:“為什麼?”
程菲眼睫顫動了下,然後遲疑地抬起眼簾,看他:“因為在今天之前,你已經有很多機會可以對我下手了。但是周先生,你沒有。”
四目相對,話音落地的剎那,夜風忽起。
主臥的窗戶半開了一扇,絲絲晚風悄然溜進來,將深色的窗簾吹得翻飛,幅度細微而溫柔,使人聯想到少女嬉戲時微揚的裙擺。
周清南定定注視著眼前的姑娘,眸色深不見底,竟有一息失神。
程菲也看著他,語速微快地繼續說:“之前你身強體壯好人一個,那時候都沒有對我不軌,現在你虛弱得就像在坐月子,更不可能對我怎麼樣了。”
事實本來就是這樣。
哪有人做壞事,非選個自己半死不活的時候?這根本不符合常理。
所以,程菲認為自己有充分的理由推斷,剛才周清南搞的那一出隻是為了嚇嚇她。
話說完,屋子裡又是一陣靜。
程菲仰著脖子看著周清南,等待對方回話。可一連等了兩三秒,周清南仍舊一句話都沒說。他隻是微垂眼簾,自上而下很平靜地瞧著她,眸光不明,讓人猜不透他在想什麼。
程菲見對面的大佬半晌不發一語,心念微轉想起什麼,又清清嗓子,很鄭重地補充:“而且,我想我有必要跟你說清楚一件事——你說我這兩次到你家,都是不請自來,這句話並不對。”
“是你女兒先打電話找我求助,我才來的。”程菲正色,頓都不頓一下,“也許在你的視角裡,我是三番兩次主動找上門,但事實卻是,我受人之託忠人之事,樂於助人品德高尚。”
“說句良心話,這年頭,像我這樣熱心又靠譜的人真的已經不多了。”
在程菲說話的過程裡,周清南仍舊保持著那副闲散又懶漫的老大爺造型,低著眸直勾勾地瞧她。越往後聽,他眼神裡的興味便越是濃。
周清南看人的眼光一直很毒,他一早就覺得,程菲這姑娘挺有意思。腦子靈活,膽子也大,一副嘴皮子翻得比書快,黑的都能給你說成白的。
再聽聽她剛才反駁他的那些話,邏輯清晰有理有據,順帶還大大方方把自己從頭到腳都給誇了一通,全程臉不紅心不跳,就差把“我超贊”三個字打臉上。
須臾,周清南瞅著程菲那副驕矜又自信的小表情,心下好笑,懶洋洋地說:“聽程小姐這麼一說,你倒真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
“那誇張了。”程菲謙虛地擺了下手,自然而然道,“我這人最大的優點就是樂觀開朗從不內耗,擅長自我肯定而已。”
周清南極淡地嗤笑一聲,調子散漫:“就你這性格,也好意思吐槽別人自戀?”
程菲一時半會兒沒反應過來,蹙眉道:“我吐槽誰自戀了?你讓他過來當面對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