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保安對著小兵落地燈開槍,“嘭”的一聲,把落地燈打得粉碎。他腳踩住小兵的腰,還沒開口罵人,就聽側面勁風一掃。
槍聲又響。
謝枕書看不見,隻能聽。霰彈槍近距離作戰佔盡優勢,容錯率還高,如果7-006一次失手,那——
毛毯一掀,7-006朝他吹了聲口哨,撈起他就走。前臺和保安倒在一起,看不清死活。
7-006說:“快跑!這小鎮邪門,一晚上怪事層出不窮,死了兩個看門的,萬一再來兩個能打的,我隻能把你留下了。”
謝枕書道:“可以。”
7-006沒忍住,說:“這也可以?你怎麼什麼都可以,不能可以!”
謝枕書問:“你往哪跑?”
7-006踹開院門,說:“當當!有車哪都可以跑!我——”
黑夜裡紅點一晃,謝枕書摁住7-006的腦袋,跟他滾作一團。子彈“嘭”地擊中院門,打出了個窟窿。
謝枕書背部傷口頂著地面,拽起7-006,說:“車裡還有人!”
7-006曲肘砸破車窗,在對方開槍時下蹲,那“嘭嘭”兩發子彈射空。他抬手拽開車門,一個猛撲,把車內留守的人撲撞在另一頭。
對方手槍沒掉,又開一槍,子彈飛射在車內。7-006拎起他的領子,把他撞向方向盤。喇叭連響了五六下,對方昏厥。
7-006打開門,先把人踹下去,再繞到另一邊,把謝枕書推進車內。
這鬼地方保不齊還有人,旅館櫃臺後面那排黑白監控屏就是證明。
7-006幹脆利落地發動車,一腳油門,絕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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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雪地顛簸,道路結冰,滑得很。車沒有裝防滑鏈,很難開。7-006車技奇差,開了不到十分鍾,有三次要撞牆,晃得謝枕書頭暈。
他半俯著身,艱難地說:“我——”
“噓!”7-006嚴肅緊張,握著方向盤像握著炸彈,“別跟我講話,這破路……”
車身猛顛,謝枕書差點撞到車頂。他呼吸沉重,背上的傷要燒起來似的。
7-006不許他講話,自己卻停不下來,說:“……讓南線搞搞基礎建設!路燈得弄一個吧?黑燈瞎火的……”
謝枕書“嗯”一聲,側身抵著車門,眼皮越來越重,腦子裡都是7-006的聲音。
“不許睡,謝枕書。
“喂。
“我真跑了啊……”
謝枕書的“嗯”戛然而止,開始說“不行”,不知道究竟顛簸了多久,一直在昏睡的邊緣。他幾次強打起精神,又都意識昏沉。恍惚中被人摸了臉頰,又被人抱住了腰身。
“不行……”
謝枕書攥著7-006的手指,似乎這樣能困住他,綁住他,防止他逃跑。
第86章 再會
謝枕書睜開眼, 那些陌生的腳步聲、交談聲湧入耳中。他的意識逐漸恢復,聞到股消毒水的味道,眼前的景象也清晰起來, 一個白色身影躍入眼簾, 有個醫生坐在床邊。
醫生見他醒來, 連忙起身,說:“長官, 你感覺還好嗎?這裡是作戰部第七醫院,我是……”
謝枕書轉動目光,從床前看到門口, 沒有在房間內找到想找的人。
醫生察言觀色, 主動說:“你在找蘇長官嗎?蘇長官說自己還有任務在身, 不宜久留, 在我們給你處理完傷口後稍作休息,就離開了。”
——離開了。
謝枕書猛地坐起身,發現自己手腕上系著條皺巴巴的領帶。他喉嚨幹澀, 問:“他去哪裡?”
醫生道:“去鷗鳥站,我們給他安排了車……”
謝枕書看到牆上的表,問:“他幾點走的?”
醫生感覺詫異, 回答:“9點,當時正好下雪, 我們擔心路不好走,還勸了蘇長官一會兒……你看,雪越下越大了……哎, 長官!等一等, 你的傷!”
半個小時前走的,還追得上。
謝枕書掀開被子, 抓起疊放整齊的衣物,徑直進入衛生間。他關上門,脫掉病號服,轉身從鏡子裡看自己的後背。背部纏著繃帶,傷口包扎整齊,在他看來已經沒有問題了。幾秒後,他拉開門,穿戴整齊。
謝枕書說:“有電話嗎?”
醫生道:“有!”
謝枕書檢查A20剩餘的子彈,說:“立刻打給鷗鳥站巡查組,讓他們把蘇長官留在候車室,不要讓他上車。”
醫生被7-006的謊話蒙蔽,以為他們在做什麼機密任務,此時聽到謝枕書的話,慌不迭地點頭,道:“好的!我們這就打給鷗鳥站,但是長官,你還不能……”
彈匣“咔嚓”一聲裝好,謝枕書問:“我還需要一輛車,你們有嗎?”
