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我瀟不瀟灑,都不是讀書的料,我當然選擇瀟灑。”李明瀾並起腿,向後擺去,如一道靈巧的尾巴,她越蕩越高了。
也就是在這時,有人大喊了什麼。
李明瀾沒聽清,就見周璞玉臉色大變:“李明瀾,快下來。”
李明瀾卡在雙槓中間,是說下來就能下來的麼。
她一轉頭,隻見一個足球直往這邊飛來,照這拋物線的駕駛,就要砸到她的身上。
她進退不得,第一反應是閉起眼睛,等著被砸。
“啊!”周璞玉又叫了一聲。
李明瀾睜開眼睛,發現側邊橫過來一隻手。
大掌寬且長,手背青筋隆起,遒勁有力,足球在這個掌心滾了滾,被拍了出去。
李明瀾的身子因為慣性還在晃蕩,她的眼睛卻定在他的身上。
孟澤無疑是帥的。
她自己是個美人,哥哥才貌雙全。
帥,對她來說,又不太稀罕。
孟澤,要說他友善吧,他的眼睛能凍死人,要說他冷血吧,她對他失望時,他能給她一個大大的驚喜。
他很矛盾。
似深潭,也似深潭之上奔流的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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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李旭彬最近繁忙,但是因為高考臨近,他還是抽出時間,半個月回一趟李家。
他感覺是自己回到了讀高三的日子,妹妹漫不經心的,他在一旁幹著急:“你們學校還沒有開始模擬考?”
“下周。”李明瀾知道瞞不過,老實地回答。
李家父母有一個出類拔萃的兒子,望子成龍的願望得以實現,見女兒實在逼不出學習的天賦,為了避免中年高血壓,李家父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當哥哥的成了督促妹妹的主力:“你這幾個月不要到處亂跑,周末留在家裡,看看書,做做題。”
“知道了。”李明瀾在哥哥面前立正。
但是這個周末她肯定要出去的,她要去為模擬考做一次垂死的掙扎。
星期日的上午,李旭彬回去他的新婚小窩。
他前腳剛走,李明瀾後腳就出去了。
她去了寺廟。
還沒進廟門,她哼唱《唐伯虎點秋香》的插曲:“三生真系無幸,專登出嚟拜神。”
門口的小和尚領著她到了佛祖的跟前。
李明瀾跪在草墊上,閉著眼,把籤筒搖了好幾圈,終於才搖出一支籤。
竹籤落地,即現籤文。
解籤的和尚說:“這是下下籤。”
李明瀾還沒有擺出沮喪的神色。
和尚又說:“但是此籤並非無化解之術。”
李明瀾問:“如何化解?”
和尚答:“請人祈福。”
李明瀾又問:“請誰?”
和尚莫測高深:“高人。”
李明瀾知道,說的就是這家寺廟的主持。
寺廟生意,古今皆有,求緣、求財、求學,沒什麼不能求得。
臨時抱佛腳嘛,信則有,不信則無,李明瀾為各科科目都求了祈福的符文。
將要走了,她的一隻腳踏出寺廟門口,又折返回來。
孟澤的學習和她相當,索性她代他求一支籤。
不料,和尚兩指夾著籤文,眉目舒展:“這位施主,這可是上上籤啊。”
李明瀾長嘆一口氣:“那就是不準了。”
*
第一次模擬考如期而至。
李明瀾給自己換上大紅上衣,挑一個似紅霞焰火的發繩,束起高高的馬尾,她在鏡子裡檢查自己身上的顏色,大紅的,淺紅的,深紅的,就連褲子都是紅棕條紋。
她捏一下耳朵。
可惜沒有耳洞,否則再串一個鮮豔的耳環,紅紅火火,吉祥如意。
李明瀾算著時間去學校,她在校門口買了一份小籠包,進教室時,嘴上叼了一個。
馮天朗趁著短暫的時間抓緊復習,嘴裡喃喃念著什麼,又閉上眼睛重復一次。
孟澤早到了,他把桌子收拾得幹幹淨淨,一隻手擱在桌沿,修長手指夾著一支籤字筆,他的食指按住筆尖,中指挑起筆的末端。
筆在他的指上轉了一圈,接著,又轉一圈。
考前的李明瀾也常常這樣,什麼書都不看,隻等待命運的審判,她坐下來,望了望他。
他將頭扭向窗邊。
“我在來的路上才想起,我忘了上周老師圈出來的重點題。”周璞玉著急地翻著課本,見到一大段文字,欲哭無淚,“來不及背了。”
“沒事,我也沒有背。”李明瀾吃完了最後一個小籠包,拍了拍手掌上粘著的小油漬,“我去求佛了。”
輪到周璞玉潑冷水:“昨夜,佛祖給我託夢。”
李明瀾:“說什麼了?”
