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我這個年紀生不出來太多想法。隻想見她一面,除此之外別無所求。”江之賢嘴角微微上揚,那是個不明顯的笑容,但在他一貫威嚴的臉龐非常少見,“如果她願意,能聽她唱曲梨花頌就更好了。”
陳窈回想甄佩文所作所為,冷淡地說:“她不會願意的。”
“我知道。”江之賢輕描淡寫地
說:“她想我死。”
死亡是郦沛白認為最沉重的代價,可惜她不知道有時活著更讓人飽受痛苦。
他雙指按壓酸澀的眼睛,不願再提及這話題,“行了,就此打住。”
“你想離開,其實我現在就能送你離開,但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我需要你幫我做一件很重要的事。”
“什麼?”
“讓歸一成為能帶領江家走下去的人。”
.
陳窈離開後,江弘義從屏風後面走出來,忍不住問:“老大,真的一個不留嗎?”
江之賢當然明白江弘義眼神的含義,他心裡有面明鏡,但此時並不想拿出來照亮他的臉也沒必要。
他起身,步履緩慢地走到窗前。
三十年前,出生偏系卻展露才華的青年,為了生存,為了野心,鏟除異己,所有人皆成為這條路的墊腳石。父親,叔父,血濃於水的手足,攜手共進的兄弟朋友,在一場場陽謀陰謀中失去生命。
江之賢永遠忘不了,剛剛取得勝利時最重要的人皆在身邊,永遠忘不了告訴郦沛白終於可以娶她時的表情。
可當站上高位,他才發現什麼叫言不由衷身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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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邊的人遠去,有些是他殺的,有些是他利用別人之手殺的。
最後郦沛白也死了。
他想到歷史的皇帝,想到江家歷代掌權者,孤家寡人不過如此。
可所謂霸業還要繼續。
哪怕一個不留,他也要讓江家這棵百年大樹屹立不倒。
這是他的使命,是他生命的意義。
情愛,不過是過眼雲煙。
要問悔嗎?
這問題在江之賢看來非常愚蠢。
什麼叫過去,那就是無論如何痛徹心扉的、歇斯底裡、哀嚎、落寞、嘲笑、流淚,哪怕追悔莫及,都無法改變既定的事實。
江之賢透過窗子,遙望那棵百年大樹。
他也隻能仰望。
他又何嘗不渺小。
眾生皆蝼蟻,無人全身而退。
樹波蕩漾,風起風落,江之賢的嘆息也消散了。
“沒多少時間了,隻有徹底洗幹淨,歸一手上才不會沾染血汙。”
“陳窈既然心不在此,等一切結束,如果歸一還斬不斷無用的感情,按照老辦法除掉吧。”
江弘義眼神復雜,“這樣,會不會對歸一太殘忍?”
“殘忍?你忘了我也是這麼走過來的?”江之賢的目光深沉而疲憊,“所有極端與對立爆發時,即是涅槃重生。”
.
江歸一蘇醒時,陳窈趴在床檐睡覺,水蜜桃似的臉枕在交疊的小臂,粉絨絨的,讓人很想咬一口。他伸出手輕輕蹭了蹭,心裡有點開心,接著將她小心翼翼抱到到床上擁進懷裡。
單單這樣擁她入眠,他渾身倍感溫暖充實,那些陌生的情意纏綿,軟化了麻木的心髒。
一直這樣就好了。
江歸一嗅著陳窈的發香,如此卑微地在心裡企盼。
他不知道,冰冷璀璨的王座已在等待。
而夜沉夢醒,天亮後所有一切將與真正所願無限背離。
第072章 調虎離山072
南楚局勢陷入從所未有的動蕩, 盤踞在經濟、政治、軍事的大樹同時被兩雙手以殘忍的方式修剪腐蛀的枝椏。
江歸一不再隱藏實力,也無需隱藏。手握三系,站在高處攪弄風雲, 以絲綢之路為起點大開“殺戒”, 他佩戴的刺刀沒有出鞘, 可在其之上還有無形的屠刀——長達二十年的積恨無比鋒利冰冷, 那些冷眼旁觀的人,罪孽道路推波助瀾的人, 全部成為祭品。
三系管理人事升遷,自詡洞察人心。江歸一早些年放了個無比誘人的餌,人人為咬鉤擠得頭破血流, 他便讓安插的線人浮出水面, 請他們品嘗被親近之人背叛的滋味。
五系管理經濟大權,各個都是利欲燻心的金錢奴隸,江歸一便在金融市場圍剿做空,或斬斷資金鏈, 讓他們背負無力償還的高額債務。
六系管理法務, 裁決江家道德和法律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江歸一收集大量經他們手的案子找出漏洞和不合理,全部申訴翻案。
……
四大家就是南楚的天, 雖然新聞媒體不敢報道,但江家各個分支旗下數以萬計的員工, 一人一張嘴, 江二爺傾力奪權的消息不脛而飛。
另外了解頗深的三大家掌權人心想你們懂個屁!
