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她到ICU病房外的時候，沈漾就坐在走廊的長椅上，身上還穿著WATK的隊服，外套被他擱在隨意的丟在長椅上，一隻袖子垂在地上，隨著走廊時而穿過的風擺動著。
他靠著身後的牆壁，長腿敞著，微揚著頭，闔著眼，左額上蒙著一塊紗布，隱約還能看見有血跡從裡面滲透出來。
頭頂慘白的白熾燈籠罩在他頭頂，襯得他整個人都了無生機。
江沅在原地站了一會。
良久，她沉默著走過去，在他面前蹲下，輕聲道，“漾漾。”
沈漾聽到聲音，睜開眼坐直了身體，額前的碎發隨著他的動作垂下來遮住了眉毛，卻遮不住那雙漆黑如墨的眼眸裡藏著的憂愁。
他開口，聲音沙啞無力，“你來了。”
江沅眼眶一熱，垂眸落在他擱在膝蓋上的手指，指縫裡有暗紅色的血跡，手背上和胳膊上還有幾道細細小小的刮痕，她抬眸看著沈漾，“這怎麼弄得？”
他沉默片刻，猶豫了會還是誠實的答道，“散場的時候，粉絲不小心抓到的。”
江沅一怔，想到當時的場景，一時沒忍住，眼淚順著臉頰落下來，滴在他手背上。
沈漾被手背上的溫度灼到，喉結輕滾了下，抿著唇什麼也沒說，抬手在她臉上擦著，動作溫柔。
“這是什麼粉絲啊，比賽輸了又怎麼了，怎麼能打人呢……”江沅吸了吸鼻子，帶著哭腔抱怨，“誰不想贏比賽啊。”
沈漾揉了揉她頭發，低聲道，“我沒事。”
“你等我下。”
江沅擦了擦眼睛，站起身迅速的跑下樓，過了會，沈漾看見她拿著棉籤和紅藥水從電梯裡走了過來，重新在他跟前蹲下。
“指甲縫裡有很多細菌，要消毒。”
Advertisement
她拆了一瓶紅藥水，拿棉籤蘸了點，小心翼翼的抹在他胳膊上，“漾漾。”
“嗯？”沈漾斂著眸，目光落在她頭頂的發旋上。
“你還記得我之前讓你聽的緊箍咒嗎？”
“記得。”
“那你背給我聽一遍。”
沈漾斂眸回憶了會，啟唇背道，“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時，照見五蘊皆空，度……”
他停了下來，想了半天。
過了會，他無奈的笑了聲，“後面的記不得了。”
“我有。”江沅擦完他胳膊上最後一道傷痕，把藥瓶和棉籤放在一旁，掏出手機，找到自己之前收藏的語音，點了播放。
沉穩古板的男聲伴隨著悠長的鍾聲從手機的聽筒裡傳了出來。
“……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兩個人靜靜聽完這條語音。
江沅收起手機，抬頭看著沈漾，“那你還記得你聽完這條語音後，我跟你說的話嗎？”
沈漾微怔，沉默片刻，沉聲道，“記得。”
她說——
漾漾，記不得緊箍咒沒關系，我們可以一遍遍聽。
比賽也一樣。
任何事都一樣。
最重要的是開心呀。
這些話，他一直記著，從未忘記。
“漾漾，你不是神，所以你會犯錯，會失敗。”江沅舔了下唇角，眼睛湿漉漉的，隱約有些泛紅，聲音低淺有力。
“但你在我心底，是全世界最好的漾漾，獨一無二的。”
沈漾垂著眼，密長的睫毛忽閃了兩下，在眼斂下方大下的陰影也隨之動了動，胸腔處像是被什麼東西砸了一下，酸澀意從四肢百骸傳出來，他無意識動了動垂在膝蓋的上的手指。
下一秒。
他抬手攬著江沅，略一用力，將她往自己懷裡帶了點，腦袋擱在她頸窩間，幽深雙眸裡藏著一簇明亮的光。
沙啞無力的聲音裡帶著點委屈。
“你抱抱我。”
第27章 第二十七局