醫生越發擔心,道:“有是有,可是司機就兩個,一個已經委派給了蘇長官,另一個得等一個小時後才能到。”
謝枕書說:“我自己開。”
他說著打開槍套,看到槍套裡塞著一顆醫院供應的糖。這種糖是哄小孩用的,包裝卡通,亮晶晶的。此外還附帶著一把零錢,不多不少,正好是180塊。
兩清了。
謝枕書的領帶、巧克力、零錢以及命,7-006都還了,他隨便給自己擬了個“蘇長官”的身份,就輕輕松松地離開了。這份瀟灑仿佛是在嘲諷謝枕書,他才不會老實等謝枕書醒來。
——騙子。
謝枕書攥緊槍套,拎過衣架上的大衣,走出門。醫生從他的神情間品出不妙,追在後面,急急地說:“長官!這是怎麼了?我可以打電話給司機,再催一催……”
謝枕書問:“車在哪兒?”
外面的寒風凜冽,吹起大衣的衣角,凍得人手指僵硬。但謝枕書更冷,他的冷意都壓在眉梢眼角,比冬日嚴霜更加直接。醫生不敢反駁他的話,帶他找到車。
這車是作戰部專用,叫D300,是種方便雪天行駛的車,對謝枕書來說正好合適。他開門上車,對醫生說了句“謝謝”,然後關門發動,在D300的咆哮聲中碾飛雪花,往鷗鳥站的方向直追而去。
7-006考慮周全,他在這裡停車,一可以借用謝枕書的證件免受盤查,二可以坐車直達鷗鳥站。醫生說他隻是“稍作休息”,表明他一夜沒睡,而這裡到鷗鳥站有兩個小時的車程,他還可以中途小睡。
謝枕書賭的正是這兩個小時,他猜測醫院司機不敢在大雪中疾行,所以穩握方向盤,把油門踩到了底。
D300表盤飆升,在飛雪飄落的車道上化作一道利箭,快似閃電。它不到兩個小時就衝進鷗鳥,緊接著急剎在列車站前。
謝枕書下車,甩上車門。他大步流星,在檢票口出示證件,問:“第七醫院囑託你們留下的蘇長官在哪兒?”
檢票員禮敬一半,說:“蘇長官?哦哦,五分鍾前剛到,正在右轉第三個候車室裡。”
謝枕書轉身掀簾,自行前往。他背部傷口陣陣灼痛,那痛感刺激著他的神經,使他清醒。他穿過人群,心道:他要抓到7-006,然後——
“早上好。”7-006單手插兜,正站在門口喝一罐豆奶。他咬著吸管,臉上沒有一點犯錯後的愧疚,跟謝枕書打招呼:“來這麼快。”
謝枕書攥著領帶,面無表情。
7-006叫了餐,餐車正推過來,停在他倆之間。服務員不懂他們在幹嗎,自顧自地揭開鍋蓋,裡面是味道濃鬱的茶葉蛋,蛋個個裂紋,看著極其入味。
7-006要了兩顆,順便把豆奶喝完。他把紙盒丟進垃圾桶,拎起茶葉蛋,先衝謝枕書笑一笑,然後長腿一邁,跑了。
服務員喊:“哎,沒給錢!”
7-006頭也不回,道:“找他!”
謝枕書把零錢全塞給服務員,推開餐車就追。
乘務員舉著牌子,擠在人群中,向乘客通知:“通往城區的乘客請注意,列車受大雪影響,即將延遲……”
走廊裡都是人,7-006晃了幾下,魚似的溜走。謝枕書窮追不舍,撞到不少人,乘務員發現異常,吹響警告聲,要進行檢查。
7-006放棄大門,借著樓梯扶手,直接從上翻了過去。他下了臺階,鑽進了拐角處的安全通道。謝枕書跟著跳下臺階,也進了安全通道。
這條通道老舊,內裡昏暗,最底下有個鐵門,可以直通樓外。
7-006沿著樓梯向下飛奔,到盡頭卻發現門是鎖著的。他想踹門,但還沒來得及抬腳,耳邊就“嘭”的一聲重響!
謝枕書單手壓門,堵住了他。
7-006很識時務,立刻轉身投降。他眼神服軟,說:“我錯了,謝枕書,不要生氣!”
安靜,什麼都沒發生。
謝枕書沒有7-006預想中的暴怒,他眼眸漆深,很平靜,隻是這平靜比暴怒更讓人心慌,仿佛疾風驟雨都被積壓在其中,有種一觸即發的危險。
須臾,他說:“蘇長官。”
短短三個字,叫得7-006頭皮發麻。他背部貼著鐵門,安撫道:“不用這麼客氣,還是叫我‘喂’吧。喂,多朗朗上口。”
謝枕書問:“你去哪兒?”
7-006飛快道:“我去城區自首。”
謝枕書說:“好。”
他拉過7-006的手腕,捆上領帶。這領帶這幾日受盡委屈,又被揪又被揉,此刻蔫頭蔫腦地縛在7-006腕間,早已不復曾經的貴氣。
7-006手腕微錯,沒讓謝枕書勒緊。他指尖拎著裝有茶葉蛋的紙盒,很是殷勤體貼:“路這麼遠,你開車來的?早說嘛,我等你。受傷不能餓肚子,茶葉蛋給你。”
他把“我等你”三個字說得極自然,羽毛似的搔在謝枕書心上。
謝枕書接了。
7-006問:“會剝嗎?”
會。
謝枕書打開紙袋,連“嗯”也不說。他把茶葉蛋剝了,對上7-006的視線。
7-006一臉期待。
謝枕書把茶葉蛋掰開,塞進了口中。他表情冷冷,好像吃了這隻茶葉蛋,能讓7-006後悔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