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桃桃 12734 2024-11-26 16:24:10

17
那日之後,我再也沒見過謝小寶。
沒了這五百兩的奔頭,我好像失去了方向。
我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也不知道還能做什麼。
整個流民村該改名叫夜香村才是,幾乎所有村民都在跟我一起倒騰夜香。
我每日還是天不亮就出門幹活,夜深才回屋中休息。
隻是總覺得有些不習慣,少了點什麼。
謝小寶看過的Ṫū́₎書、用過的毛筆還放在桌上,說來有意思,這毛筆是村中一位嬸娘用豬毛給他做的。
床邊還放著許多小玩意兒,有張寡婦送的香囊,阿元送的荷包,還有幾片幹枯的葉子是王伯的小女兒送的,這小家伙爹娘都還不會叫就會抱著謝小寶的腿叫哥哥。
床邊還靠著一把鋤頭,是村中稀罕張寡婦的叔伯送來的。
許是張寡婦來得勤了些,幾位叔伯得知後氣勢洶洶地來探望少爺,說他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罵他小白臉。
臨走前留下鋤頭,說要和他在田間一較高下。
那時少爺的臉臭得不行,沒有和他們說一句話,我以為他沒放在心上。
哪知隔天我卻瞄到他躲在後院悄悄練犁地的動作,隻可惜了沒能親眼看到他下地犁田,一定很滑稽。
我腦子整日渾渾噩噩,身子卻好像習慣了不停地勞作,不停地賺銀子。
沒幾日,我病倒了。
我拖著疲憊的身軀,拿上個小包袱就坐上回老家的牛車。
說來好笑,鬥了大半輩子的我娘和大夫人,竟因為我爹新納的年輕小妾統一陣線了。
不過,她們這次的火頭對準的不是新來的妾室,而是我那薄情的爹。
我算是明白了,這男人隻要還有一口氣在,就能賊心不死。
阿娘胖了些,雖在大夫人面前還是有些唯唯諾諾,可她們倆竟能相安無事坐在一張圓桌上嗑瓜子是我沒想到的。
這次回老家本想將阿娘接走,結果阿娘嘆了口氣。
「阿娘老咯,一輩子在這宅院裡,根也在這,走不動咯。」
「這大夫人也沒那麼討厭了,雖然也還是臭著張臉,好歹吃穿用度都沒克扣你娘我。」
「偶爾還會溫上一壺酒,拉上我一起罵你爹。」
「阿娘這輩子也沒別的念想,就盼著你能好好地就行。」
阿娘生出了些白發,笑起來眼尾有一道道細密的褶子。
我問阿娘,人沒了奔頭咋辦?
阿娘曬著衣服,拍打著衣服上的褶皺,毫不在意道:「你這孩子就是書讀多了才會多想。」
「人活著就為那碎銀幾兩,吃口好飯,喝口好酒。」
「別一天天地瞎想。活著就是奔頭。」
我在家中住了幾日養病,來時一個包袱,走時懷揣著三個,其中一個竟還有大夫人給的一包糕點。
太陽簡直打西邊出來了。
回到村裡,好多叔伯嬸娘等在我院門口,我一拍腦袋才想起來,竟是忘了給他們結月錢。
看著排著長隊等結錢的叔伯嬸娘。
我心中又漸漸升騰起了幹勁。
宮牆再高又如何,我娘和大夫人死敵都能化幹戈為玉帛,說不定哪日我成了巨富連皇帝都要讓著我三分。
隻要她活著,活著便有盼頭。
她活著就是我的奔頭。
阿娘說得對,做好眼前之事,一步一步向前,始終向前。
18
永元三十年。
北邊蠻族狄歷數次來犯,當今聖上軟弱,求和賠償歲幣。
我將夜香大業拓展到了南邊,開啟商船運糞先例,此後數條糞船穿梭於南北運河中。
永元三十四年。
我將主意打到了軍馬糞上,大慶戰馬百萬,官馬苑的馬糞堆積如山,我花費巨資上下打點馬政司的官員,每年獲利十萬缗。
同年,我阿娘催婚,拒之。
永元三十六年。
北方旱,糧食短缺,我將南方糧運至北方,由此廣開糧米鋪。
阿娘再次催婚,拒之。
永元三十八年。
初試海運,買絲綢、茶葉換回珍珠、瑪瑙,賺得巨額差價。
……
幾年經商,回憶起來,竟是第一桶金賺得最為艱辛。
有了錢,錢再生錢便順理成章了許多。
這幾年我再也沒見到過夫人,也沒見到過謝小寶。
隻是蹊蹺的是,每年我都會收到一包袱銀子。
就一覺醒來在枕頭邊那種,包袱裡還會夾著一張紙條:「安好,勿念。」
一看就是謝小少爺的筆跡,雖凌亂卻遒勁有力。
這人好生奇怪,我何時念想過他。
