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那裡是一群後宮低賤宮人們所住的地方，日日都有幹不完的雜活。
我不死心。
明明女帝那麼寵愛我，怎麼可能忍心將我丟在這裡不聞不問？
女帝一定會寵愛我一輩子的。
我日日想方設法地打探女帝的行蹤，然後拼命地想再見她一面。
被貶入執事房的第二個月，我如願在御花園見到了陪著宋錦林遊玩的女帝。
我上前哭喊著自己知錯，求女帝網開一面將我留在身邊，可女帝嫌惡的眼神掃過來，命人將我拖下去嚴加看管，若再私自離開執事房，就亂棍打死。
自始至終，宋錦林站在一旁都沒有言語。
我不甘心。
明明女帝該喜歡我一輩子的，愛意怎麼會收回的那麼快？
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我昔日的恩寵，為何在一夜之間煙消雲散？
17、番外 ? 謝瑾翌篇
最初進宮，我是極其不願意的。
雖然是個小小的官家子弟，能進宮已然是天大的福分，但我仍渴望外面自由自在的生活，不願做一隻被束縛的鳥兒。
女帝將我納進宮後，我從來都沒有任何的好臉色。
Advertisement
如果不是進宮，我現在大約已經與門當戶對的妻主雙宿雙飛了吧，花前月下，吟詩作賦，生活定是愜意。
我以為，我會在宮裡鬱鬱寡歡一輩子，可進宮幾個月後猝然發現，我將後宮想得太過於簡單。
那是一個尋常的午後，女帝再一次來到我的宮殿，我清冷的性子如往常一般，懶得施舍半個眼神給女帝陛下。
按照以往，女帝會尷尬地笑著詢問我住不住得慣，又或者看些什麼書。
但這一次，女帝沒有再由著我的性子來，而是冷漠地吩咐嬤嬤們重新教我禮儀。
這強大的反差讓我一時錯愕。
女帝不是一直很稀罕我、待我如璞玉般愛惜嗎？怎麼會轉瞬間就變了態度呢？
學習禮儀的日子並不好受。
每日天不亮就要起身在殿前練習儀態，還要日日重復下跪叩首的動作，稍微有哪個姿勢不太標準，就會得到嬤嬤的一通打罰。
女帝遷就我時，我從未正眼回應過她；當女帝對我失去了興趣後，我的日子，變得舉步維艱。
這時我才明白，隻要進了宮，那麼便由不得自己的小性子。
權利才是最重要的東西，而不是自己的脾氣。
我已經無暇顧及曾經進宮的不情願，我隻知道，我需要主動與女帝求和，好拯救我的母親。
當我笨拙的邀請女帝前往懷瑾閣時，讓我心頭陡然松了口氣的是，女帝欣然應允了。
我並不知道怎麼邀寵，從陛下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她對我早已失了興趣，隻不過礙著我曾經名滿京城的才子名頭和官家嫡子的出身，給我三分薄面而已。
我咬著牙支支吾吾地向女帝提了提母家的詔獄之災，陛下十分爽快地向我保證會徹查此事。
得到這句話，我終於按捺下一顆狂跳的心。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後宮與前朝的關系。
在我痛恨進宮束縛了自由之時，又何嘗不是在享受著進宮給我帶來的榮耀？
從我進宮第一日起，母親臉上就榮光萬分，連帶著在內閣都無人再敢給半分絆子，昔日與母親爭鋒相對之人，都自發收斂了鋒芒，特意備了厚禮登門道歉握手言和。
大家都怕我在後宮受寵，枕邊風一吹，可以讓許多人遭受滅頂之災。
進宮不全然是壞事。
母親一生清廉不善阿諛，得罪了不少人，我鎮守在後宮反而成為謝家的定心丸。
再無人敢拿著清廉的謝家恥笑，更沒有人敢欺辱到小小謝家頭上。
我隻是後悔。
我該在進宮第一日就想明白這其中的關竅，然後利用才子的名頭，好好的在後宮爭一番寵愛。
為母親，為謝家，搏一個未來。
18、番外 ? 傅景篇
我與鳳芷相識十二年。
初見她時，她還是冷宮裡一個缺衣少食的皇女，尚且稚嫩的臉上流露出驚恐與膽怯，因為父君的牽連，陛下對她十分厭惡。
我在宮裡是最低等的宮人，經常趁著夜色去冷宮找鳳芷玩鬧，一來二去，兩人便熟識起來。
冷宮裡的日子是我此生最懷念的一段時光。
一雙清澈眼眸的鳳芷經常一個人蹲在破舊腐朽的宮殿臺階前，眼巴巴地等著我這個唯一的玩伴。
冷宮十年，我們私下相處了十年。
後來的皇位爭奪異常慘烈，兩位金尊玉貴的皇女在奪嫡時雙雙殒命，至此，大洮唯一的繼承人，隻剩下鳳芷一人。
出冷宮的那一日，鳳芷緊緊抱著我，附在我耳邊堅定承諾：
「阿景，這大洮是你我二人的，後宮隻會有你一個，我要與你一生一世一雙人。」
