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於笙壓著脾氣,大步過去,把那副眼鏡劈手搶下來:“別磨蹭了,動作快點。”
靳林琨找著了聲音的來源,好脾氣地對準他笑笑,彎下腰去接水洗臉。
於笙抱著胳膊,視線落在彎腰洗臉的靳林琨身上,忍不住又用力皺了皺眉。
他留了一年級,現在應該已經差不多成年了。
屬於少年的氣質正在逐漸往全新的方向蛻變,五官深邃喉結鋒利,襯衫袖子簡單挽起兩折,松松卡在肘間,肩背折起異常利落的線條。
清亮的水珠順著他鬢角往下滾,襯得眉睫愈顯濃黑,下颌線條清晰分明。
明朗又成熟的,讓人忍不住就想往他臉上懟拳頭的氣質。
……
大概是氣氛實在太安靜,靳林琨抹了把臉上的水,摸索著去扯紙巾:“在想什麼?”
他看不清,方向差了十萬八千裡,摸了幾次都沒摸著。
於笙看不下去,扯了張紙一把塞進他手裡,沒好氣:“在想我現在能不能現在把這個破眼鏡扔出去。”
靳林琨擦著臉,沒忍住輕笑起來。
他把臉上的水擦幹,接過眼鏡戴上,眼裡依然含著笑,朝於笙伸出手:“多謝。”
他忽然正經,於笙反而有點不適應。蹙了眉掃他一眼,遲疑一會兒,警惕地抬手握上去。
靳林琨剛洗過手,遞過來的那隻手還涼,一點微溫從掌心透過來。
“其實我挺好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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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林琨握著他的手,輕輕笑了笑,垂下視線:“你的成績很出色……平時學習有什麼訣竅嗎?”
這句話問得有點突兀,尤其兩人考了平分,要是擱在兩個學霸間,說不定已經在暗地裡激起了一溜火花帶閃電。
但是於笙隱隱約約覺得,自己好像有點兒聽懂了他在問什麼。
被他身上那股與生俱來的欠揍氣質激出來的煩躁忽然就淡了,於笙沒立刻把被他握著手抽出來,抿了下嘴,原本早已經散幹淨了的愧疚重新冒頭。
像這種一直在傳說裡的人,看著輕松,暗地裡肯定還是不容易的。
更別說他近視得這麼厲害,說不定看了多少書做了多少題。
忽然就被自己這麼個莫名其妙冒出來的人給擠了,說一點兒都不難受顯然不可能。
……
他考試中間甚至還給自己送了趟粥。
沒臉沒皮說不定是掩飾內心的遺憾失落,今天夏令營遲到,說不定也是因為已經心態崩得不想來了。
於笙皺了眉看著他,被他身上那點過於真實的黯然失落感染,不由自主地腦補出了完整的劇情。
“用不著——用不著往心裡去。”
於笙頭一次和他好好說話,幾乎有點不習慣,頓了下,盡力把硬邦邦的語氣緩和下來,如實跟他解釋:“我就是這次撞大運,瞎蒙的。”
靳林琨輕輕楊了下眉。
他甚至還仔細思考了一會兒,還跟剛才聽了於笙的話去洗臉一樣,挺信服地點點頭:“有道理。”
於笙:“……?”
靳林琨真心實意地抓著他的手,又晃了兩晃,異常誠懇:“多謝,朋友。”
於笙的手被他攥著,本能打了個寒顫,一把抽出來,莫名其妙地看著他。
他沒太聽懂對方這個回答,靳林琨也沒有要解釋的意思,好不容易憋出來那點黯然失落煙消雲散,高高興興和他一起回了會堂。
萬永明還在演講。
高三出來的資深老教師,練就了一身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本事,兩個人一重新出現在會場,就被他一眼發現,笑眯眯招手:“靳同學,於同學,請過來一下。”
他一邊和工作人員要話筒,一邊讓人把他們兩個引上了主席臺。
又見到了這兩個並列第二,不少人都忍不住想看得更清楚一點,臺下短暫地騷動了一陣,又在萬永明的引導下漸漸平復,重新安靜下來。
“剛剛是自由提問時間,同學們對你們倆可都比對我還好奇。”
萬永明脾氣很好,很有興致地拍拍手,把話筒遞過去:“來,給同學們說說,你們兩個成績這麼出色,有什麼訣竅嗎?”
……
於笙莫名覺得這個問題有點耳熟。
太久沒上過臺了,還有點不習慣。於笙靜了靜心,還沒來得及理順思路想清楚這句話從哪兒聽過,邊上的靳林琨已經把話筒接了過來。
“用不著往心裡去。”
靳林琨的語氣很謙遜,扶了下眼鏡,對著臺下客氣頷首:“我就是這次撞大運,瞎蒙的。”
作者有話要說: 笙哥:報警了:)
第十三章
省級高校聯盟夏令營開營的第一天,兩位並列第二就在全營出了名。
一位是因為在臺上進行了過於欠揍的發言,另一位是因為順應了臺下所有人的強烈意願,直接動手揍了他。
萬永明是位有著豐富教學經驗的老教師,淡定地拉著架,一邊見縫插針地繼續訪談:“不要動手,我們的生活裡有很多不用動手就能解決問題的方法……那麼於同學的訣竅是什麼呢?”