隻是不知為何他匆匆來也不與我見上一面,好叫我問問夫人怎樣了。
我早已沒住在流民村,帶著大家伙搬到了城內。
邊關戰事吃緊,華京依舊繁華一片太平。
隻是ṱṻ⁺朝廷為這歲幣,連年搜刮底層百姓和商人等,人人苦不堪言。
蠻族狄歷兵分兩路,一路主攻正面,一路揮師南下,直逼華京。
本以為賠償歲幣已是皇帝老兒能做的最軟弱之事,沒想到他還能讓人大開眼界,竟是棄城遷都了。
守城將士隻剩下寥寥數千人。
城內剩下的全是手無寸鐵的百姓。一時間哭號遍地。
守城將士年歲不大,望著身後老的老,小的小,咬咬牙又挺了上去。
為達奇襲之效,狄歷蠻族抵至華京隻餘萬人,可各個驍勇善戰,不是我等能抵擋得住的。
第一日,守城將士用石頭往城門下砸,阻止敵軍爬梯,不日石頭消耗殆盡。
第二日,我吩咐小耗子讓底下伙計將收得的夜香桶收攏在城門,從各家籌得十幾口大鍋,現生火將糞水煮得滾燙。
又將糞桶搬至城門之上,傾瀉而下。
一時間城門外慘叫聲不絕於耳。
我站到城門上向下望去,大片敵軍趴在地上嘔吐,士氣低迷。
第三日,城內糞便被清空,眾人悽悽慘慘、惶恐不安。
原以為,所有招數使完後,我們隻能死於敵軍的砍刀之下。
可第三日晚上,城外傳來了廝殺聲。
我站起身遠望,一小隊人馬從遠處一路殺過來,像一把尖刀刺破了敵軍陣營。
不多時,後方又趕到一隊人馬,兩隊合力包抄,一夜廝殺,終將敵軍盡數斬殺於城門外。
城門打開時,天色微亮,一伙人馬一擁而入,除了血腥味就是臭味。
城中百姓夾道歡迎,人人臉上皆是劫後餘生的欣喜。
為首之人穿著銀色鎧甲,騎在高高的馬背上,單手拉著韁繩,另一手握持滴血的銀槍。
一旁侍從舉著火把,火光搖曳中,他一半臉陷入陰影,另一半臉叫我看了個清楚。
這人劍眉英挺,薄唇微抿,下颌冷峻,眉毛處傷疤更添了幾分狠厲。
他環顧四周,緩緩沉聲道:「本將謝金宴,奉寧王殿下之命救人,大家可以安心了。」
我怔怔地望著他,不知何時,那雙幽深的眸子也靜靜地回看我。
四目相對,我許久才回過神。
這謝小寶,不對,如今是謝今宴,變化也太大了。
19
華京城又恢復了往昔的繁華。
隻是如今當權者從當今聖上,變成了謝大將軍。
八年前他走的時候身上尚有幾分桀骜的少年氣息,如今回來,容貌愈冷,周身平添了鐵血之氣。
那日遠遠在人群中見了一面後,他便騎馬入了宮。
我又陷入了各種決策繁忙中,生意做大了,下面要養的人也多了,無暇多想其他。
再見到是一個月後,寧王進城,他緊隨其後。
隔了幾日,寧王宣我入宮,他騎著馬,一路陪護在我的馬車外。
這幾年我性子沉穩了些,雖心中不安,面上卻依舊一派沉靜。
入宮後,我與他肩並肩並行在這高牆之內。
我感慨萬分,這宮牆這青石板,應也是夫人看過走過的吧。
沒想到有朝一日我也能入這高牆,更沒想到夫人卻已不在這高牆內。
我正神遊中,冷不丁被他一句話嚇到花容失色。
他說:「寧王有意納你為妃。」
聲音清冷至極,仿佛說出口的話隻是今日下雨了。
我氣結,這麼重要的消息,他居然等我們走到殿門前才說。
我可記得八年前他說過要報救命之恩,就是這樣報恩的嗎?!
他身姿挺拔,脊背繃得筆直,眼睛依舊直視前方。
「若你不願,我有個法子。」
我壓低聲音,急急道:「快說!這都要到大殿了。」
「就說我們二人青梅竹馬,早已私訂終身。」說著他低頭看向我,深沉眼眸中有隱約而細碎的光。
我以為他開玩笑,可他面無表情,竟是透著一股認真。
我心下一慌,一腳跨過了大殿門檻。
寧王看起來三四十有餘,長相雖不及謝今宴,氣質卻極為出眾。
坐在那高位上,隱隱已有帝王之相。
「我讓今宴尋了你來,就是為了見見能想出用糞水守城的奇女子。」
我跪在內殿,低垂著眼眸不敢接話。
「聽聞你以倒夜香起家,還是個糧倉遍布南北的巨富。」
「殿下,傳聞多有不實誇大。」
寧王起身走下高臺,彎下腰,伸出雙手,竟是要扶起我。
我大驚失色,連忙磕了個頭,一溜煙自己爬了起來。
他朗聲大笑,「有趣,有趣。」
「你說說這何處不實誇大了。」
我沉聲答道:「民女確實是倒夜香起家,可倒夜香能賺幾個銀子,折騰了幾年也就開了幾家糧米鋪子。」
