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難怪,我覺得我身上的——”
她笑吟吟,“歸一。”
當這兩字單獨從陳窈嘴裡吐出來,那是種非常奇異的感覺,吐字的音節仿佛有韻律,悅耳美妙。
江歸一愣了愣,接著某個部位的氣血迅速湧聚。
“更好看。”
陳窈飛快朝他右臉吧唧一下。
那氣血又湧進江歸一腦子裡,他這一刻隻想狠狠操她,咬她,吃她的嘴,探索探索到底什麼結構能說出這種甜美的話。
所以後來陳窈問他接下來的打算、趙妄銘葬禮的計劃,他全盤託出了。她又說身體沒恢復想回房間補覺,他統統輕易松了口。
等陳窈大搖大擺離開客廳空無一人,他低頭看著仍舊起立的大兄弟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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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間,陳窈告訴秦倩自己不舒服,秦倩以為她在江歸一那受了欺負,沒說什麼離開了。
門一關,陳窈摘掉戒指砸向地板,狠狠踩了幾腳,隨後拍了照掛到外網拍賣,接著跑到衛生間看皮膚上的“歸一”,胡亂洗嘴巴,抄起洗漱杯退到安全距離哐哐砸鏡子。
做完這些她氣喘籲籲地坐到馬桶蓋歇息了會兒,臉色陰沉地打開手機,先給江頌竹發了條信息,開始以江家重要人物為盤畫思維導圖。
直到下午兩點,陳窈理清了思路,打電話給甄先生,開門見山,“江弘義跟你說了吧?”
“嗯。才從江歸一那回來?”
“別說廢話,你應該知道趙妄銘的葬禮是分水嶺,除了江之賢,仇舒悅必定本著寧可殺錯不可放過的心態參合進來,你若沒法保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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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著碎鏡裡的自己,“我會拉江歸一陪葬。”
甄先生沉默良久,“你在威脅我?”
得到預期的答案,陳窈思路更加清明,反問:“我兩手空空用什麼威脅你?我從來隻想好好活著,是你用這籌碼威脅我。”
“陳窈,沒有我你還在看守所不是嗎?”
陳窈太擅長語言博弈,輕聲細語地還擊,“需要我向你解釋,拘役、涉嫌犯罪的意思嗎?而且,你就那麼肯定我自己出不來?”
甄先生哽了下,“是,就算你憑自己的聰明才智出來了,然後呢?繼續走上不歸路?放火燒了看守所還不夠,要死多少人你才甘心?”
“我出獄了,那火和我有什麼關系?”
“好,就算火和你無關,那王萍呢!”
兩年前,陳窈出獄前夕,路過王萍聊了幾句,轉身進浴室洗澡。王萍慫恿她們區域的囚犯衝進浴室想借機教訓陳窈。
獄長趕到的時候,王萍抽搐著倒在滿是沐浴露泡沫的血泊,脖子插了一根牙刷柄。而陳窈被幾個人壓在地上拳打腳踢,滿臉是血。
浴室沒有監控,王萍的跟班指證是陳窈炫耀挑釁,那根牙刷是陳窈早備好的,但眼見為實,陳窈被幾個人合伙打得奄奄一息。
平日王萍對陳窈百般刁難欺凌,獄長認為是王萍嫉妒陳窈想趁她離開前施行侵害,正好陳窈即將出獄,這件事就以正當防衛告終。陳窈快速衝洗完血跡出了獄,而王萍食道與聲帶受損不可逆,再也無法說話。
陳窈端著咖啡站在落地窗前,海面停泊大大小小的船舶,各司其職往返於碼頭,像精密耦合的機器流水線,而看不見的甲板之下可能藏著從世界各地偷渡、拐賣的人口。
曼谷就是這樣一個城市。表面流淌繁華與金錢,幾尺之下的黑色暗流洶湧。
人又何嘗不不是如此。
她的神態語氣都很淡,“我正當防衛。”
甄先生激動,“陳窈!別人不了解你,我還不了解你嗎?”
