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飛鳥 4079 2024-11-22 17:34:16

  就仗著生病,剩那麼點兒力氣全拿來逗她,一上午不消停。黎也後面才回想他說的洗澡,準備回去給他收拾些衣服跟日常用品,問他還要帶什麼就打清單給她。


  大中午邊吃飯邊陪他送走幾個來看他的,變相公開了。還有些一店來的朋友,說樊佑晚點也到,出差來著,提前結束。


  沒多嚴重的事兒,弄的跟吊唁似的,靳邵哭笑不得,發消息讓沒來的別來了,這還是沒攔住李聰跟丁紅,處理完活動後續的事兒,馬不停蹄趕過來了。


  黎也前腳剛走,兩人各帶一隻烤雞一捧花,頂著兩面畫風左一個右一個在他病床前。丁紅扶著下巴嘆說這下得戒葷老久了吧;李聰打開香噴噴的烤雞說不知道你愛吃什麼所以帶了點我愛吃的,又想起來靳邵忌辛辣油膩,隻好勉為其難當著他的面庫庫啃雞。


  靳邵死著臉說你倆都滾。


  最後事件發展成了他倆一起當他面表演吃播,丁紅嘗了兩口吐槽膩,兩人爭論起來,床上的人生無可戀。


  總算讓丁紅環視一圈後,想起點了句正題:“诶,怎麼沒看見黎也?你老婆不要你啦?”


  “剛走,回家給她老公收拾東西了。”


  還讓他順著接話爽了,丁紅嗤一聲,沒興趣看他臉皮,提著包噔噔走了。


  李聰還在他床邊啃雞,靳邵差些想扶起來一腳把他也踹出去,抹了把臉,順道頸部,眼神一頓,問李聰:“我東西呢?”


  他嘴裡咽東西口齒不清:“什麼東西?”


  “項鏈兒。”靳邵揚高嗓指著脖子,“弄丟了跟你沒完啊。”


  “嗷,”李聰木然回神,清空口腔,納悶說:我昨兒給黎也了啊,她沒給你?”


第89章


  人有時下意識的沉默連自己也無法解釋。


  也許沉重的話很難開口, 也許預知自己難以承受,所以往往選擇暫時性的沉默來回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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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像從前,黎也知道自己要走, 終會離開, 她猜靳邵也知道, 可是他們始終沉默, 始終不向對方深究, 好像某些東西不擺在明面就可以短暫地當作不存在, 難過可以慢一些到來,不至於一瞬間將人吞沒, 讓人措手不及。


  讓所剩快樂也痛苦,讓痛苦更加痛苦。


  黎也是這樣, 靳邵更是,她不敢細問的關於他的曾經,他也更願意拿模稜兩可的玩笑話敷衍過去。


  直到前一晚檢查單交到黎也手上,她不得不去意識到一些超脫現實的、方生方死的糾葛,其實是不想相信的,也不敢相信,那正是她曾退縮,不希望承擔的東西——一個人相隔千裡,橫跨數年的想念與掙扎。


  她起初隻是期望他人身自由,靈魂自由, 日子平平淡淡, 無波無瀾, 餘生就不要太辛苦。


  當現實的結果與希望偏差, 她就開始困惑,從再見到靳邵那一刻就開始。


  她先思考他為什麼來北京, 後來想他怎麼來的北京,他去了哪裡,做了什麼,想他到底愛她多少年,一步步地去揭開,一層比一層的疤痕觸目驚心。她可以肯定,她承受不了最後的結果。


  那些疑問還是順著感知,爬進大腦,將思緒腐蝕,好像又一個跟頭,墜進最初的霧裡。


  她在深夜久久不能熟睡,坐在床前,手心緊扣住那兩枚對戒,眼神空茫又無措,在顫著的指尖輕觸上床上人的皮膚時,急切打破他們之間這種沉默的念頭瘋狂湧動。所以她走出病房,靠在冰冷的牆板上,撥通了一直沉在皮包夾層裡的名片號碼。