謝今宴站在一旁,目不斜視,好似根本不在意我們的交談。
寧王負手望向窗外,良久才回身看著我說:「我有意納你為妃,你可願意?」
我咯噔一聲跪下雙膝。
「寧王殿下天潢貴胄、玉葉金枝,小女隻是一倒夜香的,萬萬不可玷汙了殿下。」
寧王看著我,面上表情一點點沉了下去。
我心中一慌,想起了謝今宴的話,隻想著先蒙混過關再說。
「小女與謝將軍少時青梅竹馬,早已私訂終身,兩心相許。」
這時,謝今宴終於不再裝死,從一旁走來在我身旁跪下,磕了一個頭。
「殿下,當初從塞外救您回來的路上,您曾問今宴有何心願是否有心儀的姑娘,說要給我賜婚。」
說著他看向我,抓起我的手十指緊扣。
拉著我便一起磕頭。
「這位便是我心儀的姑娘,求殿下賜婚,了了今宴的心願。」
我還是跪伏的姿勢,微微偏過頭瞪他,怎麼還成了賜婚了。
他也斜眼看向我,一副有本事你就拒絕的樣子。
寧王不動聲色,也沒說什麼就讓我們先回了。
走出殿時我才發現自己後背微微湿了些。
一出宮門,我沒忍住,一腳踹向謝今宴,「賜婚?」
他挑了挑眉,「我用當初的救命之恩挾制他賜婚他才作罷,不然你以為他會善罷甘休?」
我沉默了。
「可我既不美,家族也無權勢。他娶我作甚?」
他嘴角勾起,眼中卻泛起冷意。
「不就是看上了你背後的財富,你以為他不知道你在南北囤積了多少糧米?」
「寧王要奪天下,軍馬要糧草,行軍要銀子。」
「你在他眼中就是個經商奇才,他怎麼舍得不把你納入麾下。」
我遲疑道:「納入麾下?納我為妾就算是納入麾下?就不能堂堂正正請我做幕僚?」
謝今宴低頭笑了笑,「在世人眼中,女子總有一天會嫁人,隻要嫁了人,這財富也隨之並入夫家。」
「他要是納你為妃,用自己妃子的銀子誰也不敢指摘,可若有一日你嫁了人,他再想伸手染指這糧米,可就要承受罵名了。」
「寧王愛惜羽毛,與他名聲有礙之事,想來不會輕舉妄動。」
朝堂鬥爭詭秘,人心難料。
不知不覺我們走到了我府中,他竟也大搖大擺跟著一起進入院中。
「你來做什麼?」
他輕撫胸口,作痛心狀,「我為你不惜得罪寧王,你卻利用完我就要趕我走嗎?」
好吧,看走眼了,還以為這廝成熟穩重了些,原來皮底下還是這潑皮猴樣。
這日之後他僅背了一個包袱,一杆長槍大剌剌地搬入了府。
美其名曰:「做戲要做全套。」
20
再見傅大人是一個午後。
謝今宴求了寧王重審貪墨賑銀一案。
一個月後結果公之於眾,天下哗然。
當年朝廷撥下賑銀百萬餘兩,各級大臣官官勾結,大小官吏雁過拔毛,不管賑銀還是賑糧都要插手,從中撈取好處。
層層盤剝下來,到災民手中所剩無幾。
最離譜的是,此事,當今聖上不僅知曉,還貪了其中大頭。
聖上驕奢淫逸,好大喜功。打著賑災恤民的名義,妄圖讓子民對他感恩戴德,又不願將銀子花費在災民身上。
於是和戶部侍郎想出了這陰損招。
而傅大人,吃百家飯長大的寒門孤兒。寒窗十年考取功名,一心為民,正待一展抱負。
卻因這賑災一事,成了唯一一個沒有貪汙卻被推出抵罪之人。
而夫人的無妄之災更僅是因這皇帝出巡遊玩,偶然一見,驚為天人。
皇帝念念不忘臣妻。戶部侍郎揣測上意,終於進獻這惡毒的陰招。
又有人背黑鍋,又能順理成章將傅謝氏納入後宮,一石二鳥。
得知此事後,我做了個寫著狗皇帝名諱的稻草人放在房中,日日捶打他,詛咒他。
傅大人是謝今宴親自攙扶進府的。
我等在門前,遠遠看到馬車駛近,猛地回身,同旁人急忙道:「開門,備酒,將艾草給我!」
馬車停穩,隻見謝今宴從馬車中鑽出,面色沉重地看了我一眼,一躍而下。
我不明所以,傅大人出獄的大好日子,沉著臉作甚。
待這簾子掀開,他伸手小心翼翼扶出一人,我才知曉他為何這般。
我猶記得當年初次見到傅大人是何等驚豔。
青絲如墨,姿容絕滟,一襲月牙白錦袍,剎那間就吸住了眾人的目光。
那時的我年紀尚小,呆呆地躲在夫人身後,以為見到了天人。
「聽說我們家來了頭小黃牛,日日隻會埋頭幹活。」
傅大人俯身輕輕摸了摸我的頭,眸光溫柔。
    可眼下之人,哪裡還有半分當年的模樣。
那好看的眼眸深深凹陷,竟是沒了眼珠。
曾高高绾著的如墨長發,如今已是全白。
我驚得捂住了嘴,眼眶發熱。
世道待他不公!
