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他遙遙地伸出手指，說要跟我約定。
我眼底濕潤更重，又忍不住想最一開始見到的那個囂張跋扈的少年，好像很久都 沒見過了。
他放下堅強的外殼，說希望我沒有負擔。
「好學生就得好好學習呢。」
「別太累了。」
他這麼說。
那本來應該由我承擔的生活呢?壓在誰的身上?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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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麼說，我們終於還是達成了平衡，江奶奶沒再來我家看著我吃飯，我順利 在奶茶店裏找到了工作，周星辰回家的時間控制在了晚上11點左右。
我們會再一起學習兩個小時，然後各自睡去，天亮之前他會離開家，為了給我贖 身的錢做努力，出發之前鍋裏會留好熱騰騰的小米粥。
一連半月，天氣越來越冷，某一天下了大雪，我艱難地在雪地裏行走，到了奶茶 店才抽出手來給周星辰發消息，「雪太大了，你回來的時候小心哦。」
周星辰沒回，他一整天都沒回我。
直到晚上他也沒回。
我先是在書桌前等，但卷子上的字飛飛揚揚像是長著腿，硬是飛不進我的眼睛裏。
後來我站在窗前等，隻要探出頭就能看見院門口，我眼睛一眨不眨，就怕錯過 哪一秒鐘。
再後來我就撐著傘出去等，不知道什麼時候雪又飄飄揚揚地下起來，我幾乎看不 見前方的路。
周星辰進入我視線的那一秒眼淚就從我的眼眶裏掉下來，我幾乎是手忙腳亂地扔 了傘去扶他。
那麼近的距離，我卻走的艱難。
好像他身上猙獰的傷口，正涓涓冒著的血花都不是疼在他的身上，而是我的心臟。
「周星辰.…你怎麼了啊?」
周星辰滿臉是血，但嘴角居然是笑著的，他還記得來擦我的眼淚。
「別哭 . . . 」
我拖不動他的身子，隻能跟他一起倒在雪地裏。
乾淨的雪地裏映著血紅的痕跡，像是專門開在此時的玫瑰花。
周星辰意識不清地看著我，手顫顫巍巍地伸出來遞給我一個塑膠袋。
風吹的沙沙作響，我看見一遝紅色鈔票。
「今天是結薪日，小悠，他們沒搶走..」
他像是想要來摸我的臉，我趕緊抓著他的手貼在臉上，「周星辰……別睡…..我叫 了救護車輛…」
他像是沒有聽見我在說什麼,隻是斷斷續續地說著話。
我湊近去聽，「沒有人...會帶你走..」
「小悠.…別害怕……」
手下的溫度極具喪失，我嚎啕大哭。
救護車的光芒亮起來之前，我真的以為今天就是生命的終結，我會跟周星辰一起 死在漫天飄雪裏，下一輩子生在美滿家庭。
醒過來的時候第一眼看見的是江奶奶，她眼眶紅紅的，我心裏「咯噔」一聲。
「周星辰呢?」
說著我就去拔自己手上的針頭，我腦子亂糟糟的什麼也顧不上，有一個念頭卻格 外清晰。
「我得去找他。」
「他沒事!」江奶奶有些急迫地壓住了我，說周星辰隻是還沒醒，但人已經脫離 危險了。
她說著就要來抹眼淚，「怎麼這麼不容易啊，我的孩子們。」
我長舒一口氣靠在床頭，胸膛裏的心跳的很快，沒事就好。
沒事就好。
江奶奶安慰著我先吃飯，「打星辰的就是之前來家裏催債的幾個人，現在報了警 人倒是都跑得沒影了。」
「以前總是威脅，不知道為什麼這次動起手來了。」
她拍拍我的肩膀說：「沒關係，能抓住的。」
「這次非得抓住他們!」
我又看見了床頭那個塑膠袋子，為什麼動起手了呢?
應該是拿不到錢之後的惱怒吧。
我又有些想哭，還是三兩口扒完了飯跑到周星辰的病房前守著。
他像是睡著了，除了臉上包著大半塊紗布之外平靜的不像話。
「他什麼時候會醒啊?」
小護士溫和地說麻藥過了就會醒，順便要我去繳費。
回來的時候我送走了江奶奶，留下了她的保溫桶，接著守在周星辰身邊。
迷迷糊糊快要睡著的時候，窗外劈裏啪啦地響起了鞭炮聲。
快過年了。
我嚇了一跳，下意識往床上看，正撞進一雙帶笑的眸子。
他說：「嗨，你醒啦。」
像是已經等了很久。
我還是有些哽咽，喉頭卻像是被堵住了一樣說不出話，隻有眼淚斷了線似的往下 掉。
他悠悠歎氣，「怎麼總是在哭呢?」
「是我做的不好?」
我又隻能搖頭，周星辰怎麼還不夠好呢?
