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聞此一生 2977 2024-11-26 18:05:06

  沒一會,劉經理過來了,他熱忱地將一張名片遞給陸世澄:“此人現在新加坡,隻要您同意,隨時可以來拜見您。”


  名片上頭印著:利川株式會社。


  陸世澄犀利地瞥一眼劉經理,把名片扔回去:“記住了,陸家不跟日本人合作。”


  劉經理面紅耳赤地說:“對不住,對不住,是我糊塗了,澄少爺別見怪,我馬上讓人回了他。”


  劉經理走後,陸世澄頭也不抬地說:“下船後,把劉經理的工資結算清楚,叫他今後他不必再來了,平日廠子裡與他親近的人,也務必好好查一查,該撵的全都撵走。”


  鄺志林點點頭,轉眸望望窗邊的茶幾,盤子裡的午餐原封未動,再這樣下去——


  他忍不住開腔:“昨天你跟聞小姐?”


  陸世澄打斷鄺志林:“您還有別的事嗎?”


  鄺志林語重心長:“實在不行的話,我讓人查查那一晚聞小姐究竟去了何處。雖說現在再查已經晚了,但至少能弄明白她那晚——”


  陸世澄把筆扔到桌上,起身,頭也不回離開艙房。


  鄺志林無奈嘆氣。


  陸世澄立在護欄邊望著滔滔江水出神,默立一晌,隻覺得心亂如麻,突然回身對人說:“讓茶房經理把上海上禮拜一到禮拜三的舊報紙都送到我的房間。”


  隨從有些詫異:“舊報紙?”


  “是。”


  茶房很快將船上所能搜羅到的上禮拜的舊報紙都送來了,陸世澄隨手翻開最上頭的一份,第一條就是【紗業巨子孟麒光出車禍送入慈心醫院】的新聞,時間卡是禮拜一那一晚。


  陸世澄心中一刺,毫不猶豫將報紙揉成一團遠遠地扔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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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剛巧趕上船身晃動,那團紙本已被扔到遠處,又滾回他的腳邊。


  陸世澄閉眼把頭向後靠在椅背上。


  距離昨晚跟聞亭麗見面,已經過去十幾個鍾頭了。


  然而隻要他一靜下來,耳邊仿佛還能聽見她的聲音:“我要是不在乎你的感受,早就一走了之了,你懷疑什麼都不該懷疑我對你的真心!”


  他心裡煩亂不堪,睜開眼朝腳底下看了眼,板著臉蹲下去,將那團報紙撿起來一點點展開,對燈讀起來。


  他耐著性子讀完孟麒光出事的新聞,又迅速瀏覽下一條新聞。看完這份報紙,再看下一份。


  就這樣,他一口氣翻閱了十來份舊報紙,每一條新聞他都不錯過,每個字他都仔細研究,甚至連副欄裡的廣告也不曾落下。


  看了一下午,也沒查到什麼頭緒,傍晚,他隨便吃了點東西,繼續在桌前翻查。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麼。


  總歸是不甘心,又或是,放不下!


  真可笑。


  他隻知道,自己執迷不悟地想要找出一個「真相」。


  事實上,翻找舊新聞是最為低效的一種調查方式。


  但隻有這樣,才能夠最大程度保護她的「真實身份」,他要自己查,不管查到什麼,至少他永遠不會出賣她。


  就這樣不眠不休查到了半夜,船上的舊報紙幾乎被陸世澄翻了個遍,依舊一無所獲。


  這時候,鄺志林忽然送來皺皺巴巴的兩份,“這是大副房裡找到的,他說自己平日裡喜歡買些小報來看,這些都是他上禮拜看過的,前頭他隻當澄少爺要找的是《滬江報》之類的大報社新聞,也就沒送過來。”


  陸世澄趕忙接過報紙,又對鄺志林說:“我自己找就好了。”


  鄺志林帶著一肚子疑問離開房間。


  陸世澄回到燈前翻開報紙,誠如鄺志林所說,這上頭幾乎全是一些雞毛蒜皮的無聊新聞。


  其中一份小報名叫「荒唐林」,裡頭的新聞恰如其刊名:十分「荒唐」,半真半假。


  然而這一翻,他的注意力陡然被一條不起眼的新聞吸引住了。


  【昨宵,法租界白塞仲路一位無名氏慘遭不測,路上鮮血觸目驚心。】


  日期正是聞亭麗失蹤的那一晚。


  文裡說:“出事的時候,圍在現場看熱鬧的居民不少,某家香煙店老板一眼就認出這男子下午來自己的店裡買過香煙,買的是日本人最喜歡抽的「大和香煙」這個牌子。”


  文中還提到:法租界的巡捕聞訊趕來,迅速將該男子送去醫院。但是眾人都看得出那人已死去多時。又有人說,馬路上還有另一人的大片血跡,然此人已杳無蹤跡。


  “怪哉!出事時現場究竟有幾人?該男子究竟是何身份,法方巡捕為何對此諱莫如深?據本報觀察,也不知是哪位義士將其刺殺!”


