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娘在金鑾殿上當眾揭發我是女兒身,我從大權在握的錦衣衛首領淪為階下囚。
死對頭捏著我的下巴,陰戾冰冷:
「死和做妾,選一個?」
1
我嬌笑著攀上他脖頸,吐氣如蘭:
「做妾!」
他眼裡的鄙夷遮擋不住,將我推倒在潮湿的稻草堆上,單薄的囚衣在他指間破碎,昏暗的囚牢裡光線旖旎。
意亂情迷之時,他覆在我耳畔低笑:「青樓的姑娘都沒錦衣衛大人這般下賤!」
我閉眼,在他傷痕累累的肩頭狠狠咬了一口。
驟雨初歇,他系好腰帶,居高臨下地看著瑟縮在角落的我。
我咬唇:「我囚衣壞了,給我弄件衣服來。」
他嗤笑:「怎麼?周大人不是很能耐嗎?一件衣服能在話下?」
說罷,丟過來一件鬥篷。聲音陰森森的:
「走吧周瑾,以後這座皇城再與你無關,你隻能是我陸府的妾!」
我和陸湛是死對頭,生死仇敵的那種。陸家獲罪,是我帶人抄了整個將軍府,逼死了陸老夫人,也就是陸湛的娘,甚至把還陸湛關到地牢,嚴刑拷打。
將軍府迅速衰敗,陸湛被判流放。直到兩年前,將軍府被平反,陸湛回京,我開始水深火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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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身居高位,陸湛不敢拿我怎樣,隻暗地裡使絆子,我也不是好相與的,以牙還牙,一時間勢均力敵。
直到今天,我被發現女兒身,欺君之罪在劫難逃。
2
陸府很大,陸湛隨意地將我丟置在一個院子,指著門口迎接我的嬤嬤,似笑非笑:「周大人沒做過女子,以後陸嬤嬤會教你如何做人、做妾!」
我扔下官服,換上羅裙,抹上胭脂,淡掃細眉。
銅鏡裡的女子如此陌生,同我之前判若兩人。
我低垂下頭,任由丫頭替我簪發,做妾又何妨,隻要能活著!
次日一早,我被嬤嬤叫起來,去給主母敬茶。
陸夫人是個溫柔嬌弱的女子,並未為難我,倒是我身後的嬤嬤覺得我不夠恭敬又賞了我一頓鞭子,罰我跪在院中請罪。
陸湛過來的時候我正頂著日頭跪著,他未曾看我一眼,直奔陸夫人。
兩人濃情蜜意地依偎著用膳,偶爾陸夫人擔憂的眼神瞟過來:「夫君,她好歹做過錦衣衛之首,萬一一朝得勢隻怕——」
「沒有萬一!」陸湛擱下筷子打斷她,「容娘不用擔心,隻管拿出你將軍府主母的威嚴來!」
晚上陸湛過來,望著我後背的傷冷笑:「周瑾,這世間果然是有報應的,你說是也不是?」
我不理會,他欺身而上,肆無忌憚地折磨我。
我吃痛,指甲嵌入他皮肉,恨恨的聲調裡夾雜委屈:
「陸湛,將你抄家流放非我本意,你不敢針對上面那位隻敢來折辱我,你還是不是個男人!」
聞言他抬頭看我,雙眼猩紅,黑眸裡翻滾著肆虐和殘忍的欲,幾乎將我撕碎。
大抵是我戳中了他的痛腳,隻聽他冷笑一聲:「我是不是男人不重要,隻要是你男人就行了!」
說罷粗糙的手指摩擦我唇畔,惡狠狠地印了上去。
3
我被困在這陸府內宅,轉眼半月有餘。
外面都在傳,前錦衣衛指揮使女扮男裝,惑亂朝綱,皇帝仁慈,沒有賜死,反而留了我一條命,也有人說,讓一個曾經的朝廷重臣給人做妾實在是作踐人,還不如一刀殺了算了。
這些都是下人嚼舌根時我聽到的,他們或明目張膽,或竊竊私語,幸災樂禍地偷偷掩嘴笑我這個故事裡的主人公。