她笑了,“你所謂的了解,是你說江歸一是天生壞種這種,隨意貼標籤,妄自揣測別人行為的了解嗎?”
見他沉默,她笑得更厲害,“甄先生,是不是從榆寧走出去的人都這樣?噓,別慌,我沒興趣參與無聊的愛恨情仇。”
“麻煩您,務必竭盡全力保護我的安全。”
“還有我需要馬上立刻和江弘義聊,不要電話,我要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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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時後嶽山敲響房門,他手裡還拿著兩包薯片,“陳小姐,叫我來有事吩咐嗎?”
陳窈“嗯”了
聲,穿了件小吊帶和短褲,完全不避嫌的樣子,打著呵欠走向沙發。
她沒穿鞋,像隻貓,赤裸的雙腳走過巴洛克風格的厚實地毯,幾乎悄無聲息。
電視一如既往播放瓊瑤阿姨的電視劇。
空調的冷風低低轟鳴,嶽山調高溫度,從鞋櫃取出一次性拖鞋,走到陳窈跟前,先拆開薯片放她手裡,接著拆開拖鞋塑封,單膝跪地為她穿拖鞋。
陳窈縮回腳,卻被男人按住,他快速為她穿好拖鞋,動作十分克制,“空調溫度調這麼低,寒從腳下起,你身體不好,以後別這樣了。”
陳窈靜靜地看著嶽山,目光遙遠,似乎通過他注視一些消失於世卻通過別樣方式存活的故事,“嶽山,你不用做這些事,他已經死了,你已經解放了。”
嶽山知道自己不需要為陳窈做這些,也知道再多的感情投入都是徒勞,她也並不需要。
可陳窈每次看向他的雙眼都讓他感到痛苦,與她父親帶給他的痛苦不一樣,更加沉悶、綿長又鈍痛。
尤其,知道江歸一強迫陳窈發生關系的瞬間。
“這是我自願的。”嶽山說:“今天需要和江歸一怎麼匯報?”
陳窈收回視線,“跟以前一樣,按照電視劇來,或按你自己的思路添油加醋。”
嶽山不知道她究竟想做什麼,他唯一能給她的隻有忠誠。他保持卑微跪地姿勢,搖頭苦笑,“每次說那些酸掉牙的文藝句子,我都會挨揍。”
陳窈不置可否,嘎嘣嘎嘣吃了幾片薯片,“嶽山,你在江歸一身邊呆了不少時間,知道江弘義和吳貞芳的事嗎?”
“大概了解,怎麼了。”
“這次玩票大的。”
第040章 聲東擊西040
甄佩文打了幾個電話似乎有什麼急事, 江弘義有點意外,他打開門走進房間,聲音柔和, “怎麼了?”
對方極其鄭重, 一字一句地說:“你不要相信從陳窈嘴裡說出來任何一個字。”
他有點好笑, “為什麼?”
“我的問題。她的事我一直瞞著你。”
江弘義想到他不信任自己的理由, 沒過多問責。“嗯,她的什麼事?”
“你所知道的、陳窈的身份是假的。我當時做了兩份假資料, 第一份明面上陳窈出國留學父母車禍生亡,第二份為父報仇,陳懷生的女兒陳窈。”
江弘義愣了一下, “但陳懷生的女兒確實叫陳窈啊。”
“對。這是我找她的第一個原因。”甄佩文說:“陳懷生女兒和她同名同姓同歲。”
“前者, 得了血友病,陳懷生把她送我這裡,前幾年顱內出血去世了。”
“後者,你現在看到的陳窈, 母親鍾清歡, 文學系教授, 父親陳泊序,化學系教授、門薩會員。陳窈遺傳了父親的超高智商, 並且大概率是反社會人格。”
“什麼?”江弘義驚訝道:“你的意思,陳窈和江歸一一樣?”
他坐到沙發, 有點懷疑人生, 扶額道:“我完全看不出來陳窈到底哪裡不正常, 反社會不應該是歸一那樣?”
