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可是,我抱著她的手哀求,「阿婆長得跟菩薩一樣好看,對我們也好心,我們不可能失信的!」
「哎,你們這爺倆啊……行吧,明日晌午我過來取租金!」
「謝謝阿婆!」
我們收拾一遍舊小院,鋪好炕,將東西安置好,把院門一鎖,一起出門!
「爹爹,剩下的租金怎麼辦?」
「賣骡子!」
「……」
買骡車,可以邊趕路,邊做衣裳,省老多錢,又輕松!
如今,我們已經到目的地,所以就賣骡子?
此計,妙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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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一路上艱辛,但是正長身體的骡子,吃得屁股都肥圓了!
「買骡子送骡車!不要十兩,不要八兩,隻要五兩五!早到早得,看誰手快,錯過就沒有了!」爹爹站在賣豬狗牛羊馬的地方吆喝。
「爹爹,您很像一個黑心商販。」
「小孩兒,會不會說話?有你這麼說你爹的嗎?」
我吭哧吭哧地笑著,「舔朝露都沒有人看到,您覺得丟臉,這麼大庭廣眾之下吆喝……就不覺得丟臉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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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叫大丈夫能屈能伸!」他說道。
可是,我不想他吆喝。
「別了!您是書生,不如,讓我來吆喝吧?」
爹爹想了想,點點頭,「也行!」
然後,他走到遠處。
我站到骡車上,揚聲吆喝道:「大爺大娘,虧本賣骡子,千萬別錯過!隻要五兩五,數三聲,就要變五兩八了!」
「賣骡子咯,胖乎乎的骡子,買骡子送骡車!」
「喲,小孩兒,你家大人呢?」
我抬眸,看著我爹爹。
不知何時,他腦門上裹著一塊布巾,遮頭遮臉的。
「我家大人去買東西了,一會兒就來。」
「真的買骡送骡車嗎?這骡車,看著很新,京都買這骡車,可不便宜,單買骡車也要二三兩了!」
「可不,虧本賣了!這天氣,冷的咯!早賣了,早回家吃飯!」
「那你五兩五,我買了……」我爹爹說道。
「我買!」一個大爺衝上前,一把推開瘦弱的爹爹,看著我說道,「小姑娘,我出五兩八,我買!」
「好咯。」我看爹爹一眼,一臉遺憾,「剛才你猶豫一下,現在被人搶先了!」
話落,我又看向大爺,笑道:「價高者得!恭喜大爺,這肥骡和骡車都歸您咯!」
爹爹看向大爺,「他拿得出錢嗎?我可是帶著現銀!」
爹爹穿著一襲新棉衣,瞧著一點兒都不窮酸。
大爺聞言,立馬掏出錢,「六兩,找錢!」
「大爺,您稍等!」我接過錢,跑去旁邊買二十斤米,把銀子找開。
「大爺,找您二錢,您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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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父女倆到角落「碰頭」。
然後,去菜市街買東西。
小雞小鴨,菜籽兒。
活魚,豬肥膘。
新鍋,新碗筷。
筆墨紙砚。
置備得滿滿登登的家當,一下子就花去二兩多。
晚上,爹爹炸豬肥膘。
炸幹的油渣,配著豬油,每每做菜就放一些,香噴噴。
炸完肥膘,開始做晚飯。
「小福寶,洗洗手,開飯!」
小木桌上,一道豆腐紅燒魚,一道魚頭冬菜湯,兩碗米飯。
「來,閨女,敞開了吃!」爹爹夾魚肉放到我的碗裡。
我衝他一笑,也豪橫地嚎一嗓子,「吃!」
爹爹的廚藝,堪稱一絕!