「周姨娘,夫人喊您陪她去一趟廣德寺。」陸夫人的貼身丫頭秋兒板著臉來喚我。
我不喜歡這個丫頭,仗著夫人喜歡,派頭比主子還大。奈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我坐在陸夫人的馬車上,她溫婉地握著我的手:「周姨娘,我知你跌落雲端,心中有怨,廣德寺大師德高望重,多聽聽師傅教誨,於你有益。」
我低低應是,她嘆了口氣,語氣和善:「身為女子,後宅才是我們的根本,以後莫要再舞刀弄槍,生出妄念。」
我相信她此刻說這些話是真心為我好的,隻是沒想到,打臉來得如此之快。
4
猖狂的匪盜持刀殺過來的時候我正為她斟茶,一聲慘叫之下轎子搖晃起來,水灑了滿地。
秋兒爬進來,驚慌失措:「夫人,歹徒衝過來了,我們的人不敵,快逃吧!」
陸夫人一把抓住我的手,面露恐懼:「周大人!」
我無奈地搖搖頭:「夫人,我武功廢了!」
倉皇之下,我隻能拉著她逃,好歹也是刀尖劍鋒闖出來過的,武功沒了,逃命我還是有一套。
剛躲開人群,迎面碰上騎馬匆匆趕過來的陸湛,他看到我們,慌忙下馬抱住搖搖欲墜的陸夫人,形容關切。
我自覺地站到一旁,拍拍身上的灰,給他們騰出空間。
陸夫人哭了好一會,突然焦急抬頭:「秋兒!夫君,救救秋兒,她被歹人抓走了!」
眼見陸湛縱馬往我們逃Ṭŭ̀₂出來的方向去,我輕輕扯了扯他衣袖,低聲道:「陸湛,這批人不是普通劫匪,他們應該是為你而來,你去了非但救不出人,反而正中他們下懷。」
一聲斷喝,馬蹄堪堪止住,陸夫人仰頭哭泣:「夫君,秋兒曾為我擋刀,我……」
陸湛皺眉:「夫人,周瑾偵查能力一流,她這麼說那伙人定然不簡單。我們——」
陸夫人睜大眼睛,捏緊了帕子,尖厲的嗓音打斷他的話:「夫君你不是恨極了這個害你家破人亡的惡人,怎麼還相信她的話?!」
陸湛嘆了口氣,終究沒有掉轉馬頭,向著喧囂的打鬥聲迎了過去。
5
我們趕到的時候廝殺已經接近尾聲,將軍府的護衛倒了滿地,秋兒渾身是血衣衫褴褸地躺著,身側是提著褲子的歹徒,其餘的人也不瓜分戰利品,而是戒備地看向四周。
陸夫人眼淚不住地向下流,嘴裡念叨著:「秋兒,夫君,你救救秋兒。」
陸湛沒說話,顯然他也看出了不對勁。
半晌他輕輕哄著身旁的夫人:「容娘,我會安排好秋兒的身後事的。」
哭聲驟然止住,容娘若有若無的眼神瞟了我一眼,隨即又低聲哭泣:「夫君,我不隻是心疼秋兒,我……我看到歹人就想起了老太太被逼死的那一幕。」
心裡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我看向陸湛。
果然對上對方陰沉的眸子:「聽聞周指揮使曾經千軍萬馬中取過昭和太子首級,想來救個人也應當不在話下。」
我後退一步,驚惶出聲:「別發神經陸湛,你明知道我沒了武功,落到這群人手裡就完了。」
他冷笑:「如果我說,非要你去呢?」
我目眦欲裂:「別這樣陸湛,你可以傷我辱我,但是不可以讓我去送死。」
他不為所動,我哀求:「陸將軍,算我求你。」
陸湛擰眉,似乎有一絲動搖,陸夫人低低地啜泣:「罷了夫君,一切都是命!」
猶豫的神情慢慢變得堅定,他漆黑的眸子盛滿了陰毒,一隻手覆住我脖頸,語調暗沉:「周瑾,你本該為你的所作所為贖罪的!」
隨著最後一個音節結束,我整個人不受控制地飛了出去。
呼嘯的風聲作響,已然偃旗息鼓的歹徒聽到動靜,重新迸發出看獵物的眼神。
我指甲沒入皮肉感受不到絲毫疼痛,湧上來的是無盡的絕望,我好恨!
