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長巷 4203 2024-11-27 13:35:51

我望向窗外,怎麼會不記得。


上下學的白天黑夜必經之路,他開著摩託,我摟著他的腰。


流光清晰地搖曳,是我每個舊夢的開始。


我吸了吸鼻子,轉移話題:「哥,什麼時候換的車。」


李牧澤看了眼方向盤:「你走後的第三年。」


一路上有一茬沒一茬地聊著。


到了地址,我解開安全帶開門。


「姜晚。」


暗光在他面頰上打上光影,目光幽暗。


我聞言側頭:「怎麼了。」


李牧澤唇動了動,嘆聲說:「樓道沒什麼燈,小心點,到家告訴我一聲。」


晚風吹亂發絲,撓著眼尾,我嗯了聲。


「哥,路上小心。」


他看著我:「好。」


荒涼悶熱的夜晚。


樓下停著輛車,久久未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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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手肘搭著車窗沿,指間猩紅一點。


煙灰落下。


破敗腐爛的思緒如重獲新生。


31


工作步上正軌。


年紀剛好,有不少人給我介紹對象。


我找理由婉拒。


直到面對頂頭上司做媒。


我實在推辭不了。


喝完客套又平淡的下午茶。


剛坐上出租車,電話響了。


爛熟於心的號碼。


我看得出神,接起:「哥。」


「晚上回來吃個飯嗎。」


他那頭很安靜,像是坐在家裡客廳,給我打了這個電話。


「明天上班,想回去早點休息了。」


隔了兩秒,李牧澤說:「好。」


窗外夕陽染紅半邊天。


他繼續說,「那你記得按時吃飯,別減肥,對胃不好。」


我嗯了聲。


誰都沒有掛斷電話。


我是了解他的。


盯著路過的車輛,今天是中秋。


「哥,你是不是飯已經做好了。」


李牧澤被拆穿,淡淡笑了下。


「沒事,你工作要緊。」


32


我本就打算回去看看的。


熟悉的長巷,樹還是那些樹。


鄰居也還是那些鄰居。


那棟住了許久的房子,我的房間幹淨整潔,看得出來經常打掃,裝修家具也被換新過。


高中時我很喜歡爬上屋頂,看不遠處的高速路,尋找他路過的貨車。


我總會笑著招手,而他也會亮兩下燈,告訴我他看見了。


想到過去,我唇角下意識揚起。


那段日子確實是我最快樂的時光。


大概是看出重逢後我見到他有些尷尬。


李牧澤叫來了蕭麗一家一起吃飯。


「你哥平日忙得很,都當老板的人,還去開車,今天要不是你的面子,能一起吃個飯真不容易。」


李牧澤以前那個車隊經過這幾年又拓張許多,已經在江浙滬專門跑物流專線。


我看了他一眼:「周末不休息嗎。」


他正剝蝦仁,沒抬頭:「在家也沒什麼事。」


「你瞧,誰嫁給你哥就享福吧,成天就想著賺錢。」


我笑了笑,碗裡多了幾個剝好的蝦仁。


見我不說話。


蕭麗想起什麼:「姜晚你還說別人,周末你怎麼沒來找我玩,忙什麼呢。」


我緩緩將蝦仁放入嘴裡:「相親。」


話落,李牧澤動作頓了下。


我伸手夾菜,衣袖垂了下來,差點沾到飯菜。


他及時握住了我的手腕,垂眼幫我挽起衣袖。


自然得如以往做過無數次一樣。


蕭麗八卦道:「也是,你長這麼漂亮,這相親隊不得排到你家,一定要看準了,找真心喜歡的,真心對你好的,像你哥這樣……」


我想打斷她,話到嘴邊。


李牧澤側眸看過來:「對方人怎麼樣。」


我沒有貶低別人的道理,隨意說:「還行,挺好的。」


本以為他會說那就好,但耳邊沒了聲音。


蕭麗目光轉了一圈,訕訕笑起來。


「說到相親,姜晚,你得勸勸你哥,都三十出頭的人了,別人這個年紀都生二胎了,他還在那說沒遇到合適的,合適的要遇到早遇到了。」


李牧澤移開視線:「吃飯吧,菜都涼了。」


飯後,蕭麗肚子有些不舒服,先回了家。