周璞玉:“你的心不誠。”
“我心誠。”李明瀾從書包裡拿出一個小小的袋子。
銅黃紙,系一條棕黃麻繩。
她捏起繩子的一端,麻繩松開了,裡面倒出來幾張紙,她夾起其中一張,放到孟澤的桌上。
那是細細的長方形紙,紙色和袋子一樣,銅黃,其上用紅墨畫了亂糟糟的符號,像是驅邪之用。
但,在教室裡驅什麼邪。
孟澤冷然:“拿走。”
“這是‘及格符’。”她解釋,“保你及格。”
“你自己留著吧。”誰稀罕這邪門歪道?
“我有。”她手裡還有好幾張,“一個科目各一張。”
孟澤:“……”
馮天朗湊近來看:“這畫的什麼?”
李明瀾:“及格。”
馮天朗驚訝:“寺廟還有求學的生意?”
“人的欲望是無窮無盡的,幾千年來,佛祖都習慣了吧。”她說得和真的一樣。
第一科目是語文,李明瀾勉強答題到考試結束。
到了數學科目,她勾選了選擇題,之後就寫寫停停,時不時發個呆。
數學考試到一半,孟澤的餘光掃到了桌角的“及格符”。
“及格”字樣張牙舞爪,根本就是和鬼沾親,而非佛祖。
李明瀾低著頭,手肘和手腕繞著圈圈,其實沒有寫字,她一下一下按著自動鉛筆,聲響很細,不仔細聽,是注意不到的。
可是和時鍾一樣的“滴”、“滴”、“滴”,全被孟澤捕捉入耳,打斷了他的解題思路。
面前的背影,藍白校服上飛出一個大紅的衣領,顏色過分鮮亮。
他再看她頭上扎著的紅彤彤發繩,知道她在搞封建迷信。
無聊時,他輕輕掀了掀她的長馬尾。
幾縷發絲跟蛇一樣,穿梭而過,他的指間興起微微的痒。
他把那張“及格符”夾在李明瀾的衣領之下。
她能不能及格,全憑天意了。
*
高三學生習慣了無休止的做題,一場接一場的考試。
七班上個學期末的班風整頓,不是沒有成效的,起碼在這次模擬考期間,教室很安靜,響的隻有紙筆的動靜。
李明瀾遇到了難題,她轉頭看見玻璃頭下的一片樹影,高大的樹幹託著粉綠的芽孢,樹邊浮起一個銀盤般的日光圈。
愜意極了。
緊迫的是在教室裡答題的人。
終於考完了最後的科目。
“解放了。”李明瀾一手捂住後頸,抬高了頭,“考得怎麼樣?”她沒有說名字,問的是周圍幾個人。
周璞玉唉聲嘆氣:“好難。”
馮天朗連連搖頭:“如果這次是高考,我肯定沒希望。”
李明瀾把目光投向孟澤。
他好半晌不說話。
她猛盯著。
孟澤隻得說一句:“還行。”
“保大家都及格。”李明瀾將各科的及格符撒到後面的桌子。
馮天朗收起一張符紙,雙手合十:“佛祖保佑。”
孟澤看著飛下來的一片一片鬼畫符。
除了他,沒有一個是正常人。
*
短暫的解放正如暴風雨前的黎明。
晴了沒幾天的天氣又陰沉沉的,天天都有綿綿細雨。
七班的氣氛從前排到後排,從嚴陣以待到自暴自棄,宛如一道陡然上升的折線。
過了三天,老師們批改完了試卷。