皇帝老兒該死,戶部尚書該死,他們都該被千刀萬剐。
這麼好的人竟被他們折磨至此。
我不敢多言,趕忙拿起艾草沾了水給傅大人去去晦氣。
又同謝今宴一左一右扶著他跨過火盆。
本想問問傅大人想吃點什麼,吩咐人給他做。
哪知謝今宴一個眼神掃過來,微微搖了搖頭。
送傅大人回房歇下後,他拉著我走到花園中,良久才艱難開口:「姐夫如今口不能言,手不能寫。」
我不敢深想,傅大人遭受了什麼折磨才變成如今這個樣子。
21
謝今宴如今比我還忙,住同一府中,整日進進出出愣是沒見過一面。
我找了個細心又討喜的小廝照顧傅大人,又請來郎中為他調理身體。
郎中看後直搖頭,說他虧空太厲害,多活一年賺一年,然後開了些補藥。
又到一年春。
寧王向世人發布《討昏君趙如檄》,字字如刀,氣勢如虹。
檄文揭露了趙如登基以來所犯下的數十條罪行。
又指出他殘害先皇,篡改聖旨,皇位得來不正。
如今華京城內連街邊踢石子玩的孩童都能吟唱幾句罵趙如的段子。
謝今宴出徵之前我去送了他。
他立於高馬之上,依舊是那一身銀色鎧甲,火紅披風在風中沙沙作響。
我仰頭問他:「你打算如何救夫人?」
他挑眉輕笑,「掀了這天下?」
我點點頭,那便掀了這天下。
他走後,寧王又一次宣我入宮。
不為別的,想讓我作表率捐獻糧草和身家。
我聽完後不作遲疑,雙手抱拳作揖,「能為殿下分憂是民女之幸。」
出徵打戰,朝廷強壓富商捐糧捐銀是常有之事,無非是我主動獻上還是被迫搜刮家財的區別。
既然無論怎麼樣我都得交出家財,那還不如主動些,賣他個面子。
何況為著夫人和謝今宴,我心甘情願。
出宮後我立即找來小耗子和楚大壯,讓他們去南邊調配米糧。他二人一路跟我到今天,早已是我的左膀右臂。
楚大壯驚訝道:「老……大,要……那麼多米作甚?」
我沒好氣道:「喂豬行不行!」
……
永元四十年,寧洲都城破,將領謝今宴直取趙如的首級祭奠英魂。
永元改年號為建元。
三月春風和煦。
再與夫人相見,恍如隔世。
她一身白裙,遙遙向我走來。
我看不真切,眼前越來越模糊,一切好像發生在夢中。
直到,「桃桃,這些年,苦了你了。」
我奔過去跪在夫人跟前,抱著她大腿痛哭出聲。
好似將這些年受過的委屈一並哭訴給夫人聽。
夫人蹲下,將我攬進懷裡,輕輕拍著我的背。
「夫人,你不知我有多想你。」
我哭得止不住抽噎,好半天才說完整這句話。
夫人一開口,也是泣不成聲。
我才發現,她哭得比我還厲害,我用手笨拙地給她擦拭淚水。
她的眼尾多了幾道紋,拉著她的手時我才發現她手腕內側有一道道傷痕。
我心中大慟。
我天上地下最好的夫人,她差點沒熬過這道坎。
幸好,幸好,我們都活著,都活著等到了對方。
我們就這樣抱著哭了許久,直到某個討厭鬼一把將我拉起來。
「我姐要去看姐夫了,你別耽誤她。」
我這才想起來,夫人和傅大人也十幾年未見。
我趕忙扶夫人起身,抹了抹眼淚,咧開嘴,「夫人,我帶你去見傅大人。」
還沒轉身,謝今宴就拉了一個小廝過來,「姐,他帶你去。」
然後大力一拉,把我拉到了他的房內。
22
我以為他有什麼關於糧草的大事要商議,結果一進到房中,他就直挺挺倒在了床榻上。
整個人像是暈了過去。
霎時我不知該上前還是出門去尋郎中。
明明剛剛他拽著我的手還孔武有力,怎麼一下就不行了。
見我站在房中許久沒有吱聲,他悶哼一聲,翻身向床榻內,虛弱地咳起來。
我上前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背,「你怎麼了?舊傷復發?」
「舊傷新傷一起,我快疼死了,也沒人關心我。」
他依舊背對著我,臉埋在被子中,聲音悶悶的怪委屈。
我癱著臉,「好好說話。」
「有傷治傷,有病醫病。」
語罷,我轉身想去給他請個郎中,出徵打戰怎麼可能不受傷。
可走了幾步沒走動,不知何時他轉身斜倚在床上,伸著手正拽著我衣袖。
「江桃桃,我們說說話吧。」
我走至房中的凳子上坐下,又隨手拿起桌上的茶壺倒了兩杯茶。
「你說,我聽著。」
他看了看我們之間的距離,似有不滿,拍了拍床榻邊,「你過來坐這邊,我現在很虛,沒力氣大聲說話。」
我猶疑一瞬,磨磨蹭蹭把凳子朝床挪近了些。
「說吧。」
他清了清嗓子,鄭重其事道:「我們是不是該完婚了。」
我嗆得一口茶水全噴他臉上,「你說的什麼玩意兒?!」
他面色不改,用手擦了擦,隻是眼神遊移到了別處。
「寧王已登基,沒幾日就要論功行賞,到時會給我們賜婚。」
我沉思片刻,「那是該選個好日子。」
我話音剛落,謝今宴就一把拽住我的手,語氣中盡是壓抑不住的激動。
「你也期待嫁給我?」
我扒開他的手,有些莫名其妙。
「什麼期待不期待,這不是之前商議好應對寧王的法子嗎?」
「結了親到時一年後我們再以感情不睦為由和離便是。」
謝今宴聽我說完,低垂下眼睫,微微抿起唇,再看向我時眼中藏著濃鬱的幽深。
他聲音有些啞,「你不願與我在一起?」
我一臉茫然無措,「我何時說過要與你在一起?」
自我說出這句話後,謝今宴不管在府中見到我,還是同桌吃飯,都冷著一張臉。
夫人陪著傅大人住在更清幽些的偏院。
有時我也會好奇這世間的情情愛愛,到底是個什麼滋味兒。
比如看到夫人和傅大人在一起時。
夫人就好像傅大人的靈丹妙藥,有了她,形容枯槁的傅大人沒幾日便充盈了起來。
連前來為他診脈的郎中都直呼怪哉。
要說,我現在已經如此有錢,還有什麼煩惱嗎?