是我不夠好。
他又笑起來，「怎麼?我毀容了嗎?」
我又恨恨咬牙，想起他為了那些錢居然不要命。
他臉色一變，身上疼得很巧合，「哎呦哎呦」的叫個不停。
我還是歎了口氣問他哪裡疼。
「哪裡都疼。」
「活該!」
周星辰是在三天後出院的，醫生建議他再養養，他看著高額的繳費單說不用了， 回家也是一樣的。
我狠狠擰他的胳膊，氣得想罵人。
但拗不過他，我們還是回了家。
隔天就是除夕了，家裏空蕩蕩的，隻有門板呼呼作響。
打周星辰的人已經抓住了，收高利貸債務又故意傷人，這回抓進去有得判呢。
我們都松了口氣。
周星辰牙咧嘴地說這頓打沒白挨。
氣得我一天沒跟他講話。
我們還是湊夠了那筆錢，周星辰鄭重其事地交在我手裏，我們很久都沒講話。
許是氣氛太沉重，周星辰笑了一下才說：「那你以後..就跟著我了。」
我大腦宕機，沒頭沒尾地問：「那你會對我好嗎?」
說出話兩個人都有點沉默。
他反應了一下才結巴著說：「會……會對你好。」
「會對你特別好。」
我說行。
我信。
除夕那天我們一起包了頓餃子，酸菜餡的，有一點肉，是拿我打工的錢買的。
周星辰洋洋得意自己的手法，並對我包的餃子形狀指手畫腳，最後把我趕到沙發 上看春晚。
電視機裏的畫面並不清晰，老舊的電視機早就該下崗了，我的目光隻釘在廚房裏 轉來轉去的人身上，許是熱氣蒸騰，我移了移目光。
看著天上最亮的那顆星星，我在心裏想：阿姨，如果你能看見的話，別再擔心了。
我也會對周星辰好的。
特別特別好。
窗外煙花絢爛，沖淡了此時寧靜。
我將目光轉回來，就看見端著一大盆餃子的周星辰笑著看我。
他說：「新年快樂，小悠。」
我在一剎那希望永遠。
這樣我就能永遠快樂。
10
新學期開學，周星辰看上去是準備認認真真的學習，追在老師屁股後面問問題。
雖然我還是常常覺得驚悚，但是也在努力習慣。
江奶奶時常會來給我們送飯，她說，高三的孩子要補一補。
跟窗外枝丫 一起長起來的，是我蓬勃向上的生活。
周星辰的一模測試非常不錯，我比自己拿第一還要開心，問他有什麼想要的嗎?
他想了一會才說沒有。
我說好吧，那我有。
「周星辰，我們去遊樂園呀。」
出門的時候太陽還高高的掛在天上，沒等到地方呢，烏雲就將天空蓋了個遍。
我有些擔憂會不會下雨，周星辰倒好像沒有被影響，還是新奇的看來看去。
除了看見門票價格的時候他小聲問我：「不能逃票嗎?」被我狠狠瞪了一眼以 外，我們還算順利的進入了遊樂園。
跳樓機、過山車、海盜船，周星辰格外喜歡這些專案，我有點恐高，從過山車上
下來之後就抱著椅子不肯再走。
隻好讓周星辰一個人去玩，我在下面用手機偷偷拍他的照片。
我仔細打量了一會才肯定，周星辰真的很好看。
因著恐高，我有好多專案都不能玩，周星辰玩了一會兒之後就坐在下面陪我。
「這樣好浪費啊。」
我有點心疼門票錢。
周星辰笑起來，指著遠處的摩天輪說：「要不要一起去坐那個?」
「很慢，不往下看就不會怕。」
我眨了眨眼，緩慢地轉過頭問：「你會陪著我嗎?」
周星辰笑起來，眼睛裏裝著整片繁星，他說：「當然，我一直陪著你的。」
於是我們一起坐上那個摩天輪，看著腳下的這片土地。
我還是有點緊張，不是因為恐高。
下一秒鐘一隻大手就強硬地擠進我的掌心，周星辰沒有看我，像是有些不自在。
「緊張的話就牽我的手。」
我笑，輕輕一掙。
周星辰轉過頭看我，眼裏是藏不住的驚訝。
我捂住他的眼睛，摩天輪升到最高點，我輕輕開口，「周星辰，生日快樂。」
世界在我腳下，愛人在我眼前。
這是我燦爛的十七歲。
周星辰眼眶紅了起來，嘴還硬著，「我的生日不在這時候過!」
我說我知道，生日禮物到時候再送。
那時候.…我們應該都已經長大了。
能擁有選擇自己生活的權利。
現在隻是希望你享有許願的權利。
「比如多考200分，跟我一起走啊之類的。」
周星辰定定地看著我，他說：「我的願望是..
我沒聽見後半句，他說說出來就不靈了。 我說好吧，「你開心就好。」
周身一暖，我陷入一個短暫又溫暖的懷抱。
漫天繁星墜落在我的耳旁，他說：「謝謝小悠，我很開心。」
之後的日子像是按了快捷鍵，二模、三模，周星辰的成績一路上升，已經能輕鬆 穩定在中下遊了。
我很是滿意。
他就更洋洋得意一點，說自己天生就是塊學習的料。
就說不能誇，尾巴都要上天了。
考試前學校放了假，書頁在空中亂飛，大家都叫囂著自己青春的落幕，我透過人 群看坐在窗邊的周星辰，隻覺得生活才剛剛開始。
周星辰將我的生日禮物延後了，他理直氣壯，「你不也提前給我過生日?」 我捉他的痛腳，「原來你還比我小一個月!」
他果然急頭白臉的跳起來，「隻是一個月!」
我抬起腿搭在窗臺上，看著手中的筆記回懟，「一個月也是小!」 周星辰熄了火，轉過身就往外走。
「你去哪?」
「我不想理你!」
夏日悶熱，他再回來的時候帶回來了一整塊冰鎮西瓜，甜絲絲的，像是他看著我
的眼睛。
隔天就要考試了，我出門倒垃圾碰上了江奶奶。
她悄悄拉著我說：「你那爸爸，我最近碰上了幾次。」
