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這一次,我奮力撲上前,竟從他手中搶過了那把劍。
我先對著紀青衿的胸前刺了進去。
她軟軟倒下之際,我劍尖直指崔狩。
「這次輪到你了。
「崔狩,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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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夢中驚醒,大口大口喘著氣,汗湿透衣衫。
鼻間那股血腥味還沒散去,我趴在榻邊幹嘔起來。
摸了摸臉頰,竟然全是眼淚。
「這香雖能蠱惑夢境,但倘若施主不執妄念,內心堅定,定然不會在現實受其幹擾。
「您之前心魘太深,現在親手破解了這個夢,日後不會再為它所困了。」
那主持放下手中金缽,笑了笑。
「這香裡有朝中禁物,所以老衲用量不多。能走出自己夢魘的人,是極少數。
「施主令我想起一位故友。隻可惜,他雖心性堅定,卻不得不困於夢魘中。」
大師雙手合十,像是在低嘆。
我也跟著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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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這世間還有人和我一樣可憐。
可我沒想到,剛走出禪房,就看見顧植懷跪在院子中央。
顧植懷嘴唇發紫,抱住自己瑟瑟發抖的身體,求助地看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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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才注意到,崔狩一直站在禪房的門口。
我不知道他在門外聽了多久,又聽到多少,隻見到他肩上落了一層薄雪。
瞧他沉默地站在雪中,又讓我想起來剛才在夢中的場景。
本能地後退一步,心中泛起一絲厭惡。
我現在不想看見崔狩。
前幾天好不容易累積起來的那點好感,頓時全無。
我問顧植懷:
「你跪在這裡做什麼?」
顧植懷顫巍巍地看著崔狩,很快膽小地縮回目光,不敢說話。
「是臣讓他跪的。」
崔狩淡淡地說著。
他無視顧植懷,伸手過來:「你哭了?」
我拂開崔狩冰冷的指尖,面容不悅。
「你這是在做什麼?
「崔狩,他是我帶來的人,你別為難他。」
崔狩負手而立,面無表情。
那是他生氣的徵兆。
「你的人?」
他垂眸,反復輕念這三個字,森然一ťū́₉笑。
我冷冷地看著崔狩的眼睛,沒有退縮。
這次,我打定主意要跟他計較到底。
「公主不肯見臣,原來是有人作陪了。」
崔狩不像是前幾日那收起利爪的溫順模樣,他眸中怒火暗湧。
隨後,嗤笑一聲:
「顧植懷,你既然有膽做那檔子髒事,不如親口告訴公主,自己到底為何跪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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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身形單薄的公子趴在地上,邊哭邊招。
原來,那日顧植懷向我表明心跡,不過是因為跟京城那幫紈绔打了賭。
他騙了我。
我與他,從前根本就不是什麼舊相識。
顧植懷常以「百女斬」自稱。某日醉酒後,和狐朋狗友打賭,說一定要把我這個失憶的公主釣到手。
竟然是我錯怪了崔狩。
我雖然有些心虛,但面對顧植懷此舉,並不覺得傷感。
這種下三濫的紈绔,真以為自己耍耍嘴皮子,我就會愛上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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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懶得浪費時間,轉身向院外走去。
崔狩大步跟了過來。
他沉聲追問:
「公主,你方才在屋內一直在喚臣的名字,為什麼?」
腳下步伐越來越快。
身後那人卻沒有放棄。
「阿月,你夢見了什麼,為什麼會難過?」
崔狩咬牙切齒地叫我大名:「李明月!」
下一秒,他行至我面前,一把將我扯入懷抱。
他禁錮住我的手腕。
吻就這麼落了下來。
崔狩吻得急切,用舌尖撐開我的牙關,仿佛這樣就能從我口中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有零星路過的行人朝著這邊張望,我嗚咽著推他。
偏偏那人跟銅牆鐵壁似的,對我予取予求。
直到淡淡血腥味從口中彌散開。
我快要把崔狩的腳給踩爛了,他才肯放開我。
「瘋子。」
我擦去唇邊屬於崔狩的血氣,咒罵道。
崔狩也不覺得疼。
他頂著嘴邊一抹淡淡的櫻紅,衝我挑眉道:
「還不肯說,那就再來。
「我皮糙肉厚,不怕你咬。」
——崔狩小兒,無恥之徒!
我氣得牙根痒痒。
從前我沒有想過將夢中看到的事告訴崔狩。
可現在,我改變了主意。
他這番死纏爛打,也該明白自己有多殘忍。
「好啊,那我就全都告訴你。
「從幽雲關回來之後,我總是能看到你的夢。一開始我安慰自己那隻是夢,可它們有些會應驗成真。
「你猜我在你夢中看到了什麼?