有的。
夫人和傅大人比從前更黏對方,讓我連跟夫人同床共枕一夜都不行。
而且傅大人那麼慘,再去與他搶夫人,我也有些過意不去。
要說府中有比我更鬱悶的人嗎?
有的。
謝今宴整日不知鬱悶個什麼勁,陰陰沉沉的,總垮著張臉,還總在我眼前晃悠,我連眼不見心不煩都做不到。
我忍無可忍,「你一天天一副我欠了你銀子似的,到底有什麼事兒?」
他冷哼一聲,「可不就欠了我銀子。」
我詫異道:「隻有我給你銀子的份兒,我何時欠過你銀子。」
他張了張口,到嘴的話又咽了回去,起身,甩袖,邁著大步離開。
我百思不得其解,想了半天,突然想到,他說的不會是以前我每年收到的一包袱銀子吧。
23
這日,聖上賜婚的旨意來了。
我與謝今宴攜府中所有人一起跪地接旨。
一並送來的還有一塊匾額,上面寫著「天下第一富」。
我撇了撇嘴,聖上也是個摳門的。
我捐了大半身家,就換來個破匾額。
不能吃不能用不能換銀子,還得要護著供著敬著。
這以後要是沒錢了,掛著被人看到得多可笑諷刺。
我將匾額送給了夫人,她曾說她要做最富有的絲綢商。
我的銀子便是她的銀子,今後多少間絲綢鋪子都隨她開。
夜裡,謝今宴拿著藥膏敲開我的門。
我疑惑道:「作何不找小廝為你上藥?」
他默了默,「小廝外出替我辦事去了。」
我了然,拿起藥膏,讓他坐在凳子上。
桌上燭火搖曳,他褪去上衣,露出肩背。
由於常年從軍習武,他看起來肩寬窄腰,肌肉結實有力。
隻是背上布滿大大小小的傷痕,從肩上起始斜跨整個背部深入脊骨那條最顯眼刺目。
舊痕已成肉色,新傷還有些潰爛。
傷得這般重也不見他提一句,隻嬉皮笑臉,讓人以為他在裝可憐。
我沒好氣地摳了一大坨藥膏擦在他背上。
他悶哼出聲,似是被我弄疼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湊近吹了吹,隻見他身體輕顫,好像更疼了。
我緊張道:「弄疼你了?」
他的聲音落寞又委屈,「我姐眼裡隻有姐夫,這個家中誰還會管我疼不疼。」
我沒好氣地捶了他一下。
「哪個男子漢大丈夫天天把自己疼掛嘴邊。」
知道他有傷在身,我下手不重,誰知他面色一變,手撫上心口,張嘴便噴出一口鮮血。
下一刻,人倒地不起。
我心下一慌,不會是打死他了吧?