我也準備離開。


「我送你。」


「不用,我約好出租車了,你休息會兒。」


李牧澤看著我:「車到了嗎。」


我搖頭:「還有十分鍾。」


李牧澤垂下眼,聲線喑啞。


他說:「姜晚,陪我坐坐吧。」


33


他依然比我高出一個頭。


側影挺拔也寡言。


我忽然試想,當年離開後他過著怎樣的生活。


沙發上,我撫平裙邊:「哥,這麼多年你都一個人嗎。」


李牧澤將他的外套蓋在我腿上:「嗯,習慣了。」


「其實你該成家了。」我輕聲。


周圍針落可聞。


這時候才感覺ṱū́₁空曠和寂寞。


「我去悉尼找過你。」他說。


我愣了下:「什麼時候。」


「去年冬天。」


李牧澤苦澀地笑了笑,「語言不通,跟旅行團去的,挺巧的,剛到你們學門口,就看見了你。」


去年冬天,我記得,那時候我蹲在路邊給他發消息說想他,隻是僅僅兩秒就撤回的消息被他看見了。


我驀然眼眶漸熱,悶聲問:「當時為什麼不告訴我。」


李牧澤盯著放著老電影的電視。


「你爸說你成績很好,將來有機會讀博,還交了男朋友,那天我看見你們上了同一輛車。」


江易聯有意將我介紹給他朋友的兒子,我便謊稱有男友了,那天同胞校友聚餐,我跟男同學剛好一起下課,就坐了同一輛車。


可這些並不是他不能告訴我的理由。


我攥緊腿上的衣服,重復著說。


「我沒交男朋友,所以來了為什麼不找我。」


我忽然有股無力感。


我知道,他總是希望我能過上好的生活,他幾乎是看著我長大的,他有他的世俗枷鎖,就像當初他說的——別的,我不能想。


所以,我不能怪他。


電話響起,司機到了。


我慌亂地揉了下眼睛,碎發遮住通紅的眼眶。


「我先走了,你早點休息。」


李牧澤起身,眼裡是我看不懂的晦澀不明。


「這些你拿回去吧,看看能不能退,我穿不到。」


我沒空手來,按照大概尺碼給他買了幾件衣服。


側身看著他身上洗了不知道多少次的黑色短袖。


我說:「哥,我長大了,也掙錢了,你該對自己好點。」


他沉默下來,我走了兩步又回頭,「對了,我往你卡裡打了幾萬塊錢,你看看有沒有收到。」


李牧澤身子定在原地:「姜晚,我不需要你這樣……」


我吸了吸鼻子,笑道:「哥,照顧好自己。」


34


那一夜,我沒怎麼睡好。


李牧澤得知我食堂不怎麼好吃,那段時間他經常來送飯。


公司地址在剛開發的工業園區,距離他三四十公裡。


那天我生日,巧的是和室友同一天。


便叫上幾個同事,一起過了。


晚上,李牧澤電話來說燉了雞湯:「我記得你以前很喜歡喝,送到你家樓下行嗎。」


他總是那樣質樸地對我好,就像他總說來給我送飯是因為順路。


我看了眼時間:「你慢點開車。」


同事忽然過來。


我以為有工作的事。


沒想到她開口來一句:「姜工,昨天公司樓下那帥哥是你男人嗎?」


有人附和:「我連續好幾天都看到啦,怪不得我們姜工眼光高,原來喜歡這種成熟有男人味,看著有勁的啊。」


他們都上了些年紀,是這裡土生土長的人,說話也直白原始。


我被調侃得紅了耳根,拎上包:「誤會了,他是我哥。」


剛關上門,裡面聲音更八卦了:「欸沒說完呢,你哥單身嗎,我剛離婚。」


「……」


我松了口氣。


步入電梯。


點開手機,發現通話時間有五分多鍾,李牧澤才掛斷。


35


宿舍離公司近。


今晚過來陪我們過生日的還有唯一熟絡的異性同事。


我總喊他小劉。


小區門口剛好碰見。


並肩走到樓下,我一眼就看見了李牧澤。


他穿了我給他買的衣服。


懶散地靠著車身,肩膀放松地垂著,臉龐輪廓清晰。


不經意側頭,四目相對。


他眸色僵了瞬,緩緩站直。


我問:「哥,你什麼時候到的。」


小劉也是相當懂禮貌,連連問好,也叫了聲哥。


「剛到沒多久。」李牧澤視線劃過,默了一瞬,低聲,「上樓記得熱一下。」


他遞過來的不止飯盒,我看著另一個袋子,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李牧澤說:「生日禮物。」