「香!好吃!」
爹爹笑著說道:「香就多吃點兒,今晚我們是豪橫二人組!」
「嗯!」
我和爹爹,每人吃兩碗米飯。
我用小碗,他用大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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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我和爹爹各自沐浴完。
我吃飽,洗淨,蓋著我暖和的小棉被,舒舒服服地準備入睡。
突然,爹爹問道:「小福寶,你的養父母為什麼遺棄了你?」
我轉過頭,在黑暗之中望向炕的另一頭。
我沒有保留,將我的身世全盤託出,包括養父母遺棄我的事情。
「你恨他們嗎?」
「誰?」
爹爹說:「你的親生父母,和你的養父母。」
「不恨。」我搖頭,語氣平淡地說道,「親生父母,沒有見過,沒有恨意。養父母,我感謝他們撫養過我,遺棄我,也是形勢所迫的……如今,也不知道他們過得如何了?」
黑暗之中,爹爹沉默著。
好一會兒,他輕笑,「願小福寶一直如此善良美好。」
「爹爹,那您的家人呢?」
「死了。」他回道。
我默了一下,「因為荒年餓死了嗎?」ťṻ⁺
「不是。我父母早年病逝的。」
「那您沒有兄弟姊妹嗎?」
「沒有。」他說道,「倒是有一個妻子。」
「啊?」我驚聲道,「那她人呢?」
「也死了。」爹爹的嗓音,變得低啞幾分。
屋內,突然寂靜。
我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隻是想起了村裡的大叔,死了婆娘,第二年,有了錢,又買一個新婆娘。
所以,我說道:「爹爹,您別傷心。」
「嗯?」
「等福寶長大,努力賺錢,給您買一個新婆娘!」
「……」
「福寶!」
「欸?」
「這個世上,不是什麼東西都可以用錢買。比如,所愛的人。」
「哦。」我想了想,又說道,「那以後,福寶就給您買一個您愛的新婆娘……」
爹爹聞言,久久不語。
我心想,這下他應該滿意了!
打一個哈欠,我安心地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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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荒數月,按爹爹所說,我們的「生物鍾」已經固定。
最遲卯時,我們就醒。
爹爹做飯,我添柴燒火。
天大亮時,我們做好早飯,小院子裡的兩塊空地也已經種上菜籽兒。
早飯是菜粥,清淡可口。
爹爹用石頭堆出一個石頭圈,給我養小雞小鴨,讓它們別去禍害一旁的兩塊小菜地。
晌午,房東阿婆來取房租。
午憩一會兒,我和爹爹都在院中,一人一張小木桌。
爹爹研磨,讓我練字,他在一旁作畫。
五日之後,家裡的米吃光了,我們才出門。
但是沒有去附近的菜市街,而是去繁華的京都中心……擺攤。
擺賣字畫的攤子。
「爹爹,為什麼要跑這麼遠來賣字畫?」我吃完面湯,擦了擦嘴巴。
爹爹把碗拿去還給面館的老板,回來跟我說道:「這裡有錢人多,有闲錢買字畫。」
另外,他還支起另外一個攤子,代筆的。
代寫家書、情書、遺書等等。
標價:三文。
然而,有人過來一問,爹爹就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一天下來,字畫一幅都沒有賣出去,倒是靠著給人寫五封家書,和十二封自創的文筆華麗、內容撩人的情書,狠賺一筆。
擺攤三天,讓他代筆的人,越來越少。
字畫仍是一幅都沒有賣出去。
我突然覺得,他頭上代表大才大運的氣運顏色,變得越來越深色,很可能是我眼瞎,看錯了……
如此一個大才大運之人的字畫,怎麼就沒有一個人欣賞呢?
慘的咯!
之後,爹爹又改賣話本。
幾百字的小話本。
甚至是連載話本。
他取一個叫「筆名」的名字:柳娘。
我問他,「為何叫柳娘?」
聽著跟一個女人的名字似的!
爹爹但笑不語。
買話本的人,卻是出奇的多。
爹爹說:「你看,我寫的話本多少暢銷!」
我看過。
但是,我識字太少,看不懂。
爹爹每天寫話本,我們倆的日子倒是過得越來越好,隻不過,我覺得他的抱負,不止於此啊!