年少時的悸動終於走到如今成婚昭告天下。
再艱難的日子走過去了，我們卻迎來了第一次爭吵。
帝後大婚的第三月，鳳芷要納顧家嫡子為貴君，地位僅次於我之下。
距離昔日深情承諾，緊緊過去三個月而已。
我憤怒地砸了乾元宮大半的琉璃盞，指著她愧疚的臉質問道：
「你明明說過此生僅我一人，難道你的一生，才三個多月嗎？」
鳳芷仍耐心勸慰：
「阿景，顧家軍權在握，納顧青濯進宮是最好的法子，皇位並不是你所想象的那麼容易坐。」
我知道，這都是借口。
因為除了顧青濯以外，還有源源不斷的人被抬進宮。
每個人都各有千秋，隻有我，被人背後議論不過是在冷宮陪著女帝而已，毫無背景家世，仗著早出現幾年，混得了君後的位子。
鳳芷來我宮裡的時間越來越少，我們爭吵的次數也越來越多。
在一次禁足後，我孤注一擲地懇求鳳芷廢了我的君後之位。
這是我第一次像個賭徒一樣去賭鳳芷對我的愛。
在我看過的話本裡，當自己因為愛人的錯而吃了許多苦後，待到守得雲開見月明，兩人的關系也勢必會緩解，然後餘生愛人都會補償自己。
我想，我何不自請廢君後之位去冷宮？
等我在冷宮待一段時間後，鳳芷一定會回憶起我們在冷宮相依為命的歲月，然後愧疚之餘再次拿出當年滿腔愛意給我。
但是我賭輸了。
輸得一塌糊塗。
冷宮裡的每一時每一刻都難捱得很，我日日算著日子，想象著鳳芷會突然衝進冷宮，抱著我痛哭流涕，然後哭著來一句：
「阿景，都是我的錯，我往後餘生定要好好補償你。」
我沒有等來補償，等來的卻是鳳芷立君後的消息。
這個消息將我所有的期待都砸得粉碎，在我衝到鳳芷步輦前攔下她質問時，她眼中明晃晃的厭惡刺痛了我。
鳳芷真的不愛我了。
那雙陌生的眼睛，我一瞧就能明白。
明明是患難與共，怎麼就走到今天的兩看相厭？
我仍是不死心, 在宮人送飯菜的前夕吞下雉毒，成功被太醫院的人救活, 並傳出了服毒自盡的消息。
那一天，滿宮都是耀眼的紅。
我虛弱地躺在冷宮破舊草席上，呆呆地望著殘破大門處。
望眼欲穿, 都沒有等來鳳芷來看我的身影。
這一刻我才明白，她真的不愛我了。
那些年的患難與共，她已經早早的抽離，隻剩我一個人還在原地迷茫徘徊。
都說人真正想死之時, 是沒有聲息的。
一個月後, 在我期待中的春雨降臨到大洮土地上時, 我仔仔細細地打理了容貌，並取下帝後大婚時一直掛著的鮮紅綢帶，安安靜靜地將自己掛在了房梁上。
也不知我死後，鳳芷會不會後悔, 會不會突然察覺還未來得及好好補償我。
我想，她應該會思念我的吧。
19、番外 ? 宋錦林篇
後宮之中, 生出真情是一件極其可笑的事。
我自出生以來，都是嚴苛地按照母親期待中的樣子長大, 隻為嫁與世間好女子, 為宋家聯姻鞏固勢力。
所幸宋家得到上天眷顧, 奪嫡之時未曾站隊兩位皇女的母親，得到鳳芷陛下的重用。
而我, 也成為大洮最尊貴的男人。
這些年，我活得清楚, 也看得明白。
女帝冷宮裡待了這麼多年，定不喜後宮男子太過於沒有規矩。
她需要的是賢內助與仰望者。
既然當了這君後，那我絕不會犯錯從高處摔落。
入宮第一日，我給足了鳳芷陛下想要的崇拜, 從她的眼神中，我可以看得出，她極其喜歡我這樣謙卑的姿態。
我不像傅景那般沒有腦子。
一年前，母親曾對我說過：「咱們錦林如此才貌，定是要入宮當君後的。」
傅景臉上的惶恐未見半分，一雙清澈的眸子抬起，像是能看穿我昔日落魄的曾經，不卑不亢道：
「（女」「母親, 陛下已有君後，我怎麼能再去爭奪君後的位子呢？不如按父親所提議, 想法子進宮當一位貴君吧。」
母親神秘地搖了搖頭。
「傅君後在後位上待不了多長時間, 如此看不清形勢，遲早有一日會被陛下厭棄, 咱們稍安勿躁，至多兩年，傅君後一定會被廢黜。」
母親果然看得明白。
傅景如此好的機會卻不知怎麼把握，居然妄想著得陛下獨寵一輩子。
一國之君, 可選擇性那麼多, 怎麼可能守著一棵樹而放棄整片森林？
隻有我這樣的人，才是適合後宮的。
我懂得帝王的需要，適時展露出謙卑與恭順；明白帝王的無奈，配合母家給帝王想要的朝堂權勢；知曉人性的弱點, 遞上選秀的名冊。
女帝愈發的依戀我。
她也給了我足夠的尊崇與重視，給了宋家潑天的富貴與我執掌後宮的威嚴。
我們之間的一切都密不可分。
至於情愛……
女帝沒有，我亦永不需要。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