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長期奔走在刑偵一線的人們往往都有一種“且看當下”的職業樂觀,如今舊案已破,新案卻還沒有結果,眾人便都趁著這個機會享受片刻安然。
晏驕也如願暫時褪去官員威嚴,卸下重擔,回歸到久違的灶臺之間,肆意揮舞著鍋碗瓢盆,酣暢淋漓的發泄著幾個月以來積攢的壓力,有種指點江山的豪邁氣魄。
這種發泄方式顯然得到了全體人員的一致擁戴,以龐牧為首,各色馬屁齊飛,多種奉承奔流,短時間內,這一方天地便充斥了濃烈的阿諛氛圍。
除了前兩年那些相對常見的月餅之外,她還嘗試著烤了酥皮肉松蛋黃、肉松豆沙月餅,都大受歡迎,許倩吃的格外多。
這些日子她都在跟著小六、小八等一眾侍衛中的精英加練,幾天下來瞧著人都幹瘦了,可一雙眼睛卻越發沉澱、精悍。
晏驕這些天天見的感覺還差點,可王公公一看就驚得不行,直道與年前的許姑娘判若兩人。
若說以前的許倩是溫室中的帶刺玫瑰,現在的她已經很有幾分貨真價實的銳利了。雖然還有幾分稚嫩,但雛形已具,隻待磨礪,來日可期。
前陣子被逼著讀書的白熙聞言技痒,上前跟她久違對練,結果竟從原來的對半開淪落為五試三輸,備受打擊,一口氣吃了一碟烤乳豬、半隻烤鴨才回轉過來。
小伙子捧著肚皮仰面靠在椅背上,眼神飄忽,半晌轉過去看許倩,“廖先生逼著我明年文試武試齊下場。”
與文試科舉相似,大祿朝也有武舉,隻不過遠不如文試那麼受重視。如今仗都打完好幾年,各地軍隊呈現出不同程度的飽和狀態,武舉便從原來的一年一度便為現在的兩年一次,關注的人就更少了。
許倩點頭,拿了個肉松豆沙月餅掰開,另一半分給他,“挺好的,早晚的事兒。”
白熙有些沮喪的垂了腦袋,接了月餅卻不吃,“武舉倒罷了,可寫文章……我覺得自己還不夠火候,萬一考不上該多丟臉啊。”
他是崇拜廖先生不假,但卻從未狂妄到覺得自己學富五車,這會兒下場十有八九考不上。
許倩就拿鴨骨頭丟他,語氣中很有點兒怒其不爭,“廖先生的兒子比你小都是秀才了,這還不夠丟人?”
見白熙還是怏怏的,許倩就嘆了口氣,老氣橫秋的道:“白小四,你知不知道你生而為男,已經比我幸運許多。許多我們女孩子終其一生都無法得到的東西,你略墊墊腳尖就能收入囊中。”
白熙聽不得這話,有些急了,“可你就算能考,那樣的讀書天分也不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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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兩個從小一起讀書,水平根本就是難分高低,誰也別嫌棄誰,跟是男是女完全沒有關系啊!
許倩:“……我能在武舉場上打死你信不信?”
白熙猛地打了個哆嗦,才要開口,卻見許倩很有氣勢的一抬手,打斷他道:“我哥哥常跟我說,帶兵打仗最怕的就是慫,要是連你自己都覺得自己不成了,那你就真的完了。”
“即便考不上,但你好歹試過了,你可知像我,像那位任先生,卻連光明正大跟人比一比的機會都沒有……”
說完,許倩就搖著頭走了。
白熙呆在原地,想追上去解釋卻下意識覺得詞窮。
他有些茫然的看著熱鬧的四周,再看看又去見縫插針找齊遠請教的許倩,突然覺得眼前這一切都變得陌生了。
還是原來的地方,還是這些人,可好像不知不覺中大家都努力往前走了,唯獨自己還留在原地,卑鄙的享受著身份帶來的便捷,卻怯懦而自私的不肯邁出哪怕一步……
原本意氣風發的少年人蔫噠噠的縮了肩膀,眉眼都耷拉了。
“嘗嘗看?”
正沮喪間,一股濃鬱的奶香從天而降,白熙本能的抬頭一看,就見晏驕正笑吟吟端著個盤子站在身前,那盤中盛著許多金黃小球,一顆顆拇指肚大小,玲瓏可愛。
白熙吸了吸鼻子,猛地扭過頭去,悶聲道:“我不配。”
許倩說得對,他是個連上考場都不敢的慫包,哪裡還配吃什麼新式點心。
晏驕眨了眨眼睛,將點心放到桌上,拉開椅子在他身邊坐下,“你能意識到自己不配就很了不起了。”
白熙身體一僵,又用力扭回頭來,微微帶了湿意的眼睛裡充滿控訴,“有這麼安慰人的嗎?”
小孩兒臉上還帶著點嬰兒肥,湿漉漉的大眼睛委屈巴巴的看著自己,猶如一條抑鬱的大狗,晏驕忍不住噗嗤一笑,伸手往他腦袋上狠狠揉了一把,親眼看著原本整齊的發髻凌亂不堪才滿足的收回手,然後在白熙難以置信的眼神中老神在在道:
“人嘛,都是要慢慢成長的,誰還沒有個貓嫌狗厭的時候呢?隻要能認識到錯誤,及時改過自新就還是好孩子嘛!”
原本還指望從她這裡尋求安慰的白熙反而被氣的哇哇大叫,跳起來捂著耳朵瘋狂搖頭,“不要說了,晏姐姐你不會安慰人就不要說了!”
再說下去,他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討厭多拖後腿兒了!