醫院走廊靜悄悄的, 走廊盡頭的榕樹枝葉從窗口伸了進來，露出一點點罅隙，銀白月光從其中穿過, 照射在地磚上, 形成斑駁的光影，伴隨著枝葉的晃動不停變換著形狀。
“你抱抱我。”
少年的聲音帶著化不開的憂愁, 尾音輕顫顫的，像是生了小爪子一般, 在江沅心頭撓來撓去。
她呼吸一窒, 就著不怎麼舒服的姿勢抬手摟住他, 軟軟綿綿的手掌在他後背輕拍著。
一下又一下，帶著安撫的意味。
鼻息間醫院特有的消毒水味道和少年身上清冽的檸檬香交錯在一起。
安靜了片刻。
有護士推著端著藥盤從身後走過，江沅松開沈漾, 伸出一隻手住他的手指，輕聲問道，“你吃飯了嗎？”
沈漾搖搖頭，無意識的將她的手握在手心裡, 指腹在手背摩挲著，聲音依舊沙啞得不像話，“沒吃。”
頓了頓, 他問，“你吃了嗎？”
江沅剛想答說吃過了，但轉念一想，還是撒了謊, “沒吃，你陪我下去吃點東西好不好？”
沈漾扭頭透過玻璃看了眼病房裡面，呼吸機和心電儀依舊沉穩而緩慢的跳動著，躺在病床上的人並沒有轉醒的跡象，他嘆聲氣，輕聲應道，“好。”
/ / / /
醫院對面有一家養味粥店，這會兒時間晚，店裡也沒多少客人。
沈漾去了洗手間，江沅給他點了份豬肝清粥和一份生煎。他回來的時候，服務員正好把東西上齊。
江沅從桌上的筷籠裡抽了一雙筷子遞給他，“快吃吧。”
他接了過來，在桌邊坐下，埋頭吃完一個生煎後，見江沅一臉糾結的小口小口咬著碗裡的生煎，沉思片刻後，屈指在桌面輕叩了兩下。
見她抬頭，他伸手將她手中的筷子抽了出來，遞了張餐巾紙給她，語氣低沉，“吃過了就別吃了，胃會不舒服。”
江沅咂咂嘴，被揭穿了也沒多解釋，隨即大大方方的拿他遞過來的紙巾擦了擦嘴，坐在一旁手撐著腦袋看他吃東西。
“漾漾。”
“嗯？”沈漾低頭將粥裡的蔥碎挑出來，動作漫不經心。
“我這都是跟你學的。”
“什麼？”
“撒謊。”
“……”
“你之前也騙我說沒吃，其實你已經吃過了。”江沅動了動手指，“你買早餐的小票被我撿到了。”
沈漾低頭喝著粥，聞言隻淡淡的說道，“我知道。”他抬起頭看著江沅，“我就是想和你一起吃早餐。”
他的聲音低沉清冽，帶著點認真。
江沅斂眸和他對視，長睫無意識的眨了眨，心跳轟鳴。
片刻，她嘴角翹了起來，聲音盈盈入耳，“我也是。”
/ / / /
隔天早上，WATK戰隊的官博更新了一條新狀態。
WATK電子競技俱樂部V：一次的失敗並不能代表什麼，沒有任何一支戰隊能一直贏下去，而WATK隻不過在慢慢努力將這個不可能變為可能，過程雖然艱難，但是如我們隊名所言——WE ARE THE KING！WE NEVER GIVE UP!秋季賽我們再戰！@WATK.梁欽大帥比@@WATK.眠哥@WATK.陳冬冬@WATK.K神。
江沅看到官博的這條狀態時下意識抬眸看了眼坐在窗臺邊的人，沈漾注意到她的視線，合上書看了過來，“怎麼了？”
窗外陽光正好，大片的日光傾瀉在他肩頭，光影籠罩在他頭頂，模糊而溫暖，明亮的光束裡，隱約可以看見浮動的灰塵。
“戰隊官博發微博了。”江沅乖乖把手機遞到他眼前，“你知道嗎？”
沈漾伸手從她手裡接過手機，垂著頭翻看了底下的評論後，拿起一旁的平板，手指在屏幕上點了幾下，轉發了微博。
微博剛轉發成功，他手裡江沅的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他下意識看了一眼，是微博的特別關心推送，目光落在特別關心的昵稱上，心頭倏地一暖。
她的特別關心，是他。