因為李明瀾和各科課代表都有交情,課代表們在發放她的試卷時格外表達了情緒,尤其是兼任數學課代表的副班長,滿臉同情。
孟澤不知道李明瀾的數學到底考了多少分,當試卷發到她的桌上,他站了起來。
她卻張開手掌,一下蓋住了分數欄:“數學呀,真的太令人絕望了。”
孟澤看見一道一道批改的紅叉,數不盡數。
副班長將數學試卷發給馮天朗,就算結束了,副班長解釋說:“孟澤,你的試卷還在郭老師那裡。”
孟澤點點頭。
李明瀾很好奇:“你不會又交白卷吧?”
“吃一塹長一智。”
“莫非你考得比我的分數還低?”
孟澤看一眼她的試卷:“也許吧。”
她鼓起腮,鼓了兩下:“我特地在考試的時候穿了一身的紅,沒想到討不到好運氣,及格符都是騙人的。”
孟澤:“……”她才知道?
好笑的是,他自己也對那個鬼畫符有過不切實際的迷信。
*
“孟澤。”李明瀾有點記仇,每回孟澤惹惱她,她都不理他,但他又有善意流露,讓她覺得一笑泯恩仇了,“謝謝你。”
孟澤面色冷峻,仿佛剛才衝到她面前攔球的另有其人。
“孟澤,剛才真是千鈞一發。”馮天朗捏了一把冷汗,當足球被踢過來時,眾人都屏住呼吸,隻有孟澤跟箭一樣衝出去,“你反應好快。”
李明瀾點頭:“那叫迅雷不及掩耳。”
孟澤隻覺得面前這兩人一個叫“嘰嘰”,一個叫“喳喳”。
事件的始作俑者田濱跑過來撿球,面露尷尬:“李明瀾,你沒事吧?”
李明瀾歪了歪頭,勾起一抹嘲諷的笑。
田濱猜不透這笑裡的含義,他立即弓起腰,連聲道歉:“對不起,射門射偏了。”這個時候他冒出冷汗,他就算再鄙夷李明瀾,也不該招惹她,她的靠山可是孫境,如果這件事被孫境知道……田濱覺得自己的腰都直不起來了,“李明瀾,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跟孫境認識這麼久,李明瀾模仿很有一套,她學著孫境的樣子,不吭聲,直盯著田濱。
田濱不敢起身。
李明瀾欣賞夠了田濱的慫態,擺擺手,像是趕蒼蠅:“下不為例。”
說起來,自從孫境拿了英語周報,他就不讓她出任務了,不知他是不是在便利店碰了一鼻子灰,心也跟著灰了。
李明瀾衝孟澤笑:“孟澤,孟澤。”
孟澤耳邊的魔咒又回來了。
下課回到教室,他當著李明瀾的面,用耳機塞住耳朵。
他的冷漠鎮不住她,她朝他探身。
他隻見她的紅唇一張一合,哪怕耳邊響著的是搖滾樂,但他清晰地聽見她說:“徒勞無功。”
可不就是徒勞無功嗎?這耳機裡的聲音光是大,卻蓋不住她清脆的嗓子。
孟澤翻了翻自己的手掌,非得去管李明瀾的闲事,這不,她又纏上來了。
李明瀾也沒有鬧,想想,孟澤站在她面前的那一幕,好像揮之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