「我夢見過你請旨賜婚,也夢見自己有了身孕。」
我沒再說下去。
可崔狩聽出了弦外之音。
他微微擰著眉,難掩神情中的驚詫:
「所以你也見到那個夢了。
「你害怕我,就是因為這個,對嗎?」
我緩緩看向他。
「如果你是我,你會相信一個可能殺了自己的人嗎?」
——他終於明白我為何要逃了。
隻可惜,好像已經太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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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狩嗓音嘶啞:
「這次回京,我在平南侯的書房偶遇過幾次紀青衿,從那之後,便總會夢見她,她屢屢出現在我夢中,與我的舉止也愈發親密。
「我雖覺得莫名其妙,但我很清楚那些是夢,從未放在心上。
「直到後來……我總是會夢到自己親手殺了你。」
我攥緊手指,不願回憶。
他伸手過來,輕輕摩挲我的指節,安撫著我的情緒。
「皇上已經收回成命了。我和紀青衿,以後仍然是陌生人,不可能會再有交集。」
我微微一怔。
他如此雷厲風行,竟沒有猶豫半點。
崔狩便順勢乘虛而入,大掌包裹住我的手。
「阿月,你也說過,那些夢並不是都會應驗。我求娶紀青衿是假,為她殺了你更是無稽之談。
「還有,我已向皇上請命,到拱衛司任職。
「以後我便是公主府的司長。那樣既能守你平安,也可以做你的驸馬。
「從今往後,卑賤如泥的是我。
「——臣崔狩,隻求公主垂憐。」
我被這一番話震得差點驚掉下巴,久久無法回神。
「崔狩,你莫不是發了什麼癔病?你來給我看家護院,誰去守著幽雲關?」
我甚至深深懷疑,他是不是找人查到了那天紀青衿所說過的話。
崔狩沉著眉目。
「幽雲關現在已經太平了,有沒有我,無甚區別。若有戰事,我定會第一時間趕回。
「可現在,就是天塌下來,最要緊的也是你。
「這是我自己做的選擇,你不必勸我,亦無需有任何負擔。」
——這麼肉麻的話,崔狩現在居然信手拈來。
周圍越來越多的行人朝著這邊張望,還夾雜著竊竊私語。
我耳根發熱,頗有些招架不住,急得去捂他的嘴。
「你能不能別胡鬧?
「還有,你說這種話的時候能不能小點聲?」
可崔狩強勢地抓住我的手,繼續說下去。
「阿月,對不住。無論是夢裡還是現實,我都讓你失望了。
「我知道自己以前不是個合格的夫君,可我什麼都願意改。」
崔狩垂眸認真看我,突然冒出一句不合時宜的話:
「你走後……府裡的冬天變得很冷,也很漫長。」
我有些困惑:
「……我們在幽雲關的冬天不是比這更長更冷嗎?你忽然說這個幹嗎?」
「我的意思是,你不在的時候,我很想你。」
崔狩泄氣了。
他將我拉入懷中,頭擱在我的頸窩,就這麼靜靜地抱著我。
——也不知道這句話是誰教給他的。
我翹起嘴角。
「你就不怕我有朝一日恢復記憶,想起自己喜歡的其實一直ţûₙ另有其人?」
果然。
環住我腰間的手微微一頓。
他輕哼了一聲:
「不怕。
「往後我做了公主府的司長,整天守著你。就算是你喜歡旁人,我也有的是手段,對你死纏爛打。」
我:「……」
「不過,我以後怕是要斷子絕孫了。
「是誰做的,誰就要負責。公主認為呢?」
我囂張的氣焰頓時消去大半。
「那我考慮考慮。」
「考慮什麼?」
「若你繼續表現好些,我考慮考慮,讓你在公主府做個面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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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崔狩把我拉進無人處,親了個夠。
不僅如此,他居然還忽然問我,有沒有進步許多。
我暈乎乎地回到公主府,才明白過來,崔狩口中的「進步」指的是什麼。
三天後,便是我的生辰宴。
除了我邀請的一些世家子弟,還會有些朝中大臣也到場赴宴,極有排場。
好巧不巧的,這也是崔狩來我公主府上當值的第一天。
沒想到,崔狩胡鬧,皇兄竟然也跟著胡來。
——他居然真的同意崔狩來我這公主府做起了司長。
今日崔狩腰間佩著刀,身形高大挺拔,威風凜凜,帶人穿行在庭院中,惹得不少貴女偷看。
他則是毫不避諱地將目光落在我身上。
每每崔狩看過來,我就悄悄舉起團扇,遮擋自己的臉,故意不讓他看見我。
皇兄困惑:「李明月,大冬天的你拎著把扇子,到底想幹什麼?」
他順著我的視線看去,崔狩已經巧妙地移開了目光,垂首站在原地。
我訕訕一笑:
「皇兄,我心裡熱,你就別管我了。」
剛說完這句話,我就看到角落裡坐著的紀青衿。
紀青衿這幾日似乎瘦了許多,整個人也沉鬱不少。
今天,她恭恭敬敬地站一個男人身後。
那男人看起來四十歲上下,聲如洪鍾,衝我笑著道賀:
「臣平南侯紀淳風,參見長樂公主。」
原來,這就是平南侯。
「臣已經將正禮送到了庫房,聽聞前幾天小女行事無方,多謝公主未曾計較她之前的莽撞。」
——竟是變著法兒為了之前的事跟我道歉呢。
我正要笑著接下。
皇兄站在我身側,淡淡地說:「若郡主覺著自己心中有愧,大可以親自告訴長樂。平南侯,你太寵女兒了。」
我察覺到他們二人之間,似乎有些不尋常的詭異。
可平南侯神色無異。
「皇上說得極是。臣教女無方,該罰。」
他舉起手中的酒樽,一飲而盡。
等到宴會開始後,奏樂歌舞逐漸熱鬧起來。
幾杯下肚,我已經開始感到臉熱。
不知道什麼時候,茯苓來到我身邊,為我添酒。
她朝我使了使眼色。
我這才發現,不知是誰的授意,茯苓竟然偷偷換了一壺溫水上來。
一曲舞畢,紀青衿竟然走了上來。
她柔柔地福下身。
「青衿有一幅公主的小像,想要獻給您。前幾日,是青衿無禮了。這小小一點心意,公主不會覺得寒酸吧?」
我一愣。
這是做什麼?
賀禮不是已經送到庫房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