……
「他內傷很重,要靜養調理。」郎中從藥箱中拿出幾味藥後便走了。
我愧疚得抬不起頭來。
真沒想到堂堂一個將軍能被我一拳打吐血。
謝今宴不知何時醒來,眼眸幽幽地盯著我,像頭狼盯上獵物,下一瞬一躍而起,叼到口中,拖回窩裡慢條斯理撕咬。
我挪到床邊,喃喃開口:「我不是有意的。」
他還是盯著我,眼眸中流露出熾熱沒來由地叫我有些心慌。
半晌,他勾了勾唇角:「沒事,最多就是咳血月餘,我血多不礙事。」
「隻是不知聖上何時又要派我出任務,到時這破敗的身軀不知能不能扛得住。」
「不過都與你無關,你隻管去忙你的。」
他要是喊疼喊委屈,我反而沒那麼愧疚。
反倒是這樣一副懂事、大度不和我計較的作態竟讓我有些不習慣。
「那什麼,我給你買隻上好的老山參補補吧。」
他單手遮掩住眼睛,一臉疲態。
「不用,我自己買得起。」
「你出去忙吧。」
我無措地絞著手,「那我給你買山珍海味嘗嘗?」
他冷笑出聲,「江桃桃,我知道你現在有錢,我家沒出事前也不差錢。這些小爺都吃過了。」
我連連擺手,語氣有些慌亂。
「不是這個意思,我沒有貶低你的意思。」
「我就是想問問我能怎麼彌補這一拳對你造成的傷害。」
許久,他才拿開手臂,勾起嘴角,「你真那麼想彌補我?」
看著燭光下他好看的眉眼,我下意識點了點頭。
「如果你這麼想彌補剛剛把我打吐血的話。」
「那你就任我差使,直至我傷好。」
阿娘,你可從沒告訴過我,長得好看的男子竟會蠱惑人心。
24
自從答應了謝今宴這要求,我無時無刻不在後悔中。
他是真的把我當小廝使喚,毫不留情。
去哪裡都叫上我,上個茅廁都能讓我等在外面遞紙。
我日理萬機,哪有這闲工夫陪他四處玩。
他隻無所謂地擺擺手,「無礙,我早知道你會反悔。」
我深吸了一口氣,重新擺上笑臉,「少爺,接下來去哪?」
原以為他會帶我去什麼演武場之類的地方,還想著借機開開眼。
走著走著,我們竟走進了華京最大的首飾行。
我還遇到了個認識的人,秦氏家族的大公子秦易。
秦氏的產業遍布各行各業,是南邊赫赫有名的巨富家族。
曾經一同走絲綢海運認識的。
他手執折扇,看見時我眼中一亮,「江小姐,我來華京尋友人,正想去你府上登門拜訪。」
我頷首微笑,「有朋自遠方來,我自是要做東請客。」
謝今宴負手,正低頭看著臺上的首飾,一眼都沒朝我們這邊看過來,好似完全不在意。
走前掌櫃從內廳抱著一個精美的首飾盒出來,遞給他。
他從袖中掏出幾張銀票後朝我走來。
「走吧,不是要做東宴請這位友人嗎?」
我被他大手一牽,拉著走出了首飾行,邊走邊回頭道:「秦兄,跟上。」
秦易不動聲色點頭笑了笑。
要說我走南闖北也見識過不少,很少會遇到如此尷尬的場景。
謝今宴一坐下就把木盒遞給我,說讓我回家再打開。
我以為是他要送給夫人的首飾就坦然接下。
結果他說完這番話後,朝秦易抱歉地笑了笑。
「秦兄見諒,為成親準備的首飾,就不便在這打開了。」
秦易聽到成親二字,愣了一下,隨即看向我,「江小姐要成親了?」
我被謝今宴這一出搞蒙了。
還沒等我開口解釋,他就驚呼道:「桃桃,你和秦兄不是朋友嗎?他怎麼不知道我們馬上要成親了?」
說完他還朝北方恭敬地拱手作揖,像模像樣地感念聖上賜婚。
秦易也驚呼出聲,「還是聖上賜婚?!」
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地接話,我感覺坐在中間有些多餘。
一頓飯吃得我難以下咽,偏偏謝今宴不知發什麼瘋。
平日在家都是從我碗裡奪食的主,今日竟不停地往我碗裡夾菜。
夾到菜都快堆到我下巴,才溫柔地說:「吃吧,桃兒。」
我差點沒吐出昨夜的隔夜飯。
回家的路上,我一路數落他。
「秦易背後可是秦氏,以後還要和他家有生意往來,你飯桌上奇奇怪怪地做什麼?」
他腳步邁得大,越走越快,我有些跟不上,拉了他衣袖一把。
「走慢點!」
他站定,轉過身看向我,眼眶發紅,臉若寒霜。
「我也想知道我在做什麼。」
「我還想知道為什麼看見你對著秦易笑,我心中會酸澀難耐。」
「為什麼你不理我,我會覺得做什麼都提不起勁?」
「為什麼隻要你在,我的視線總是不自覺圍著你轉?」
他每說一句便靠近我一步。
    我被他突如其來的爆發嚇得呆愣在原地,也被他眼中翻湧的熾熱震驚到。
我與他之間的距離近到快額頭相抵,幾乎看得清他俯身下來每一個細微的表情。
「明明十年前是你說的為了所愛之人心甘情願。」
「我就想著,有個傻姑娘還在等我回去,她愛我如命,我一定要活著回去找她,娶她。」
說到最後,他聲音變得嘶啞,「我要問這個姑娘。」
「我活著回來了,她還要我嗎?」
我看著他眼底氤氲著層霧氣,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
長那麼大以來,從未有人說過心悅於我。
我也從沒想過這世間會有男子喜歡我。
曾有一次在酒樓和一位男客商籤訂絹布拿貨的契約。
他人前誇我雷厲風行,等我下了樓就跟旁邊人罵我是個挑糞的。
楚大壯因為東西拿漏了又返回去才聽到。
後來他把這男客商揍得半死。
我賠了些錢便不再合作。
類似的事情數不勝數。
耗子多愁善感,每次安慰我別在意,我還沒怎麼,他倒先哭上了。
眼瞅著我爹這輩子一個接一個地換女人,我覺著這男人啊,特沒勁。
不過也好,我不在意這世俗的眼光,世俗的眼光便也不會煩擾我。
可對著謝今宴懇切認真又帶著期許的神情。
我竟說不出半分傷他的話。
「我……」
「不對,我何時跟你說過……愛你?」
回過神來,我細想了下,這麼肉麻不像是我會說出口的話。
他面色一點點冷下來,眼中似有痛色。
「我受得住拒絕,你沒必要裝傻不承認。」
我想張口解釋又下意識閉上了嘴,這時候說什麼都聽起來像狡辯。
25
那天我們在街上不歡而散,也不對,他冷著臉不再同我說話,可是也沒有離開。
隻是不緊不慢地跟在我身後,把我送回府後才轉身離開。
我不知怎麼的,像是得了失眠症,從前隻要躺下便能睡下,近來卻翻來覆去怎麼都睡不著。
日子又忙碌起來,闲暇時,我會散步去偏院,站在門後看看夫人和傅大人在做什麼。
有時夫人在小廚房卷起衣袖做吃食,而傅大人則乖乖坐在小凳子上,面朝虛空,嘴角含笑。
有時傅大人枕在夫人腿上午休,而夫人在闲散地翻著書頁。
他們倆好像不管做什麼都要在一起,也不會膩。
聖旨上寫著擇日完婚,可是謝今宴如今連個人影也見不著,怎麼完婚。
吃飯時聽夫人提起說他去剿匪,估計要幾個月才能回家。
她說這話時看著我,嘴角含笑,像是意有所指。
我臉上一臊,不知所措地低下了頭。
這廝,不會是把那些胡言亂語告訴夫人了吧?