6
很快長槍襲來,我仰頭躲避,卻被左側的話箭矢沒入肩膀,看著涓涓流淌的鮮血,以及逐漸靠近的劫匪,我深吸一口氣,顫抖著手指取下鬢上的發簪,對著胸口正中狠狠刺了進去。
瞬間,熟悉的氣流跟著湧進四肢百骸,骨子裡的血液也跟著沸騰起來,強悍的力道仿佛要衝破身體噴湧而出。
數十人在內力的衝擊下應聲倒地,其中幾個看到惡鬼一般驚恐地往後退。
「周瑾!她是周瑾!」
我白衣墨發在空中揚起,唇角勾出嗜血的弧度,聲音像是地獄爬出來的修羅:
「既然認出來了,爾等,也該去死了!」
腳尖緩緩離地,我懸空而起,身後氣流翻滾,隱隱匯成蒼龍的形狀,在半片蒼穹裡呼嘯。
奪過最近的一把彎刀,劍尖所指血流成河,樹林的風裡都夾雜著血腥味。
終於最後一個敵人也倒了下來,我刀尖下垂,一步步走向衣衫不整的秋兒。
她半躺在地上,邊搖頭邊恐懼地向後蹬腿。
我面無表情地朝她伸手:「起來!」
她還是搖頭,顫顫巍巍、泫然欲泣:「腳、腳崴了!」
我隨手把彎刀扔到一邊,背對著她蹲下身子,冷冰冰的:「上來!」
她似乎有些猶豫,最後在我耐心即將告罄的時候爬上了我的背。
頸間一片滾燙,我側過頭,背上的人小聲地啜泣,蚊子樣的聲音:「謝謝……」
7
「周瑾!」
噠噠的馬蹄聲由遠及近,跟著馬兒的嘶鳴同時響起的是焦急的呼喚聲。
我側目,陸湛迅速地跳下馬來,眉頭緊鎖地對著我上下打量了一番,又環視了一圈地上倒地的人群,面上的焦急慌亂慢慢被冷笑取代:
「不愧是周指揮使,這種情況下都能全身而退!」
我放下秋兒,嘴角浮現一絲嘲諷:
「怎麼?將軍這是後悔了,專門趕回來救我的?」
「你——」他憤懑地望過來,黑眸裡惱怒、悔恨還有幾分不知名的情緒,最終一甩衣袖,「就這麼死了太便宜你了!」
我笑了笑沒說話,終於體力不支,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是個晚上,沒見到陸嬤嬤,隻有個負責端藥的丫頭。
沒多久陸湛過來了,探究的眼神幾乎要把我戳個窟窿。
「我探了你的脈,你根本沒有絲毫內力武功,你到底,怎麼做到的?」
我不想理他,閉眼又要睡。
他抓住我手腕,咬牙切齒:「周瑾!
「我不知道你使了什麼歪門邪術,但我知道凡是超出常理的力量必定會付出代價,我勸你還是少用的好!」
我簡直氣笑了:「所以,陸將軍的意思是讓我束手等死,還是賭上萬一的可能你會來救我?」
他瞳孔緊縮,正要說話,被我打斷。
「得了吧陸大將軍,」我揮開他的手,聲音冷淡,「誰還沒點壓箱底的本事啊?大將軍還是管好自己吧!」
後來幾天,都沒有再見到陸湛,倒是秋兒,偷偷來了兩次,欲言又止。
我有些煩:「有話就說!」
她期期艾艾:「夫人最近因為你的事情,和將軍爭吵了好幾次。」
看我沒動靜,她繼續:「那日將軍把夫人安置在一戶人家裡,專門趕回去救你,如今你回來,將軍聽見你醒了又第一時間來看你,夫人她擔心……」
「擔心什麼?」
「擔心將軍,對你上了心。」
「呵呵!」我翻了個白眼,對生死仇敵上了心,這到底是犯賤呢還是犯賤呢!