「爹爹,難道您打算一直擺攤?」
「當然不會。」他朝著宮城的方向看去,好一會兒,轉過頭看我,淡笑道,「等冬試。」
「那要等多久?」
「還有一個月。」
有點兒久。
爹爹卻不慌不忙,一天在家寫話本,一天出門擺攤賣話本。
買他連載話本的人,越來越多。
甚至有人想見「柳娘」。
又有人說:「柳娘怎麼都手寫話本?她的故事這麼好,跟書販合作,落得輕松!」
爹爹笑著說:「時機還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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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一來,倒是很賺。
很快地,我們家從「幾兩」戶,變成「幾十兩」戶。
但是,最近爹爹的情緒,不知為何非常低落。
他一整天都不怎麼跟我說話。
有時候,他坐在門口,呆呆地望著不知何方。
這一日起來,他還是沒有打算出門。
我問他,是不是沒有話本賣了?
他不說話。
今日,已經是他闲在家的第四天。
我的心裡卻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那就是……讓他出門!
「爹爹,今日出去擺攤吧!」
他終於看向我,蹙著眉,沒有說話。
我坐到他的身邊,抬起小手,輕輕撫摸他的眉頭,「福寶不知道爹爹近日怎麼了,這般低落,但是福寶今日心裡有一種奇怪的感覺……爹爹,出門去擺攤吧!」
「呵……」爹爹猝不及防地笑一下。
我不解地看著他。
他輕拍了拍我的後腦勺。
「也好……是該向前走,向前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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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料,街上ṭů₀不給胡亂擺攤了。
但是,今日繁華的街上十分熱鬧。
聽人說,今日大皇女出行禮佛,經過此處。
「大皇女可是我們梁國的第一美人!」
「我想看看。」
「你想屁吃!大殿下金顏,是我們平民百姓可以窺視的嗎?」
「就是,這叫大不敬!」
我也不知道什麼叫大不敬,但是,我跟爹爹說,我也想看。
哪怕是看看皇家出行的浩蕩陣仗,亦是長見識了!
我和爹爹站在人群中。
等上快半個時辰,傳聞中的大皇女車駕終於出現。
金侍衛護行,陣仗奢華,十分浩大。
我跟爹爹說:「隻可惜,無法見到梁國第一美人大殿下的真容!」
梁國皇位,不論男女,賢者可居。
所以,無論是皇女還是皇子,都以殿下的排行論之。
就在我話音落時,突然一陣風吹過。
正經過我們面前的馬車,馬車窗被吹拂而起,我窺見車中之人。
妙齡女子一襲淡黃色的宮裝,膚白如雪,美若天仙。
「哇,真好看!」我瞪大雙眸,用力地扯了扯爹爹的衣袖,示意他看美人!
可是,爹爹沒有反應。
我抬眸一看,卻見爹爹目光緊緊地盯著……馬車裡的大皇女!
馬車很快經過。
突然,爹爹松開我的手,一下子就撲入人群。
「爹爹……爹爹?」我連忙跟上,卻被擠開。
「幹什麼?瘋了?這是大殿下車駕!找死嗎?」有金侍衛攔下爹爹。
他距離大皇女很遠。
大皇女也不曾回頭看他。
金侍衛用長槍往爹爹腰上一拍,將他拍倒在地。
車馬漸行漸遠。
「爹爹!」我跑過去,扶起他。
他站起來,仍是遙遙地望著離去的那駕馬車。
身邊的人,指指點點。
好一陣子過去,爹爹才低頭看我,失落地一笑,「福寶,走,回家。」
「爹爹,您……認識大皇女嗎?」
他沒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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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之後,爹爹沒有再寫話本。
他開始每日出門,但是,不帶著我一起。
大概過了半個月,有一天爹爹回來的時候,帶著一隻雞和一個豬肚回來。
他說,給我做肚包雞。
我沒有吃過。
但是,很好吃。
翌日一早,爹爹突然將所有的錢給我。
「福寶,爹爹要進宮一趟。」
「啊?」我詫異地瞪大雙眼,抬眸看向他,「爹爹,您進宮做什麼?而且,您是平民,如何能進宮?」
「我要去找回我曾經遺失的大寶貝!」
「什麼大寶貝?」
他笑著,拿手指輕輕彈一下我的額頭。
爹爹隻帶走他最近一直抽空寫的十幾頁紙,其他的都沒有帶走。
他說,他已經給房東交半年的房租。
他說,福寶,爹爹不在家,你每日在院中的晾衣架上,掛一件爹爹的衣裳,讓人知道這家中有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