要是影響了我在夫人心中的形象,我可不饒他。
七月,我跟隨商船一起出海,耗子和大壯伴我左右。
上了船後才發現,這似乎不是普通的商船,船上站著的人雖衣著不統一,可一致的神態堅毅,站姿挺拔。
可船已離岸,我隻得告訴自己既來之則安之。
我們坐在甲板上吹著海風,從船艙裡鑽出一人。
我定睛一看,謝今宴?
他身著黑色勁裝,修長挺拔立於甲板之上。
熟悉的劍眉鳳目,鼻正唇薄,小麥色的膚色透著稜角分明的冷峻。
是出海曬黑的嗎?我分神想到。
ťũ₅「你怎麼在這兒?」 他皺眉看向我,一臉不虞。
我驚訝道:「你不是去剿匪了?」
原來是裝作商船,剿的海上匪盜。
上次不歡而散,一段時日不見,竟不知道說些什麼。
我腦海中仍記得他最後那個傷心的眼神。
好在他也沒來找我搭話,一直在和下屬在商議事情。
我無語地看向大壯,「你訂的什麼船?」
他無辜地眨眨眼,「下面……人訂的,不關……我的事。」
商船很大,每人有一小間隔間,夜裡海風大,我鑽進了隔間準備休息。
剛彎腰進去,身後的門板就被拉開,又關上。
一轉身,謝今宴朝我俯下身來,半空中又停住。
他身量修長,即使彎腰俯身,頭也是頂著上面那塊木板。
「你來這裡做什麼?」
他面無表情地遞給我一杯熱茶。
「我打算去東陵國看看有什麼稀奇玩意兒。」
不知為何,我的心口跳得有些快,可能是這隔間太過窄小。
我想他的臉近在咫尺,近到我又能聞到從他身上散發的清香。
他一直盯著我看,眼眸幽深不見底,卻也沒再繼續問什麼,半晌後轉身出去,拉上門板。
他一走,我渾身一軟,躺倒在床板上,趕緊大口大口喘氣。
差點窒息怎麼回事?
難道是兩個人站一起太擠了?
在船上幾日,我們都與謝今宴和他的弟兄一同用飯。
風平浪靜時,他們會一個接一個下餃子一樣跳進海裡遊泳。
耗子和大壯對他們崇拜得不行,哥哥前哥哥後地跟著玩。
最後隻落得我和謝今宴還有一個躺在甲板上的喝酒的男子在船上。
我們吹著海風,誰也沒說話。
喝酒的男子來了興致,跟我講起他們從前行軍往事。
「對了,你知道我們將軍有個小媳婦嗎?」
謝今宴一個眼刀飛過去,示意他閉嘴。
他卻愈發興奮地喊起來:「哥幾個,記得將軍的小媳婦嗎?」
水中冒出一人,笑著模仿謝今宴:「桃桃,我的桃。」
「我要回家摘我的桃。」
我聽著他們嬉笑叫喊,臉上越來越熱,眼神遊移不定,就是不敢朝左邊看去。
他們說的桃,是我想的那個嗎?