「周大人!」秋兒抬頭,臉頰泛紅,鼓起勇氣般開口,「大人若是有什麼需要秋兒幫忙的,盡管吩咐!」
我雙睫動了動,伸手撫過她紅透的面頰,輕聲開口:「我的確有事請秋兒幫忙……」
8
銅鏡泛黃,我對鏡梳妝。
依著記憶中畫像裡的容顏,我細細描摹。
大致有六七分相似之時,我停了動作,調整自己的儀態神韻。
秋兒遮遮掩掩地進了屋:
「大人,皇上正往海棠苑的方向去,將軍和夫人並未陪同。」
我點點頭:「做得好!」
秋兒有些害怕:「大人,您這是要——」我伸出一指比畫在她唇畔,做了個噓的手勢,止住她接下來的話。
天涼了,該換人了!
我白衣翩跹,琵琶半掩面,於花海中席地而坐。
這曲《閨中怨》我彈得並不好,不過眼下已經夠用。
皇帝痴痴望過來的時候,我琵琶聲漸急,露出半張側臉。
如願聽到他緊促的呼吸聲,我恍若驚醒,琵琶音破,倉皇起身:
「皇上!」
他從思緒中回神,繾綣之色尚未完全褪去:「你是誰,竟認得朕?」
我環抱琵琶,緩緩屈膝:「罪臣周瑾,拜見陛下!」
沉寂中隻剩下風吹海棠聲,良久,他低低一笑:「原來是周愛卿,你女兒身竟然是這般模樣。」
言罷,目光陡然凌厲地射過來:
「周瑾,你身為錦衣衛,竟然私自窺探帝王隱秘!
「說,你扮作惠雲的樣子來見朕,究竟想做什麼?」
我退後一步,從容下跪,低眉順目:「皇上,妾隻想活著,將軍府,容不下妾!」
他冷笑一聲,抬起我下颌:「狼就算變成了羊,本性也還是在的,你怎麼知道,皇宮就能容得下你!」
我順著他的力量揚起下巴,調整唇角的弧度,眉眼也染上悽哀,泫然欲泣地輕聲自嘲:「是啊,這世上,哪裡能容得下我呢?」
他目光有幾分心疼錯亂,很快燙手一般猛地松開手,狠狠瞪著我,喘著粗氣:
「周瑾,不許你再學她!」
我置若罔聞,一步步逼近,雙手環繞他脖頸,紅唇輕輕擦過他面頰,溫熱地呢喃:「皇上,惠雲皇後可曾這樣待過您?」
在他呆滯的眼神即將變成暴怒之前,我迅速收了動作,俯身行禮,一字一頓:
「罪臣周瑾,願為皇上效犬馬之勞!」
9
紅燭燃燒,我把玩著手裡通體碧綠的玉佩,望向窗外一樹枝丫。
魏梟此人,多疑易怒,與他做了幾年君臣,我深知自己這些算計瞞不住他,索性就直接點,各取所需。
宮裡宮外那些事,大多瞞不過錦衣衛,帝王隱私,我自然也知道不少。
惠雲皇後是前朝最後一任皇後,在前朝未曾國破時,她幫過魏梟不少,因此哪怕她大了魏梟近七歲,他依然視她作白月光,求之不得。
前朝覆滅後,惠雲皇後以身殉國,漸漸地魏梟將此事埋在心底,不再提及。
隻是我知道,御書房有一幅惠雲皇後的畫像,邊緣已破損,可見主人經常翻閱。
無人知曉,看似色彩斑斓的後宮,這些妃嫔或多或少有惠雲的影子。
如果是替身的話,我為什麼不可以呢?至少本身,我與這畫像之人也有三分相似,再加上查到的隱秘,能學個七八成。
所以魏梟,他定會動心。
許是食髓知味,魏梟最近常夜半翻牆而來。
時而摟著我一言不發,時而貪歡半晌。
我咬緊雙唇,不肯發出聲音。
他把玩著我的手指:「怎麼?愛卿在怕什麼?
「怕陸湛?」
我笑得迷離:「皇上說笑,妾是怕聲音不像,驚了皇上的夢!」
他面上色彩紛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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