  陸世澄目光一定,再次移眸確認事發日期。


  沒錯,是上禮拜一。


  【刺殺日本人】


  【不知是哪位義士做的】


  【路上鮮血刺目驚心】


  陸世澄全神貫注對著這條新聞的每一個細節來來回回地讀,讀到最後,他驚疑不定跌坐在沙發裡。


  窗外江水拍打著甲板發出滔滔聲響,一如此刻他內心的驚濤巨浪。


第85章


  兩個月後。


  時值酷暑, 天氣異常燠熱,太陽白晃晃地照在灰色水泥汀地面上,樹上的蟬鳴聲叫個不停。


  晌午時分, 烈日下的“紅棉”紡紗廠後巷,悄然開來了一輛車。


  開車人恰是聞亭麗。


  她頭戴鴨舌帽,鼻梁上架著西洋墨鏡, 所開汽車也是從祥生車行租來的, 一路遮遮掩掩到了紗廠的後門附近,不下車,而是躲在車裡偷偷向外瞄,不多時, 一個身穿灰布旗袍的年輕女人閃身從後門出來。


  聞亭麗趕忙探出車窗向對方招手。


  女子跑過來把手裡的東西塞給聞亭麗:“工頭的眼睛就像鷹一樣, 我一靠近女寢就盯牢我看, 女工們又是逆來順受慣了的,想要從她們嘴裡挖出點東西簡直比登天還難,昨晚我趁人不注意溜到女寢草草拍了幾張照片, 也不知道照片能不能洗出來, 聞小姐, 你將就著用。”


  聞亭麗從皮夾子抽出一張銀票遞給女子,感激地說:“再查到什麼, 請記得第一時間聯系我。”


  曹仁秀把銀票推回去:“我又不是為了錢, 我是覺得這些女工太可憐才找您幫忙的。”


  她回身指指那灰黑色的鍋蓋似的廠房, 恨聲說:“天氣熱成這樣, 四十多個女工擠在一間巴掌大的房間裡,馬桶就放在地鋪旁邊, 夜裡幾十號人輪流上廁所, 一進去, 惡臭燻天。一天隻給兩頓飯,早上晚上都是稀粥,上月才病死一個,從頭到尾沒人過問,夜裡老板直接讓人把屍首抬出去,聽說才十八歲——聞小姐你是大明星,你比我們有能耐,你幫幫她們。”


  聞亭麗默然半晌,鄭重向曹仁秀頷首。


  “我得回去了。”曹仁秀朝裡頭跑了幾步,又折回來腼腆地說,“聞小姐,前頭我們可說好了,萬一我丟了飯碗,你得、你得幫我重新找事做。”


  聞亭麗拍拍自己的胸脯,叫她放心。


  她和這位曹小姐是半月前相識的,那日恰逢期末考試,校園裡到處是灰頭土臉的學生,聞亭麗也是其中一員,她焦頭爛額考完最後一堂試,正忙著在教室外頭與同學們對答案,這時,一個名叫劉榮華的同學帶著一個年輕女子來找她。


  “聞亭麗,你上次說過的話還算數不?”


  “你指哪句話?”


  “你說你想拍一部反映勞工悲慘境遇的故事片,喏,素材我給你找來了。”


  劉榮華把自己身邊女子推到聞亭麗面前:“這是我表姐,名叫曹仁秀,她是上海師專畢業的,畢業後一直在虹口紅棉紡紗廠的賬房裡做事,這幾月她在廠子裡看到了一些不平的事,很想同你聊聊,不知你有沒有空?”


  “有空!當然有空!”聞亭麗忙說,低頭看看腕表上的時間,“要不我們到對面找家餐館邊吃邊聊。”


  就這樣,聞亭麗得知了紅棉紡紗廠的女工們的悲慘境遇,她和劉榮華當場氣得拍桌子,繁華的上海灘,隱藏著許多不為人知的齷齪角落,紅棉工廠的女工何止過得不幸,簡直比豬猡還慘,她義不容辭答應幫女工們討個說法。


  送走曹仁秀後,聞亭麗開始思索接下來具體怎麼做,不久就想出了一個主意:何不把這些女工的遭遇拍成一部電影,以此來激起社會各界人士對女工的同情和幫助。


  當然,想要實施這一計劃,首先要得到黃遠山和公司的支持,而在那之前,她得先把故事大綱構思出來。


  恰逢放暑假,她有了大把的空闲時間,於是白天在棚裡拍戲,晚上則著手整理素材和構思劇本。


  到今天,她在曹仁秀手裡又收獲了一批新的素材,等不及就想回公司找黃姐。


  一進公司的大門,就看見社會部的白經理在那裡貼月歷牌,好多同事在旁邊嘰嘰喳喳議論著什麼。


  “聞小姐,你回來得正好,剛才劉老板過來宣布,《窈窕偵探》的續作已經打破了第 一部的上座率,現在外頭都叫你票房法寶,不請大家去錦春飯店好好吃一頓,說得過去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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