謝今宴臉越來越黑,直接起身就要回船艙。
喝酒的男子忽然靠近我,笑道:
「大家都以為將軍他喜歡吃桃子,有溜須拍馬之輩還專門送了幾筐桃子給我們將軍。」
「我們讓將軍分了,他死活不給。」
「你知道最後怎麼處理的嗎?」
我偷偷瞟了一眼謝今宴那邊,輕聲道:「怎麼?」
「我們將軍啊,為了不讓人吃他的桃,一人一天吃二三十個。最後霸佔了一天的茅廁。」
話音剛落,所有人都大笑起來,除了謝今宴。
隻見他撸起袖子,一閃而過,下一刻我再看清時,喝酒的男子已經落入水中。
我撲哧笑出聲,抬眼看去,他也正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傍晚時分,海上忽而刮起大風掀起巨浪。
船隻搖來晃去,我們正準備陸續進船艙。
沒人注意到的一聲細微的斷裂聲響起,一根桅杆被風攔腰折斷,迅猛地朝我打來。
我隻聽到耗子和大壯同時驚呼我的名字。
還沒來得及反應,下一瞬就被一股大力推開。
「宴哥!」幾人同時大聲呼喊道。
風太大,船晃得厲害,我吃力地扒著甲板爬到邊上朝海裡望去。
暗黑色的海浪翻滾,沒有一絲人影。
「謝今宴!」
我聲嘶力竭地朝海中吼叫。
他的幾個弟兄也艱難地繞著船喊他。
暴風雨來得快去得快,等海浪又重新平靜下來,天空才又亮起來。
    我坐在甲板上渾身湿透,臉上分不清是淚水還是海水。
這麼久都沒找到,該不會是沒了吧?
一想到這個人從此消失在這世間,我就覺得賺錢沒意思了,吃美食也沒意思了。
一切都沒意思了。
「找到了!」耗子興奮地朝我喊道。
我愣了一瞬,踉跄爬起,緊跟著耗子一起衝到船尾。
推開圍著的眾人,隻見謝今宴雙眼緊閉,面色發白躺在甲板上,身上纏繞著一根粗粗的繩子。
他的幾個弟兄全都低著頭,靜默不語。
「嫂子,你再去看他一眼吧。」
我所有心神都放在了甲板上那個人身上,沒留意到這聲嫂子。
他們神色悲痛,有人不忍直視別過頭去,有人低頭用袖子抹眼睛。
我站在一旁,不敢相信他們的反應。
「不救他嗎?」我輕聲喃喃道。
沒人回應。
「救他啊!」
聲音中夾雜著我自己都沒留意到的哭腔。
見他們似乎放棄了,我立刻跪下,一下一下地用力給他擠出腹中的水。
「你做什麼?」
虛弱的男聲響起,我沒有理會,繼續用力按壓。
直到地上的人劇烈地咳起來。
我才意識到,他沒事?
我癱坐在地上,又哭又笑,一下一下地捶打他。
謝今宴坐起身,皺著眉掃視了一圈。
看著幾個人偏過頭,忍笑忍到腹部抖動。
「我隻是力竭,你們嚇她做什麼。」
「所有人去船頭蹲馬步,沒我允許不得起來。」
我聽到「所有人」就暈乎乎地跟著一起起身。
下一刻卻被謝今宴的手拉住,「我讓他們走,沒讓你走。」
他大力拉我,我一個腳滑撞到了他身上,被他一把扶住腰。
男人渾身肌肉硬實,撞得我手肘隱隱作痛。
「你放開,有人呢!」
我又羞又惱,掙扎不開,隻能用眼睛瞪著他。
他低聲道:「沒我的命令他們不敢過來。」
我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聽到他壓抑著狂喜的聲音。
「你隻是介意有人!」
話音剛落,我就被他一把拉起身,牽著我就鑽進船艙。
又回到了那個讓我呼吸困難的狹小隔間。
空氣中彌漫著微腥的海水味。
耳邊除了海浪聲,就是他的喘息聲。
他低著頭看著我,別扭地把手撐在牆上。
我被困在了他雙手間不得動彈。
「你剛剛著急了?」
他神色認真,聲音低沉。
我垂下眼,盯著他脖子中的凸起。
「要是你回不去,夫人會傷心的。」
忽而手上一熱,被他大手裹住,粗粝的手掌不住地摩挲,一股酥麻痒意從手掌一直傳到心裡。
他見我低垂著頭,索性蹲下身,仰起頭看我的神情。
雙手握住我的手,認真道:「那你呢?」
我咬著唇喃喃道:「我不知道……」
話沒說完,牽著我的那隻手突然環上了我的腰,眼前一暗,嘴唇上溫熱的觸感襲來。
與此同時,耳邊傳來「咚」的一聲碰撞聲。
原來是他著急起身,一頭撞到了頂上的木板上。
我一個沒忍住撲哧笑出聲。
謝今宴沒理會方才磕到的頭,直直盯著我的嘴唇,啞著嗓子道:「你沒拒絕我。」
我的笑聲戛然而止。
他再次環上我的腰,低頭吻了下來,雙臂強勢地摟著我讓我動彈不得。
心跳得太快,我越來越喘不上氣,最後直接軟了身子,倒在了他懷裡。
良久,他抵著我的額頭,眼中滿是欣喜的亮光。
急促起伏的胸膛告訴著我他剛剛有多激動。
我這才發現,我也沒好到哪兒去。
「你親了我,要對我負責。」
我哭笑不得,「怎麼負責?」
他嘴角勾了勾,放開我起身拉開門衝出去。
然後我聽到他激動的喊聲:
「大胡,告訴船夫我們返航!」
「宴哥,這海匪還沒抓到就回去了?」
遠遠的,我聽到某人興奮的聲音,「回去請你們喝喜酒!」
窗外幾朵白雲悠悠飄過。
我拍拍手起身,邊向外走邊說:「謝今宴,你皮痒了!我還沒答應呢!」
本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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