每年生日他都會給我準備禮物。


甚至我前十二年,他沒參與的我在舅媽家生活的十二年,他都給我補上了生日禮物。


我喃聲:「謝謝。」


梅雨季節,陰雲密布。


我心不在焉地往單元樓裡走,卻控制不住地想回頭看。


那輛脫了軌的火車,時隔多年,早就在另一條路根深蒂固。


那些碎片的幸福似是被拆去了時間線。


囫囵地掰開揉碎。


我下定決心把他當作親哥去報答他,這一刻掙扎著壓抑著。


總有逆反的聲音告訴你,不是這樣的。


不應該是這樣的。


驀地轉身,男人還站在原地,看我的背影。


我大聲:「哥,你等一下。」


匆忙跑上樓,找出傘,再回來。


李牧澤靠著車身抽煙,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車開不進家門口,那條巷子蠻長的,你別淋著。」我說。


李牧澤沒著急接,指間煙霧淡淡散開。


「他陪你過生日嗎。」


他聲音有些啞,我沒聽清:「什麼。」


豆大的雨滴毫無徵兆地落下來。


我抬手遮在額頭,轉身離開同時不忘催他:「哥,你快走吧,我先上去了。」


悶雷陣陣,好在這場雨隻持續那一陣。


五六個人吃晚飯。


年齡相仿,歡聲不斷。


小劉拿手機在我面前晃了晃:「來電話了,姜晚,別睡啊,我幫你接了。」


我酒量不好,趴在桌上,混亂嗯了聲。


電話接通,其他人識趣地安靜下來。


我頭腦昏沉,耳邊聲音聽得不太真切。


「哥……欸是我……她喝醉了……不用過來……沒事……我們關系很好的……有我在放心……」


36


我大概中途睡了兩個多小時,凌晨被他們玩紙牌遊戲吵醒。


幾乎嗨到天明才散場。


周末,我過了時間點便睡不著,索性下樓吃早飯。


昨晚的畫面斷斷續續湧來。


我下著樓梯,隨意翻著手機。


隻是腳步猛地頓住。


我以為眼花了,我看見了李牧澤。


有的人就像心口的釘子,就算拔出,也伴隨著一生的隱隱作痛。


我忘記是怎麼走過去的。


他敞腿坐在長椅上,落魄,沉鬱。


我出聲喊他:「哥,你怎麼在這。」


男人指尖頓了下,像是回過神。


晨露沾湿衣襟,他的目光柔軟,緩緩起身:「不放心,就過來看看。」


相對而站,我沒追問:「你吃過早飯了嗎。」


李牧澤看著我搖頭。


我扯了扯他的衣袖:「我請你。」


腳還沒邁出半步,他反握住我的手臂,喉頭微動,眸底隱忍。


「昨晚,你們一起過夜的嗎。」


他掌心是熱的,隔著布料,戰慄彌漫。


我愣怔著,忽略思緒的緊繃,輕聲解釋說:「好多人呢,不止他一個,玩到天亮才走。」


那隻握在我手臂的指尖收緊了一瞬,又輕然放松。


我笑意不及眼底,「哥,陪我吃個早飯吧。」


37


李牧澤擦了桌子,又用熱水將我的勺筷燙了一遍。


「少熬夜,對身體不好。」


我咬了口餛飩:「偶爾一次沒事的,你不也沒睡。」


說完有些尷尬。


李牧澤輕咳了瞬:「我也偶爾。」


不知為何,我有些想笑,同時舌尖被熱騰騰的餛飩湯汁燙得頭皮發麻。


李牧澤皺眉,連忙伸手:「吐出來,快點。」


我微張著嘴哈氣,看到他眼裡的躁意,和等在我嘴邊的掌心。


然後,我直接咽了下去。


又灌了口水。


李牧澤無奈地看我,遞來面紙:「燙著沒。」


我搖頭,說沒事。


那頓早餐最後還是李牧澤結賬的。


鈴聲響了,他站在店門口接聽。


馬路對面,一對乞討的母子,行人匆匆,無人駐足。


我摸了摸口袋,沒帶現金。


去看李牧澤,他大概猜出我的意思,將錢包遞給我。


他將手機從耳朵移開些,對著我的背影:「慢點跑。」


來回一分多鍾,李牧澤剛好掛了電話。


「有什麼急事嗎。」


「有輛車保險槓出了點問題。」


「那你快去忙吧。」


李牧澤想了想,又打包了份餃子:「回去好好睡一覺,醒了吃。」


我催他:「知道了,快去吧。」


他沒動,看著我似是有話要說:「有事就打電話給我。」


待人離開。


我這才發現手裡還拿著他的錢包。


剛剛沒仔細看,再打開看見暗格裡有張照片。


邊角有些翹,有些褪色,像是經常被拿出來看。


那是我高考完和他逛街,路過照相館拍的大頭貼。


他拍照不愛笑,覺得別扭,被我說了一頓,終於嘴角揚了些。


照片上,男人眉眼深邃,鼻梁高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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