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陳窈端坐,手臂自然搭在膝蓋,清了下嗓子,“你們也看到了,現在就是這樣的情況。他變成這樣有我一部分原因,再者我的目的與你們不謀而合。所以,你們需要我,我也需要你們。”
“作為你們配合的報酬,我會幫他鏟除前方所有的障礙。”她語氣輕飄,卻自信到一種篤定的程度,“直到他掌握江家的權杖登上南楚四方王座,或,恢復記憶。”
這話無異於宣誓忠誠,但實在太狂妄了。
氣氛沉默。
江歸一依然握著陳窈的手,眼睑低垂,睫毛把目光遮去大半。
“在此之前,我需要你們擬定一份合作協議。”陳窈不緊不慢地說:“內容是,確保最後我能安全離開江家。”
手指忽然被捏緊,男人的手骨節分明,蘊著力度和體熱,一根一根纏進指縫。
她不為所動,淡淡問了句,“頭疼?”
離開。
這兩字觸動了江歸一神經當中一塊敏感的部分,連帶脖頸的血管隱約跟著跳動。
他瞥了她一眼。這一眼生動辛辣,含義豐富。
在她頭頸轉過來前,他低頭,戳了下她腕部的天珠,“幺幺,那是什麼意思?”
眾人偏頭,裝作看不見他們之間的暗流湧動。
陳窈拍拍江歸一的手背,他再次攥緊,她笑了,側頭附在他耳邊輕聲說:“那是騙他們的,若不義正言辭保證我對你沒企圖,怎麼博取信任?”
騙人。
江歸一心中激蕩,怒氣衝天,唇一抿再抿,硬生生克制不發作,小聲問:“那幺幺對我有企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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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窈若有所思地看著他的臉。
額頭白皙光潔,眉骨鼻骨都高,一雙內陷飛翹的丹鳳眼,此時全是她的身影,倒有情致怡然的意思。
她想了想,中肯地說:“圖色。”
江歸一若有似無漫笑一聲,很快變成喜笑顏開的模樣,為自己的偽裝增添份佐證。
“幺幺,快說正事吧。”他歪頭,特意露出一個顯得風情萬種的角度,“天色不早了,我困了。”
第053章 假痴不癲053
那是個不眠之夜。
起初一小時。
陳窈穿著素雅的白裙, 臉龐不施粉黛,安靜聆聽江歸一屬下講述他目前為止擁有的可調動資源。
他們怕她不理解,問是否放慢速度。
畢竟在此之前, 江家從未有過女性決策者。
陳窈沒什麼表情, 說請你們
講重點。江歸一在旁捧哏, 我們幺幺很聰明的, 不要把她當傻子。
第二個小時,天空徹底染黑的時刻。
陳窈講之前說了兩句話。
“相信我接下來說的話是有意義、有價值的, 這要建立在一個穩妥的基礎之上。你們必須最大限度承認自己的無知與偏見。”
“其次,如果我提出來的方案,與你們的意見相左甚至衝突, 不要對我排斥抱有敵意, 等我講解完畢再修正,實現更優質的決策。”
江歸一的屬下誰不是行業的佼佼者,自然不服,然而有江歸一座鎮, 於是都跟學生遇見教導主任似的收斂囂張氣焰, 乖乖坐好。
然而隨時間的推移, 他們徹底心服口服,並有智商被踩地上摩擦的感覺。
陳窈與江歸一的原先的計劃雷同程度高達百分之九十五, 不留餘地全方位剿殺江家所有產業,同時在此之上建立一系心理打擊戰。
並且計策之毒, 與曹操的謀士賈詡過猶不及, 每當問, 這方法是否殺戮太重, 她輕飄飄一句,又沒要你們狗命, 急什麼。
對比之下,江歸一的毒辣竟然顯得仁慈。
天明之時,陳窈的身體機能撐到極限,眾人慷慨激昂研究如何施行時,她靠著江歸一昏昏欲睡,疲倦地說:“別忘了我的協議。”
男人的手掌輕撫她的脊背,從上至下,松懈她緊繃的脊椎,隨後給了聞確一個眼神。眾人訓練有素,立刻收拾東西,輕手輕腳走人。
江歸一把陳窈抱到床上,脫掉拖鞋,蓋好被子,調低空調溫度走出房間。
眾人在走廊等待,“二爺。”
“嗯,繼續。”
他左右活動脖子,邁腿走向隔壁。
眾人跟後面七嘴八舌,言辭之間流露欣賞和崇拜。
“我終於知道您說一百個億什麼意思了,陳小姐的腦袋哪值區區一百個億!太牛逼了!”
“我真服,那種毒計怎麼想出來的,幸虧她在我們這邊,如果被別人挖走了,後果不堪設想。”
江歸一表情愉悅,語調平直地說:“這就是拉她進來的原因。”
畢竟兩年前,未成年的小廢物已經學會怎麼愚弄所有人,實行完美犯罪——電力檢修人員在玫瑰園發現陳泊序死亡時,他的屍體已經被雨水泡脹,而陳窈前三天因事外出,不在場證明充分;傳喚陳窈,詢問時是一位女兒痛失父親後的正常反應,邏輯混亂;陳泊序的屍體除卻不致命摔傷,臉上輕微紅疹,無任何外力致死痕跡,解剖後,排除藥物過敏,猝死兩種原因,確定為機械性死亡。但現場無外來者痕跡,無任何使其窒息的作案工具。
江歸一喜好研究兵法史書,當時聽到警員討論,立刻想到古代一種殺人不留痕的殘酷刑罰。
其工具,日常生活中隨處可見隨手可得,不具任何威脅的,紙。
陳窈的作案工具就是紙,準確來說,打湿的紙巾。
但即使他揭發,她也隻作為嫌疑人被羈押待審,甄佩文將其保釋的最根本原因,無任何直接證據,陳窈親手殺死了自己的父親。
這樣智商絕頂的女人,拉她入局,既能證明他真傻了配合演戲,還能行動受掣肘時幫他操控全局。
雙重保障。
江歸一滿意地翻著整理好的資料,完善陳窈的計劃,順便加了幾個不人道的毒點子。
眾人心想兩人的惡毒程度簡直平分秋色。
草擬協議的屬下說:“陳小姐要的協議......”