  樊佑連夜從外地趕來,在所有緊趕慢趕看望靳邵的人裡,他的誇張才有理距,在此之前,唯一一個知曉靳邵的舊傷,深知二次傷害的嚴重性。


  巧的是黎也剛告別病房裡三個人,在醫院一樓大廳就碰見了剛趕到的樊佑,他腳下生風,急匆匆上了臺階,從大門繞進來,看見黎也時,表情跟行動都滯在那。


  她剛收整好一夜的疲憊憔悴,扎起了頭發,卻還是讓他覺察神情裡幾絲憂鬱時驚訝了一番,遲鈍走過去,聽見她對自己說:“聊聊吧。”聲嗓也是沉沉下墜的暗啞。


  兩人在大廳找了排空椅落座,樊佑少見地收了吊兒郎當的氣勢。他們之間相對陌生,樊佑甚至可以理解黎也因為他曾經的某個女友而對他產生些反感敵意,名片遞出去那麼久,壓根也沒想過對方有打過來的一天。


  當然,從前夜那通電話,樊佑就感知到她話語裡透著不對勁的情緒,他以為她什麼都知道,靳邵什麼都跟她交代了,卻見她滿腹疑團地拿出兩枚對戒,臉色蒼白無力。


  樊佑對黎也的印象還停留在一貫冷靜的表面,她像天塌下來都不會失態的那種,以至於見到她疲軟地自電梯出來,他會結結實實地愣一下,曾對這個人的看法似乎又稍稍推翻了一些。


  兩人開頭聊了些客套的,問到靳邵的傷勢,黎也從皮包裡捏出一張折疊後的檢查單,她把李聰告訴她的二次敘述出來。


  一晚上都在腦子裡囤著疑問,真當人來了,她又不知從何問起,那段她不得而知的歲月,從哪裡才算一個真正的起頭。


  過了許久,兩人都沉默的這許久,各自點上一支煙,黎也聽見自己暈在濃霧中的聲音:“他後來為什麼會去國外?”


  “他就沒跟你講過?”


  黎也頓了頓,“沒有。”


  樊佑嘬一口煙,笑問:“那他跟你說過什麼?”


  “去國外打過拳。”


  “什麼拳你知道嗎?”


  “黑拳。”黎也看著他,眸光平靜又震蕩:“我猜的。”


  也就是連這個也沒告訴。樊佑當場就笑起來,說其實不止,他先在國內接觸過。


  最初是打業餘賽,被一正兒八經的搏擊教練看上的,那廝剛接盤一家拳擊館,正開拓招生,培養職業拳手,培訓合同五年起。當初靳邵拒絕的就是這個,他嫌限制人身自由,不過那會兒正值長假期,教練也有點兒依依不撓,後續就是跟著試驗了一個月。


  訓練兩周,教練就發覺了他的體格優勢及暴發潛力,還有過多場業餘賽的實戰經驗,照著泰拳式訓練一段時間,馬不停蹄將他介紹到酒吧黑拳那邊。


  不過拳館老板領學生參加這種性質的比賽已經是種默認的常態,國內法律管控,其比賽規則也有相應限制,且禁止籤訂生死狀。


  靳邵屬於是讓人眼前一亮又一亮的天賦型,悟性高,抗擊打和耐力實戰能力都不差,老天爺賞飯,帶他幾場黑拳賽下來,跨級別打連勝。教練整天盤算著給他籤協議,能拿工資,出場費三七,管吃住,好處說得天花亂墜。


  剛好那時碰上市裡某場獎金賽,教練有意推靳邵出去,結果就這關頭結錢走人了,是讓樊佑罵回去的,不讓他碰,說你缺錢跟我說,他就悶聲回去上學了。


  這就對上了,黎也沒忘,他那時候身上就有傷,她見過,也多想過,那之後都不了了之。


  她剛想問,樊佑就說:“後來基本也沒去了。直到他爸出事兒,賣了房子還債,我估摸也是走投無路,不跟我說,又聯系上那個教練,結果說那地方淪陷了。”


  簡而言之,搞出了人命。酒吧主持安排錯漏,讓兩個實力懸殊的碰上,一個當場就被掃踢到髒器部位,休克,送去搶救大半個月,沒救回來。


  樊佑哼聲:“我說什麼來著?這玩意兒搞不好就是要命的。”


  況且這東西本來也不能放明面上玩,周邊幾個拳館避風頭也消停了,接著那教練盤的拳館也幹不下去了,沒錢,底下零星幾個人還養不起,幹脆倒閉了。


  這還沒完,那老板當搏擊教練前,在境外打過一年黑.市.拳回來的,認識些渠道、市場、頂頭的人,手底下也是有幾個一頭栽進拳場,窮途末路的學生。合計著當中間人介紹過去,還能從中撈一筆。