江歸一這是奪權嗎?
他這相當於中國打抗美援朝的同時, 抗法, 解放西藏,剿匪200萬, □□.五反,昌都戰役……順便捎帶將17國聯軍從鴨綠江趕回三八線!
中國起碼愛好和平,江二爺完全奔著統一嚯嚯。他養的那群幕僚,各個領域的佼佼者,早就飢渴難耐,進入實戰一個比一個兇殘。
要知道過去南楚可是江家說了算,後來分離十五個系,天天搞內鬥,加上改革,四大家勉強平起平坐。
這要被那瘋子統一,其他家地位不是岌岌可危?
於是除了被山間株式會社頻繁找麻煩的仇家,刑顧兩家開始暗地使絆子,不是打扶持的名義找江家另外三兄弟,就是幫各個系反抗江歸一。
直到我們江二爺煩了,調轉矛頭開始無差別攻擊,1VN對線,誰來誰死。
這並非最恐怖,更恐怖的是江二爺背後,還有他老子,也就是上代的勝利者在暗處揮起另一把真屠刀。
作惡?殺。
質疑?殺。
反抗?殺。
那可謂絲毫不留情面,你可以隨時在街上看到一家商鋪,一輛車爆炸,甚至槍殺。
南楚的警察忙死了,可那些人偏偏劣跡斑斑,背後的勢力錯綜復雜難以清除,這回合他們內部肅清,正好衝業績,喜聞樂見的事,幹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得了。
於是一場混戰開始了,為自保、爭取更多利益和活路,江家內部相互殘殺,人性的幽暗體現得淋漓盡致,沒有最惡,隻有更惡。
而這些全是陳窈從江歸一口中得知,他每天廝殺完,帶著各種奇怪昂貴的禮物,回來把她抱懷裡絮絮叨叨復盤。
好歹那些計策她出了份力,有時興致來了聊上一兩句。但她說兩句話,他那條敏感的神經就認為她難以掌控,想方設法逃跑,經常獸性大發幹一些不當人的事。
往往最後還要在她徹底繳械時,咬著她耳朵說:“知道江家有多少人嗎?這些人很快收於我麾下,你不可能跑掉的。”
陳窈不想爭辯,她在這幢房子被關了整整一個半月。值得慶幸,江歸一本性倨傲,暫時不屑暴虐無道的方式,利用斯德哥爾摩綜合症降服她。
可即便有嶽山秦倩陪伴,改造後的911解悶,她仍感覺時間流逝得特別慢,而在這種瞬間,融化皮膚的溫度,粘稠的摩擦聲都變得異常遙遠,橫亙在她和江歸一之間的鴻溝那麼寬那麼深,即使親密無間,她也覺得孤單,仿佛世界逐漸消失,隻剩她獨自存活。
第五十天,陳窈精神狀態回到陳泊序死亡前的日子,體內暴虐因子蠢蠢欲動。江歸一不讓碰化學物質,但他忘了即使日常的食物也有毒性,更何況對她來說,從冰箱取一份普通食材培養致命的細菌,易如反掌。
陳窈可以肯定隻要她動手做飯,他一定毫不猶豫吃掉。
而且江歸一今天晚歸,據說回榆寧路上遭遇伏擊發生車禍。她的視線在玻璃培養皿和冰箱櫃門的菜譜來回轉,煩躁地將產生毒性的食物全部倒進垃圾桶。
江歸一思維缜密,隻要願意就能細心如塵。他吩咐推著三車玫瑰的家僕下樓,順便將垃圾清理,然後獨自坐在吧臺喝灼燒胃腑的烈酒,額角淤青沒來得及處理不停滲血。
那天晚上,江歸一又用镣銬把陳窈銬在床頭,仿佛這樣一件使她失去行動能力的物件,是他能平復心中強烈不安的唯一途徑。
她安靜地坐著,不掙扎,目光沉默地落在某個虛無的點。他沉默地坐她身邊,盯著她,想讓她主動向自己解釋。
可
陳窈完全把他當空氣,江歸一無法忍受她的漠視。
他其實隻想聽她叫他的名字,對他微笑,甚至罵兩句、打兩下,亦或看電視的時候允許他離得近一點,看累了再把頭靠在他肩膀。
為此他願意忍耐無止境的生理需求,可這種微不足道的願望都無法滿足。
於是晚上格外用力,他緊緊抱住她的身體,她沒有任何反應,眼睛失去焦距,汗水和淚水順著眼睫流下來,打湿了蒼白的臉。
江歸一從沒看過陳窈這樣,哪怕嚴絲合縫,他有種即使竭盡全力也無法觸摸她的無力感。
他幾乎有想流淚的衝動,不想被她看到自己狼狽的表情,將她翻身,額頭靠著她的頭低聲說:“陳窈,你是不是開始恨我了。”
等了很久,陳窈才冰冷地問:“你不是讓我恨你嗎?”