“一紙協議而已,給她。”
過了十分鍾,江歸一在協議的末端籤下肆意張狂的行書。他想了想,洋洋灑灑撕掉,在新的協議落款方正的楷體字。
謹慎到這種程度,聞確眼角細微抽動,忍不住問:“二爺,您不留她嗎?”
天際漸漸泛白,太陽從天邊升起,金赤色光像神佛的目光,籠罩著江歸一的身體,可他卻無法體味其慈悲哀憫,冷冰冰地說:“世界上還存在某些東西,可以讓智商毫無用武之地。”
他沒說是什麼,但在場的人都知道。
離權利越近,離感情越遠。
王座之下,感情更是虛無透明。
馬伯松面色復雜地望著江歸一,這樣坐擁的身姿讓他想起江之賢。
等議事結束,他腳步拖滯,等其他人離開,提醒看著長大的孩子,“歸一,有沒有想過你毫不猶豫跟陳窈一起跳海,這麼著急奪權,是因為你愛上她了,不想讓她離開你。”
“我是她的主人,她生死都屬於我,敢離開,我打斷她的腿。”
江歸一停在全身鏡前,尋思如何讓這幅皮囊更美麗。思維又發散到這段時間抱著陳窈的夜晚,軟綿綿、香香的身體可比被子和抱枕更易入眠。
“你還是沒回答我的問題。”
“不愛。對她好點,送我進監獄,愛她,哪天直接送我上斷頭臺。”
他想到什麼,下達指令,“叫人安排飛機,馬上回國。”
“馬上?”
“萬一她醒來發現我裝傻,跑了,國外不好找人,不如趁她睡覺直接回國。”江歸一無視馬伯松鄙夷的眼神,“記得告訴他們,統一口徑,如果她問,就說你們強硬把我弄上飛機。”
馬伯松翻了個白眼。
.
江歸一屬下辦事效率極高,當即砸錢租了架私人飛機,原本48小時的審批時間,3小時後飛行管制部門審批完畢,劃撥出直飛南楚的航線。
睡夢中的陳窈毫無察覺,江歸一貼心地為她戴上眼罩和耳塞,噴了點催眠的氣體藥劑,抱著人上飛機,窩進隔間小床。
起飛霎那,他安心地閉上眼,唇角噙著舒緩的笑意。
戴上镣銬那日,江歸一就知道陳窈準備一走了之。時至這刻,他那條從趙妄銘葬禮那日懸起的神經,終於遲鈍地、慢慢松懈。
.
陳窈是在缺氧中醒來的,睜開眼,男人鼻尖抵著她鼻尖,昏昏的橘光照著他的皮膚呈現細膩的油畫質感,長密的睫毛有點絨絨顫顫。
聽到飛機轟鳴聲,她回神,低頭,小鴿子被握在手裡,柔熱地熨著,孵化似的。
“......”
陳窈試圖掙脫,無果,頭頸虛虛往後一仰,往前,腦門磕向他腦門。
“別吵。”江歸一語聲含混,說著又抓了抓。
她面無表情抬手一巴掌呼向他的臉,清脆聲響。
下一秒,男人翻身而起,將她壓在身下。兩米多的個頭在機艙極具壓迫感,輕而易舉將她牢牢困住在懷裡。腰胯緊貼,稍微動一下都能感覺灼燙堅實的肌肉強度。
一道薄薄的門,特意壓低的交談聲清晰入耳。
“他們不會要在機艙裡找刺激吧。”
“這癖好......”
兩人同時陷入沉默。
江歸一心想完了,這段時間避免她發現,每每睡覺弓背。他脫口而出,“幺幺......”
“不行。”陳窈說:“現在不行。”
“你先跟我解釋為什麼我們在飛機上。”
江歸一精準捕捉字眼。
不行,現在不行。
這意思,別的時候可以。
這意思,那傻子也會硬。
這意思,她和那傻子做過了。
江歸一眼神發沉。
她身邊總有那麼多蒼蠅,江之賢,甄先生,江頌竹,嶽山,短短三天又多了個消失的虛幻人物。
這對江歸一的霸權主義來說簡直是無法容忍的挑釁和刺激,他本就耿耿於懷,強烈的控制欲和佔有欲每日鞭挞折磨,他恨不得拿刀剖開身體,把那雜碎挖出來碎屍萬段。再告訴她,江烏龜已經死了。
現在得知他們做過,無異於告訴一頭雄性野獸,吃了一半食物,不止被覬覦,還在他打盹的時候被咬了,舔了。
陰暗的念頭難以遏制露出端倪。
關起來,鎖起來,她就是你一個人的了。
江歸一迅速起身背對她,一條青筋從脖頸延至額際,狂躁地跳動著。他打開隔板,看向倒映海水的蔚藍天穹,眼神變幻莫測,似在權衡利弊,亦或計量合適的時機。
陳窈看著江歸一輕微抖索的肩膀,無語地問:“你不會又哭了吧?”
江歸一慢條斯理解開襯衫紐扣,醞釀情緒,等待她下一步動作。
久久沒得到回應,陳窈支起身體,扯江歸一的衣擺,綢緞襯衣輕易從肩部褪下,緊實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