甄先生嘆息, “反社會分為高功能和低功能,前者智商高, 陳窈和歸一都前者,但他倆是兩個極端。陳窈擅長偽裝隱藏,歸一嗯……”
“歸一喜歡扮演低功能反社會。”
江弘義:“............”
江弘義點了支煙整理思路,“你找陳窈就是因為這個?”
“對。”
他不解道:“可她和江家無仇無怨為什麼……”
“誰說沒仇,你沒發現趙妄銘死得太快了嗎?”
按照江之賢的步驟,趙妄銘應該在郵輪旅程快結束時死於十二系鄧六奇之手,而不是吳汜。
“這和陳窈有關?”
“我也不清楚,但陳窈進看守所後一直被一位叫王萍的人欺負,我後來查到王萍是十三系的人,趙妄銘推出去的替罪羊。”
“這……”江弘義覺得有點離譜,緩了半天,“這都是你推斷,她那樣的小姑娘有這種心計?”
“是,都是我的推斷。就算陳窈不是反社會,用常人的思想去衡量她顯然不合理。她做事從不髒自己的手,往往通過抓住別人心裡的“惡”,用各種方式將其放大,利用別人從而達到自己的目的。”
他回想了下,“嗯,確實。”
呼出一口煙氣,問:“陳窈怎麼進看守所?”
“兩年前陳泊序死在為妻子種植的玫瑰園,警方起初判定為殉情自殺。結果一通電話舉報了陳窈,列出她的作案手法,邏輯推理清晰準確,警方重新將陳窈列為犯罪嫌疑人。”
也就是說,如果那通舉報電話所言為真,那麼陳窈就親手殺了自己的父親。
江弘義啞口無言,煙燒到指尖才恍然回神。
“但即便如此,仍舊沒有任何證據直接指控陳窈,真相隻有她自己知道。”
“按理來說我掌握那麼多信息,陳窈應該聽我的!但她真的太聰明了!不知什麼時候起,我開始按照她的命令行事,等回過神已經被她牽著鼻子走了老遠!”
甄佩文的語氣非常激動而懊惱,能想象在電話那頭如何捶胸頓足自己被一位小姑娘反將軍。
“你完全不明白她有多變態!”
江弘義:“......”
“她今天非要和你見面談,肯定有別的目的,所以我趕緊提醒你,等你們見了面,陳窈的任何話,我說的是任何,都要保持警惕,因為你完全不知道哪句話是陷阱。”
“......可是我們已經見過了。”
“什麼?!”甄佩文說:“我不是安排你們晚上見面嗎?”
江弘義揉眉心。
這麼一想,陳窈確實不對勁,哪有正常人和兒子的私情人盡皆知了,還能從容不迫地跑去找父親,當作那天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她直接找的江之賢,出來時和我聊了幾分鍾。”
“她和你聊了什麼?”
“......家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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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低垂,雨將停了半刻,澀灰色的天倒映在陳窈眼裡,是一片不均勻的霧水。
她漠然地望著海面的黑浪,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誰能想到,她今天做的事足夠把江家攪得天翻地覆。
下午陳窈通過嶽山得知江弘義和吳貞芳二十年藕斷絲連,已知吳貞芳被江之賢強取,所以她一定厭惡江之賢的血脈。
江梵和江頌竹並蒂雙生,她對他們的態度卻截然不同。
江家不缺醫療,江頌竹的腿不可能治不好,隻有兩種可能,不可以治,或,治好了不可以表現。
無論哪一種,與吳貞芳脫不了幹系。
成年人誰能保證這麼多年沒有擦槍走火?
如此隱秘混亂的關系,陳窈抽絲剝繭,大膽假設,江梵與江頌竹其中一位是江弘義的孩子,先找江弘義旁敲側擊他對四個孩子的看法,再找性子最急的江梵套話,簡單試探,他表現出來的不是對哥哥的愧疚,而是慌亂和殺意。
那麼這盤棋就可以落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