他抬頭，唇角的笑意明顯，“手機給你。”
江沅不懂他刷個微博怎麼笑成這樣，難不成還刷出花來了？
直到把手機拿回來，看見通知欄的推送時，才反應過來。
哦，那他是真的刷出花來了。
:)
但是——
江沅一想到你他媽在我這裡是個特別關心，我在你那裡隻不過是一個默默無名的粉絲，心態是極度的不平衡，咂咂嘴道，“啊！這個特別關心你別多想了，眠哥梁欽他們也是人人有份的。”
“準確來說，是WATK戰隊的每個人都是我的特別關心。”
聞言，沈漾唇邊的笑意一僵，垂著頭手指在屏幕上點了幾下，將剛剛添進悄悄關注的江沅又給放了出去。
然後，截了張圖，從微信發給江沅。
收到微信的江沅：“……”
有什麼話不能面對面交流？
她點開沈漾截的圖。
是網頁版微博的……悄悄關注頁面。
悄悄關注？？！！
她眼睛一亮，笑意盈盈，“漾漾，你是不是在暗示我把你添到悄悄關注去？”
不等沈漾說話，她繼續道，“想都別想了，不可能。”
“爸爸隻有你這麼一個兒子，肯定是不會藏著掖著的。”
“……”
沈漾從窗臺邊下來，隨手將平板擱在桌子上，抬腳朝江沅走過來，俯身抬手在她腦袋上揉了兩下，“你這個腦袋是怎麼考上醫大的？”
“？？漾漾，好好的，你幹嘛對我進行人身攻擊？”
沈漾輕笑一聲，淡淡道，“我是實話實說。”
“……”江沅撇撇嘴，目光落在自己給沈漾的微信備注上，隨口問了句，“漾漾，你給我的微信備注是什麼？”
“江沅。”
聞言，江沅扶額，一臉痛心疾首，“漾漾，你太讓我失望了，我們認識這麼久了，你竟然給我這個備注。”
“……”他嘖了聲，原先耷攏的眼角微微揚了起來，“你給我備注是什麼？”
“漾漾啊。”
沈漾沉著眼看她，唇角彎著，“你是想讓我把你備注改成……”他遲疑了會，才念出兩個疊字，“沅沅？”
他兩個字落下，江沅耳蝸像是被電流穿過一般，酥酥麻麻的，她忍不住抬手搓了搓耳朵，想著他剛剛念得兩個字，隻覺得每想一遍，心跳的頻率就加快一次。
她舔了舔唇角，偃旗息鼓，“算了，不改了。”
過了會。
江沅壓低了聲音問他，“漾漾，我們微博能互粉嗎？”
沈漾眉心跳了跳，淡淡道，“不能。”
她了然的嘆聲氣，略有些失望，“算了算了。”
沈漾抿了抿唇角，倚靠在桌邊，垂著頭，手指在平板上點了幾下，語氣漫不經心，“悄悄關注。”
“什麼？”
“你是我的悄悄關注。”
第28章 第二十八局
時間的齒輪不停的滾動著, 平城的盛夏在悄無聲息中遠去，空氣中的熱浪一層一層褪去，晚風帶著初秋的絲絲涼意, 席卷了整座城市。
沈漾父親的情況在後期觀察中慢慢穩定了下來, 沈漾在他蘇醒之後請了高級陪護在病床邊，自己再沒去過醫院一趟。
八月冠軍杯賽的失敗讓戰隊管理層對戰隊成員的表現十分失望, 教練褚為不想讓這些壓力落在他們肩上，一個人擔下了所有的責任。
他為了穩住管理層, 許下承諾, 如果WATK在接下來的秋季賽出現任何差錯, 他將辭去戰隊教練一職。
“我帶出來的隊員，每一個都是優秀的。”褚為坐在會議室，面前坐著的是戰隊的管理層, 他沒有一絲退卻，語氣裡都是堅定。
“我相信他們，亦如同他們相信我一樣。”
/ / / /
深夜。
基地的客廳的電腦桌前，一臺電腦亮著微弱的光, 沈漾整個人陷在椅子裡，屏幕慘淡的光映在他稜角分明的臉上，漆黑如墨的雙眸裡平靜無波, 看不出情緒，修長的手指搭在鼠標上，時而點幾下，叉掉幾個已經瀏覽過的網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