旁邊一群看戲的大人轟然失笑,齊遠還在後頭擠眉弄眼的做鬼臉,格外氣人。
晏驕也很沒良心的跟著笑了一回,又端著盤子在他眼前晃了晃,“點心還吃不吃?不吃我給別人了啊。”
白熙憤怒的瞪著周圍幸災樂禍的人群,憤憤的奪過,咬牙切齒的往嘴裡塞,“吃!”
哼,你們等著,轉過年來我就去考!文舉、武舉都考!
第127章
明天就是中秋, 龐牧等人作為地方官員要與民同樂,應酬的性質大於過節, 所以大家一般都在頭一天抓緊了樂呵。
可今天眾人月餅都吃了一輪竟還不見圖磬和白寧夫妻二人, 便有些奇怪, 老太太索性打發人去問,結果小廝不多時就陪著姍姍來遲的圖磬和白寧又回來了。
這兩個素來都是灑脫兒女, 進門之後也不含糊,直接丟出來一個重磅好消息:白寧有孕了。
眾人先是一怔, 旋即大喜,紛紛起身道賀。
圖磬一直都是個克制謙和的公子哥兒,此刻卻也開心的合不攏嘴,轉著圈兒與人作揖還禮, 俊秀的臉上洋溢著將為人父的驕傲和得意, “多謝多謝,同喜同喜。”
成親還不到一年就有喜訊了,不管是從家族延續還是單純男人角度來說, 都是一件很值得慶賀的好事。
第一波道賀結束後,齊遠和龐牧等一幹人等便都有些酸溜溜起來,漸漸流露損友本質, “你嘚瑟個什麼勁,孩子也不是你生!”
圖大人此刻便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懶得跟這些酸鬼計較,輕飄飄幾聲呵呵中流露出過來人的輕視和不屑。
龐牧倒罷了,好歹已經訂了婚, 來日還怕沒有崽子?唯獨一個齊遠被氣的哇哇大叫,撸著袖子就要拉他過招,又引了無數的人去看,演武場頓時響起來震天的叫好聲。
那頭一群人卻都在圍著白寧依舊平平的肚子看,七嘴八舌問個不停,好奇極了。
廖蘅小姑娘忽閃著一雙圓溜溜的眼睛,裡頭滿是驚訝,“裡頭藏著小娃娃?”
白寧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臉兒,“是啊,沒準兒是個跟榛兒一樣漂亮的娃娃。”
小姑娘咯咯直笑,“那我是姐姐,我有好些好玩的好吃的送她。”
她可還沒做過姐姐吶。
廖蘅掰著指頭數了一回自己的私房,忽然有點迫不及待,“妹妹什麼時候出來?”
許倩笑著逗她,“那要是弟弟呢?”
小姑娘愣了下,忽然嘆了口氣,不過還是非常大度的說:“唉,那也行吧,弟弟也好的。”
那她好些漂亮的首飾就派不上用場了呀。
眾人便都笑了。
白寧也跟著笑了一陣,又向老太太和董夫人問了許多問題,罕見的有些慌張。
這年頭女人生孩子風險很大,她又是頭胎,且白家和圖家都沒有長輩在身邊,高興之餘難免擔心害怕。所幸嶽夫人和董夫人都是生育過的,很明白這種心情,便都軟聲安慰,又說了許多實用的經驗和注意事項,白寧原本有些忐忑的心也漸漸平靜下來。
“你們爹媽知道了指不定高興成什麼樣兒呢,”老太太拉著她的手笑道,“寫信了嗎?”
“雅音哪裡忍得住?”白寧抿嘴兒笑道,“一早就寫了。”
得虧著這會兒城門還沒關,不然信送不出去,隻怕圖磬激動得一晚上都睡不著了。
董夫人在心中替她算了一回,笑道:“你現下三個來月了,約莫來年二月就能生,正好天冷好坐月子,是個懂事的孩子呢。”
白寧跟著松了口氣,旋即一臉歉然的對晏驕道:“真是對不住,這麼瞧著,我估計不能親眼看著你出嫁了。”
晏驕和龐牧的婚期就定在二月二,到時候不管她要臨產還是剛生完,都很不適合去那種熱鬧到近乎混亂的場合。
“這是好事,有什麼對得起對不起的?”晏驕失笑,“左右都在京城,說看就能看見的,何必計較那一時?”
白熙一個勁兒的往前湊,又給自家姐姐端茶倒水的,摸著腦袋直樂呵,“那我豈不是馬上就要當舅舅了?姐你放心,以後我一定好好教導他!”
心意雖好,可惜這話從他嘴裡說出來,實在沒什麼說服力。
大家全都噗嗤笑出聲,白寧沒好氣的往他腦門兒上戳了一指頭,毫不留情的拆臺,“就你,還教別人?你倒是說說,琴棋書畫詩詞歌賦的,你能教導了哪一樣?”
白熙張著嘴傻愣半天,呆呆道:“那,那我教他習武還不成嗎?”
晏驕順勢道:“你姐姐、姐夫武藝哪個不比你強?”
白熙啊了聲,突然扭頭朝那邊的廖無言跑去,一邊跑一邊大聲喊道:“先生,先生您教我吧,我要考狀元!”
眾人便都發出一陣善意的哄笑。
不知者無畏,狀元哪裡是那麼好考的?不過難得他鼓起幹勁,動機為何已經不重要了,就這麼著吧。
人多熱鬧,晚上便吃火鍋。
除了平時常見的菜蔬肉類之外,晏驕還來了一套深加工:提前做了許多蘑菇丸子、雞肉丸、豬肉丸,甚至還意外買到一點平時少見的牛肉,額外弄了手打包漿牛丸。當然,手打的工作主要交給龐牧,然後龐牧又熟練的外包給齊遠,零酬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