於笙還反擰著靳林琨的胳膊,看著被遞到面前的話筒,有點難以置信地抬頭。
萬老師很耐心,又往前探了探手臂,體貼地把話筒從兩個人糾葛出來的空隙裡遞進來。
於笙:“……”
他有點明白這位掃地僧為什麼能坐鎮H中高三陣線多年了。
靳林琨被他別著胳膊,絲毫沒有當面抄襲答案的自我認識,很熱心地投桃報李,回頭幫他提供思路:“努力學習,科學復習,擺正心態……”
“四點睡,七點起。”
於笙根本不看他,面無表情地按著他的肩膀,狠狠往下一壓:“每天把不順眼的人揍一頓。”
在新安排的宿舍名單發下來之前,於笙還沒想過,他居然還能在已經把自己毒奶進了這個傳銷組織的情況下,這麼快就再翻車第二次。
他很快就有了每天把不順眼的人揍一頓的機會。
看著眼前正往桌上放他的牛皮紙袋的新舍友,於笙站在走廊裡,面無表情地迎著那張臉拍上門,轉身就走。
他覺得自己腦子大概是出問題了。
逃課能逃,夏令營又不是集中營。明明可以立刻回家睡一天覺再打一天遊戲,居然莫名其妙在這種地方浪費了這麼長的時間。
於笙來得簡潔,身上就帶了個書包。輕裝簡行在N大異常廣闊的校園裡繞了半圈,找了個看起來相對友好的圍牆。
七八月的天氣很難預料,明明中午太陽還毒得好像有誇父在追,這陣卻已經陰下來,開始從天邊上了雲。
幾隻蜻蜓壓著草葉滑翔,空氣漸漸帶上雨前特有的微涼潮意。
於笙退了兩步,準備翻上去。
身後忽然有人叫他的名字。
於笙在這除了靳林琨還誰都不認識,本能地蹙了下眉,回身看過去。
叫他的是個高瘦的男生。
戴著眼鏡,穿著隔壁B市頂有名氣那所私立高中的校服,一隻手揣在口袋裡,朝他走過來。
這次的夏令營範圍囊括全省,各市按學校數量質量分配名額,能來的基本都是頂級高中的頭名,多多少少都帶點傲氣。
眼前這人傲氣尤其明顯,對著他上下打量,神色幾乎已經透出明顯不屑。
“原來真是你,聽名字我還不敢信,以為認錯了。”
男生在他面前站定,眼底譏諷一閃而過,湊近了壓低聲音:“別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全省第二……你是怎麼混進來的,買的答案嗎?”
於笙:“……”
學霸也不容易,有點傲氣他當然是能理解的。
但他看這些人挑釁放狠話,大概就像這些人看他做輔助線一樣,都不大能體會對方為什麼能把這麼簡單的一件事做得這麼復雜。
男生還要繼續說下去,於笙已經忍不住揉揉耳朵,真心實意打斷:“等一下——”
放在平時,於笙在準備開始動手前,也是會習慣性地加一句“朋友”作為問候的。
但在被靳林琨這麼叫多了之後,他莫名就覺得這個詞也變得和黑襯衫一樣欠揍,索性直接在開場白裡徹底刪掉了這一句。
想找他打架的人實在太多,於笙是真沒認出來這人是誰,覺得自己已經夠禮貌了,又對著他仔細看了看:“我們認識?”
男生一噎,緊盯著他,臉色瞬間沉下來。
“你不認識我?不是當初你搶我名額的時候了?”
他嗤笑一聲,終於再忍不住,抬手去扯於笙的衣服:“你家裡不就是有錢嗎?!什麼都能買來,我們不管多努力,你隻要伸伸手就行了!”
於笙皺了下眉,隨手隔開他那隻手,退開半步。
被他這麼一提醒,於笙總算隱隱約約想起了這又是哪一號人,努力想了想他的名字:“宋——申鳴?”
初中時候他還在B市最好的私立,有個全國文藝匯報演出,各個學校分攤名額出節目,他們學校正好輪到鋼琴獨奏。
頂級私立初中,鋼琴十級的一抓一大把。這個宋申鳴好像是裡面水平最高的,早早就開始準備,在學校裡也直接把匯演名額默認在了自己頭上,每天都泡在琴房埋頭苦練,折騰了好長一段時間。
結果評審團來的時候,於笙還是被老師從籃球場強行扯回來,按在鋼琴前坐了半個小時。
“別裝了,我早就打聽過,你現在在你們那兒最垃圾的高中,是不是?”
宋申鳴神色有些陰鬱,欺近沉聲:“你也就是這個水平——擔心考不上好大學,來夏令營鍍金?我勸你省省這份心思,這兒根本不是你來的地方……”
於笙嘆了口氣。
他太想省省這份心思了。
要不是眼前這人忽然莫名其妙叫住他,他現在已經翻牆離開這個根本不該他來的地方了。
宋申鳴彈琴他其實聽過幾次,技巧炫得飛起,節奏顆粒性都沒問題。但就是因為太注重炫技,張力幹癟感情寡淡,整體的完成度其實很低。
這件事給宋申鳴留下的陰影顯然很深,於笙不想再刺激他,揉了下手腕,準備提醒他其實隻要讓開條路,自己就能順利地從這兒翻出去。
偏偏宋申鳴毫無自覺,當初原本志在必得的機會被莫名搶走的惱怒再一次在見到他之後被激到頂峰,低聲嗤笑:“有人生沒人教,有錢有什麼用?早晚成個禍——”
最後一個字還沒出口,他的領口忽然一緊,整個人不由自主地退了好幾步,後背重重撞在牆上。
過於強橫的勁道衝得他胸口一悶,眼前黑了黑,張了張嘴沒發出聲。
於笙神色平淡,拎著他抵在牆上:“你剛才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