“......嗯。”
等體溫快把兩人融化,江歸一痴痴地說:“我也恨你,比你恨我更恨你。”
陳窈有了反應,嗓音尖利得變掉,“你有什麼資格恨我?最開始你不糾纏、不強迫我,後面一切都不會發生。”
她恨江歸一明知她想離開,還要將她禁錮。
她恨父親賜予自己一顆殺虐之心,恨母親在那顆心播下一粒名為慈悲的種子。
她恨自己既當不了純粹的好人,無法擁有正常人的情緒,又無法當純粹的壞人,毫無心裡負擔的手起刀落。
她抄起隨手可抓的東西砸江歸一,用盡力氣打他,罵道:“滾!你讓我惡心!”
陳窈脾氣上來非常兇狠、不留餘地。江歸一完全不反抗,皮膚被抓得到處血痕,他撩開她汗湿的頭發,持續不斷、粗暴地親她,舔她耳朵最敏感的位置。
陳窈唔地悶哼聲,氣得臉色都變了,即使手指痙攣也要扇他一巴掌,“江歸一!你簡直……簡直.....”
江歸一看著她淚水盈盈的眼睛,將她抱的更緊,吻她泛紅的眼皮,“簡直混帳,犯賤,禽獸不如……但你輕點,等會手疼。”
“......”陳窈想揍人,但瞥到他胸口的淺粉色的刀疤,無力仰頭望著天花板朦朧的輪廓,戰慄著問:“江歸一,你想把我關一輩子嗎?”
“我想啊,但你不高興。而且現在外面太危險了,壞人很多。”江歸一深深埋進她的頸窩,啃咬纖細的肩膀,“等我把那些蠢貨全滅了,擁有更多權力,就放你出門。”
“接交權力是不是有什麼儀式?”
“嗯,要祭祖。”
“還要多久。”
“年底。”
江歸一回答完意識到不對勁,主要陳窈平時不搭理他,興趣愛好十分寡淡,但凡她主動都是有目的性的行為。他焦躁地抓住她肩膀,“問這麼多做什麼?你是不是和誰約好了?”
陳窈默默地看著他,“沒什麼。就是想起第一次在榆寧看到你,你一個人被排除在外的樣子很可憐,我想看到你拿到權杖威風凜凜的模樣,應該很帥。”
江歸一完全不信這鬼話,但這是陳窈第二次對他表達看法,比“不錯”還讓人心情愉悅,他激動地捧起她的下巴啃,弄的都是口水,然後又將她摟緊懷裡,愛不釋口地到處咬來咬去。
陳窈拽他的頭發,“痒。”
江歸一抬起她的下巴,俯身吻她軟糯湿潤的嘴巴,覺得像吃了塊小蛋糕,甜甜的多巴胺在身體分泌,心髒泛起溫熱的潮湿。
他用嘴唇碰碰她的臉頰,“南楚今年秋天很冷,冬天應該要下雪,我趕在深冬前,你還能穿上戲服,到時候單獨唱一首曲給我聽,好不好?”
陳窈摸了摸他耳朵的紅痣,不由得想耳根子這麼軟怎麼坐穩江家的第一交椅。
她閉上眼,“你想聽什麼?”
“不要梨花頌。”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