  樊佑是一直找他找到了當初帶他的那個教練,才知道交易過去的那批拳手裡有他一個,用了點手段逼問其內部情況,當靳邵是昏了頭,通過教練緊急與他取得聯系,想盡萬種方法要把他帶回來。


  或許也預想到結果,他畢竟是個思想健全的成年人,到那個地步就是可能做出任何決定的,那通跨境電話自然不了而了。沒有過多交流解釋,從頭到尾他隻說了那麼一段話——


  他說,我總是要走出來的。


  這輩子要怎麼活才算活。


  要走什麼路才是路。


  我思來想去,我好像來到這個世界上就是不被期待、注定孤獨的。


  可我又真的想去抓住點什麼。


  他想抓住什麼呢。黎也埋下頭去,手心握著對戒,越發緊了。所有的疑問都找到一個恰到好處的切入口,不斷地釋放。


  樊佑說那才是他差點熬不過來的日子的時候,她有一瞬間不太敢聽,真相遠比現實更戲劇,更面目全非。


  境外不比國內,能夠成為合法合規的瘋狂賽事,必定兇險,有去難回。可那通電話的最後,千言萬語都變得虛無縹緲,樊佑無力勸阻,當時也隻打聽到一些片面的,可以查知的消息。


  那裡的黑拳賽制規則與正規拳賽差別不大,類似於綜合格鬥,不能使用器具,包括踢襠、插眼、咬人這些都不被允許,但相對的,它允許足球踢、擊打後腦等一系列在正規比賽中不被允許的違規操作,總體來講會比UFC的綜合格鬥更開放。


  沒有正規拳臺,遊走在各種不為人知的場地,臨時搭建的塑料大棚,廢棄的廠房,地下室……沒有職業裁判,沒有護具,不分回合地現場開盤下注,直到一方無法動彈或更極端一些。這些一般都由背後黑s會控制的賭.博集團操控。


  比賽視頻會以直播的形式被主辦第一時間上傳到外網平臺,樊佑暗地裡翻牆跟進過一些公開賬號,在不計其數的視頻畫面中找到過靳邵。但基數太大,這次他被安排在這塊,下次就不一定。


  更深層次的信息,樊佑不知其詳,他甚至無法得知靳邵的具體位置,這小子也不讓他過來,兩人維持著每隔段時間聯系一次的頻率,說白了確定人死沒死。


  開弓沒有回頭箭,這一放任就足有三餘年。但那幾年也是樊佑所後悔的,如果早知道真實情況,他死拽也要把靳邵拽回國。


  ……


  那塊的地下.黑拳區分少年與成人兩類拳賽,因為對比其他先天優勢而健碩魁梧的拳手,那群未經過於專業訓練的華人拳手體格偏健瘦,最初是被放逐到少年拳賽。


  其規則更加泯滅人性,少年拳手往往需要與比自己年長且體格壯碩數倍的對手搏擊,以兩者懸殊程度來決定比賽賠率,視覺上制造幾近變態的血腥刺激。


  每日長達八小時的擊打以及抗擊打訓練,強度不言而喻,再像一件件待售的商品被送上拳臺。這種下注金額往往巨大,贏,則能夠拿到屬於自己的獎金,以及押注人贏得的賭.金分成;輸也簡單,少年需要提防個別賭.客的報復,也會受到老板一定程度的虐待懲罰。


  漸漸地,他們不像一個完整的、有血有肉的人,更像某種被操控的、麻木的獸類,日復一日,撐不下去的很多,幾乎都會產生不敢輸的心理。


  這其中,就殺出來一個靳邵,在少年拳賽中鋒芒畢露,被老板注意,很快被帶入成人區磨練。一場拳賽背後數位操盤手,有多少人盼他生,就有多少人盼他死,為了幹掉他放進來的職業金腰帶指不勝屈。


  背後老板當他是香饽饽,對手視他為眼中釘,沒日沒夜地在腥風血雨裡蹚,活在隨時癲狂崩潰的僵麻裡。也幻想過自己什麼時候和那些人一樣,生生倒在擂臺,或失去自身價值成為殘廢,被資本拋棄扔進貧民窟自生自滅。


  他倒沒怕,甚至想,如果是這樣結束,似乎也不錯。照他最早的打算,他應該早就結束這段悲慘又無趣的人生了。


  到這其實還沒瘋。


  那批被交易過來的華人拳手裡,有個叫阿呆的在少年拳賽中脫穎而出,靳邵認識他時並不知道,他是被作為試驗品送進的成人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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